
語文老師難當,現在已基本上在業內達成共識。它不僅是要語文老師喜愛語文、擅長語文(作文),還需要有豐富的語文知識。如果說前者表現為語文老師要“作家化”的話,那么,后者則要求語文老師要“學者化”。在中學各門學科中,語文是最具綜合性的,它的知識內容涵蓋極大。如此,與其他學科相比,語文教師當前所要承受的要求和壓力是難以想像的——
將語文教師推到歷史前臺,成為眾媒體關注的焦點,這是幾年前的事了。我以為在應試教育達到鼎盛時,語文教師扮演的角色本身就是社會的產物,用現在的眼光來看其當時這樣那樣的不足,實在不算什么,或者說語文教師本身并沒有錯。但時間轉到現在,相對重視人文性的語文新教材已于2000年秋季在全國范圍內使用,而喊得響做得也有成效的素質教育已深入人心,語文教師的處境實在令人尷尬!有人說,語文老師是最容易當的老師,識幾個字,講幾篇有統一說法的課文,做幾張有標準答案的試卷。這話不假。但那是對應試教育的嘲諷。現在有許多的專家在說,“生活有多廣闊語文就有多廣闊”,“生活的內涵和語文的內涵相等”之類的話,這些話可能有一些不合理的成分,但語文的廣闊性則是無疑的,也正因為此,語文教師不是容易當,最容易當,而是難當,最難當。我們首先要承受語文課沒有味道的指責。語文課沒有味道,這是事實;要使它有味道,并非沒有辦法,講一些文學,講一些生活趣事,然而考試里沒有,這是冷冰的事實。考試里沒有的你講得最天花亂墜,也是白搭;不僅是白搭,更多的還會招來指責,因為學生十有八九考不好試。學生愛不愛聽是另外一回事,學生的考試成績才是一回事。因此,我們平時在做的,有相當部分是違心的,一切為了考試,為了一切考試,或者說,一切為了成績,為了一切成績,因為成績是學校對老師考核的最重要的依據。本來用成績來考核老師應該是不錯的,問題是這個成績幾乎是沒有信度的。高考有一定信度,我暫且不說,平時除單元考、月考之外,每學期都要進行期中考和期末考,而這些題目幾乎是現成的,許多是歷年的會考題。也許你會說,為什么不自己命題,這實在是一句廢話。一是命一道語文題目(主要指閱讀題),要耗好多時間,二是要命一道好的題目,基層的語文老師還不夠水準(這不是貶低自己,連每年的高考語文試題差錯還不少)。正因為題目是現成的,所以語文課就容易上成題目課(這是素質教育的大忌),然后用題目來對付一次又一次的考試。本來高考是一次終端性考試,問題是現在看來高考問題也不少。再說一般是高二結束時,學校對學生要進行完全的文理科大分班,而這種分班其實意味著對以前成績的推倒與失誤的否定。語文老師,你是有為也好,無為也罷,對這樣分班都是無能為力的。再退一步說,對一般的老師而言,教高三,是三年輪一次,而學校對老師的評定更多的來自平時成績,既然如此,誰敢放棄這種對學生現在有用以后無用而對自己很實在的成績呢?說到底,我們還不想下崗。
語文老師難當,現在已基本上在業內達成共識。它不僅是要語文老師喜愛語文、擅長語文(作文),還需要有豐富的語文知識。如果說前者表現為語文老師要“作家化”的話,那么,后者則要求語文老師要“學者化”。在中學各門學科中,語文是最具綜合性的,它的知識內容涵蓋極大。因此要求語文老師應該對各種知識進行廣泛涉獵,努力使自己成為一個“雜家”,除具有扎實的語文知識外,應當有一定的相關知識,事實是許多語文教師沒有關注美學、哲學、經濟、社會、自然等學科的常識。我們只知道魯迅、林語堂、沈從文、錢鐘書等人是大家,然而魯迅的雜文我們看過多少,林語堂的雜談和小說看過幾本,沈從文的湘西風情小說讀過幾篇,錢鐘書的除《圍城》之外又讀過些什么。除此,我們讀過朱光潛、季羨林、王元化、余秋雨嗎?讀過盧梭、歌德、卡夫卡、布魯納嗎?或讀過傳統的著作,如《論語》、《孟子》、《史記》、《三國志》、《文心雕龍》嗎?等等。為了當好語文教師,我們千萬不要局限于語文課本所提供的那一點狹窄的知識范圍,而應該把視野擴展到遠遠超過教學大綱所規定的范圍。這樣,教學中才能從容自如,得心應手。學生面對如此頗具學者風范的老師,也必定會情不自禁地飛蝶戀花般地崇拜,其教學效果也就可想而知。相反,一個教師的知識要是儲備不足,教學中必然捉襟見肘。《莊子》上說“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無力。”說明了知識之于教師的重要性。然而現實中我們有多少教師深明知識的重要,我們深明的是讓學生用枯燥教條的方法去獲取更多的“分數”。但說到底,語文教師要成為一個考試“專家”容易,而要成為一個名副其實的“雜家”實在困難。
因為語文教師缺少相應的知識,使之出現一種怪象,各學科中最熱鬧的要算是語文,效果最差的也要算是語文,這也是業內業外人士對目前語文教學的評語。事實畢竟是事實,我們無須辯駁。我們語文教師上課,相當多的是對知識的低層次重復,自小學至高中,翻來復去的是在字、詞、句等上面做文章,或者讓學生花很多時間去反復做一些沒有多少意義的“標準化”試題。這不僅使自己成了試題“專家”,也使學生成了只會做題的試題“專家”。試題畸形了,語文畸形了,語文教學的效果還能好嗎!我以為與其說學生不喜歡語文,還不如說不喜歡語文教師,不喜歡語文教師的簡單的知識結構。如此情形,我們做語文教師的能心安理得嗎?能不反思嗎?
素質教育的呼聲盡管我們可以喊得很響,但要提高語文教師的素質,是多么的難呀。“語文最容易”、“語文教師人人能當”,是以犧牲一代又一代的學生為代價的,這教訓不可謂不深刻。
因此本文也順便作幾點非分之想。第一,對未來的語文教師進行素質測試。為了讓下一代能真正意義上接受語文教學,為了使素質教育順利進行,為了使語文的人文性的地位得以確定,為了使以后來做語文教師的人不再尷尬,我想師大中文系在錄取新生時是否可以像音樂、美術一樣,進行素質方面的測試。現在對學生的考試,還是沿習應試教育的模式,哪怕以后完全是素質教育式的考試,語文不同于數理化或政史地等學科仍是非常明顯的,即知識之間的銜接不是很嚴密,教學效果(主要指語文能力)也不可能是立竿見影,但教師的高素質一定能影響學生素質的提高。因此作為語文教師要有更多的耐得寂寞和犧牲精神,這不僅是對教學學生而言,其實也是對我們語文教師自身素質提高而講。第三,語文教師要培養自己對語文熾熱的興趣。如果一個教師終日以書為伴,這個書最好不是教參、教材和其他考試資料,而是一些所謂的“閑書”,即“三教九流”之類的,哲學、美學、社會等大部論著,抑或小說、雜談、書評等短章殘篇,那么,這個語文教師往往是很合格的。同時,作為語文教師要千方百計寫一些文章,文學的學術的,長的短的,只要在寫(當然最好有發表),自身的文學水平就會與日俱增,理論修養也會蒸蒸日上。但這樣的要求,對于與其他科目一樣肩負學生升學任務的語文教師,又能有幾個能夠達到?語文教師眼下的苦惱,誰能解其中味?
在當今,以升學為宗旨的應試教育機制若不發生根本性轉變,真讓人不敢當語文教師!
編后:
自2000年秋季初一、高一開始試用語文新編教材之后,我刊有關“憂思中學語文新教材”的討論已進行了兩期——語文到底是什么,中國的語文教育為什么引發了這么多的話題,乃至引發出語文教師的尷尬與苦惱?語文與文學到底是一種什么關系?上海的“天才少年”韓寒能一鳴驚人地寫出妙文《杯中窺人》和暢銷書《三重門》,可為什么在學校里的語文成績卻一塌胡涂?多年以來,人們對語文的認識到底存在哪些誤區?語文教材和語文教學到底應該如何改革?請讀者繼續關注我刊下一期的討論。
《北京文學》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