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人生,我自以為懂得很多。事后才明白,原來懂得太少了,所以才接二連三地墮落。”
一個跟頭栽在面子上
我在機關只是一個小科長,但我們機關是管理機構,權力不小。我行使權力本來是正常工作,所辦之事也是應該的,完全符合程序,但有的人非要在事后酬謝,拒絕就是裝模作樣,不給面子。其實,這里有個誤區,一個是人們對職能部門那種由來已久的敬畏;另一個是人情做怪,好像是酬謝完了,下次就熟了,就好辦事了。可人情是個害人的東西,我就栽倒在抹不開面子上!
上中學時,我剛學會游泳就逞能進入深水區,是同學冒險把我給撈上來的,說起來也算是救命恩人,但畢業后各奔東西,來往并不多。可我也不知道自己批的項目和他的朋友有什么關系,他非要代表那個人謝謝我。一開始,我說不去,我對拉關系等腐敗行為深惡痛絕,總囑咐自己絕對不做違反原則的事情。我把“利用工作之便或利用職權獲得個人利益會犯錯誤”寫成橫幅貼在辦公桌旁邊的墻上,時刻提醒自己。但是,我們這個社會人和人的關系比較緊密,尤其是熟人和親朋好友間,這樣就生出了展示能力和財富的機會和必要,不展示人家會說你沒本事,窩囊廢。事情的微妙之處還在于我如果拒絕了所有來往,也寸步難行。我常常感到有一種無形的東西推著自己走,也就是說社會上廣為流傳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同學在電話里不依不饒,指責我地位變了就看不起人,當年要是不伸手相救,你能有今天嗎?話說到這份兒上,我就抹不開面子了。沒想到的是,那天是全市組織的統一清查,陪著喝酒唱歌的幾個女孩子不僅沒有“三證,”其中一個還是被公安機關抓進過兩次的三陪女。如此一來,事情的性質就變了。面對著電視臺的攝像機,我不知所措,慌亂地抱住腦袋捂著臉……
第二天一早,我又驚又怕地打開電視機。平常我在辦公室不看電視,每天都是一大堆事情,時間特別緊張。可那天我特別想看。當我看到午間新聞播出了昨晚的查抄新聞時,腿一軟差一點兒摔在地上,盡管電視臺在播出時將畫面做了技術處理,但怎么處理也瞞不住朝夕相處的領導、同事、妻子和家人。瞧一瞧自己那份狼狽樣,真是沒臉見人。我趕緊寫了一份檢討書,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詳詳細細說明。但我知道“尋歡作樂”的事情是說不清楚的。何況,公安部門肯定會把詢問筆錄傳真給單位。
晚上,我下了班就往家奔,想搶在妻子看晚間新聞前占領電視,封鎖消息。但我回到家中,她已經打開電視,我剛拿起遙控器,她就說:“別動,一會兒的新聞節目中有昨夜大清查。”我心里一驚,沒再說話。一會兒,她指著屏幕問:“那是不是你?”我沒敢分辯。我知道瞞不住,畢竟是在一起生活了八年的夫妻,彼此間太熟悉了。更可怕的是,母親來電話問看沒看新聞?問那個捂著臉的人是不是我?她回答,是您那寶貝兒子。
我沒想到她借用我的錯誤,找到了一個報復我老媽的機會。
她一直抱怨我老媽為她沒有生育能力而冷落她,其實完全是她自己過敏,老媽真的什么也沒有說過。歌詞里說“平平淡淡才是真”。我覺得平平淡淡看不出什么,患難見真情。我遇到過不去的事情了,需要幫一把,她不但不幫,反而趁火打劫,落井下石。
一不留神又被咬了一口
那陣兒,我覺得自己家里家外都很狼狽,內心灰溜溜的。被抓事件雖然沒有完全公開,但仍在全機關科級以上干部會上給予通報批評。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我知道自己的事情肯定會在傳播過程中被添油加醋,繼續往上走的可能性完全沒有了,因為上級領導曾反復教育年輕干部要自律,不能因小失大,自毀,前程。
妻子提出離婚。我懇求她原諒,說自己是“好人犯錯誤”,還說自己倒霉,栽在這種事情上。可是,她卻哭著說我的心里沒有她,還說一個心里裝著妻子的男人是絕對不可能再去找別的女人。“我辛辛苦苦包攬了全部家務,工作上努力爭當優秀教師,你卻打著工作的旗號在外邊出丑。難道說我辛辛苦苦到頭來卻伺侯一個踐踏自己的人?”
我覺得她在氣頭上說點過激的話無所謂,事情會隨著時間的流逝一點點過去,可她表示自己到死也忘不了。她說:“一想到你曾經和別的女人在一起鬼混我就惡心,一個受過那么多教育的知識女性怎么可以讓一個覺得惡心的人進入自己的身體?夫妻生活和感情對于女人來說是一體的,我不想褻瀆自己的心靈和身體,任何一個妻子在心里也無法容忍丈夫的不規矩。”
我心說這個女人真是得理不讓人。
偏偏在我心情糟透的時刻又發生了另外一件事。
機關的清潔工作由保潔公司負責,女保潔員的嘴巴很甜,一見面就科長科長地叫。按規定她應當在上班前打掃干凈辦公室,可時間一長就熟了,晚一些也無所謂。有時候,她在我上班時還會溜進我的辦公室,但我并不煩她。她雖然來自偏遠的鄉村,但個子嬌小,身材勻稱,五官清晰,膚色白里透紅,比城市女孩子更耐看。而且,她還挺有想法的,她說自己不結婚,還沒有享受生活就被婚姻束縛住,太沒勁!她還說自己在一個城市只干兩年,要趁年輕多看看,邊打工邊娛樂,要不然活一輩子,太冤了。有一次,她拿來一本影集。我翻了翻,發現除了幾張穿著時裝的之外,剩余的不是穿著三點泳裝就是袒胸露背或露著肚臍眼的。“我沒錢拍寫真集,這雖然簡單,可也是留給自己的一份紀念,等老了看看年輕時的樣子也挺美的。”我說:“你才多大?”“很快就老了,”她說著話抓住我的手,眼里的神情很復雜。我讓她嚴肅點兒,她嬉笑著說:“男人都是假正經。”
我不僅把自己上學時用過的教材送給她,還常給她一些本和筆之類的學習用具,她接過去總是說:“科長,在我認識的人里面,你最有人情味。”我笑笑就過去了。
平常,我將飯票放在桌角的一個紙盒子里邊,隨便用個夾子夾住,里面還有一些零散的硬幣。我是在清理辦公桌時才偶然發現飯票少了。雖然出入辦公室的人不少,但在單位食堂就餐的人當中只有她才會缺飯票。盡管我沒有把此事透露出去,卻感到遺憾,心想這是何苦,有困難可以說,干嗎做這下賤事!為了檢驗自己的判斷,我又買了一些飯票,和剩余的放在一起。一個星期后,我看到當時數清的飯票與自己一周的花費對不上,立刻生氣了,不知為什么又忽然想到自己的處境,頓時怒從心頭起,他媽的!誰都欺負我!
我打電話讓她過來,告訴她自己的飯票經常不翼而飛。她低著頭,一聲不吭。我壓低聲音嚷道:“別以為沒抓住你就沒事,把你們領班叫來,我要好好查查。”她哭了,眼淚滴落在手背上。我忽然心生一絲憐憫:“你說這件事怎么辦?”我正坐在沙發上,她忽然撲過來坐在我的腿上,前胸正好堵住我的嘴巴。正是夏天,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短上衣,我推她下去,她卻一把摟著我的脖子說:“我媽媽病了,我把錢寄回家,我發工資的時候還你,求你給我一個機會。”我一想“殺人不過頭點地”,何況區區百十元錢,沒有必要一棍子打死。但仍然故意強調問題沒那么簡單。“你說怎么辦,我就怎么辦。”她說著話把我的手塞進她的衣服。她顯然有著比較豐富的經驗,做起事來從容不迫……
人不論做好事還是壞事,邁出第一步就很容易邁出第二步,有了第一次就想干第二次,這是一種難以抵御的誘惑。下邊的事情可想而知了,她的不良行為給我提供了一次可乘之機,但事情顯然被我想得簡單了。沒多久,她忽然神情緊張地對我說她懷孕了。我穩住神告訴她有了就先去做掉,我來安排。誰知,她竟然惡狠狠地說:“沒那么簡單!”然后,一甩手走了。這回輪到我害怕了,她一旦把這件事捅出去,自己將會身敗名裂,徹底完蛋。我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心說真沒想到被一個看上去柔弱無知的女子咬了一口,可這能怪誰呢?
折磨人的尷尬同居
那段時間,我的處境日漸艱難,“破鼓萬人捶”,仿佛跌進了望不到底的水潭。單位里人情薄如紙,連傳達室的人眼光里都充滿了鄙視和遺棄,曾經的“年輕有為”變成了無人理睬的“臭狗屎。”這種反差對我來說是致命的。我變得敏感,脆弱,一個眼神都能讓我睡不著覺,而周圍的冷眼和輕視又進一步加劇我心中的悔恨與無奈。我知道以后的“述職報告、職位競選、群眾評議”等幾道關坎,自己都過不去了,與其被人攆下臺,不如主動放棄。
我更害怕那女子把事情鬧大,雖然事情被六千元錢化解了,但我害怕她會不依不饒,借機敲竹杠。“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辭職后我在家里呆了…陣,可沒有任何收入讓人心里發慌,甭說日常生活的費用,就是檔案轉到“人才交流中心”也得交費。我琢磨著得想辦法掙錢,可按照報紙上的招聘啟事走訪了幾十家單位也沒有找到工作。我看街上有不少賣菜的,覺得倒騰菜本錢小,也沒什么風險,就買了一輛三輪車和一個秤,第二天上批發市場批了幾筐蔬菜。可不干不知道,一干才體驗到做小買賣的艱辛,上廁所都不敢去,生憋著。后來,我還賣過水果,賣過花生瓜子,說起來,干的都是過去在機關時不屑一顧的小買賣。
現在,我干的事情比較俏。這幾年北京沒少修路,甭說外地司機不認識,就是北京人也得分辨一下。給外地司機帶路的人不少,我專門在晚上干,一個是競爭對手少;一個是黑打瞎火的,司機們都想早些到達目的地,討價還價比白天容易。我不和任何人聯系,鬧離婚時正趕上拆遷,添了些錢要了兩個獨居。我把自己的獨居故意安在偏僻的城鄉結合部。
認識她是因為我掉進了溝里。人要是倒霉,喝口涼水都塞牙。回家的路上有一道深溝,天天從那過也沒有事,可不知怎么那天就一腳踩空摔進溝里,手也破了,腿也腫了。正好她走過來,不僅把我從溝里拽上來,還熱情地將我送到家。單身漢的房間挺亂的,我根本沒心情收拾。她幫我洗凈傷口,貼了創可貼,然后邊收拾邊問我是不是一個人。我說是一個人,可沒說自己沒正式工作,更沒說離婚。她說:“怪不得這么亂,你一個人住一套房子純粹是浪費,能不能出租,你住里邊,我住門廳。”也說著話把身份證掏出來。我心說如今的女人真是精明不得了,有點縫隙就鉆,可我的確需要錢!
第二天一早,她就將自己的東西搬過來,一下子把我逼得沒有退路。我讓她住里面,要八百元。她說六百。六百就六百,白撿。
我常在報刊雜志上看到異性合租后如何相敬如賓的文章,可我的體會卻沒有那么高尚。我雖然把門廳里柜子隔開,但邊有什么動靜都清晰可辨,有的聲響令人浮想聯翩……一開始,我還在道德與誘惑間徘徊,可沒多久,就和她親如一家人,自然,她的房租也免了。
她相貌一般,但年輕,穿著前衛。她告訴我自己在一家時裝公司銷售部上班,特忙。的確,她一走就是一天,有時候還徹夜不歸。我問她干嗎這么賣命?她說賣命都掙不著多少錢,不賣命就吃不上飯了。可有一天,我在街上看見她和一個男子走下一輛出租車,兩個人相擁著走進一家飯店。我就那么傻乎乎地望著,一個多小時后,她和那個男子才出來,兩人說了句話就分開了。我心里起疑,晚上忍不住告訴白天看見她了,她竟然用譏諷的口吻說:“你見過什么呀?”我說:“你在時裝公司干銷售怎么往飯店里跑?”她連珠炮般將我擊潰:“你是我什么人?我和你是什么關系?”
我說:“表面上你是房客,我是房東,但現在的關系超過了簡單的租賃,該問的我當然要問。”“你少問!”她說完就去睡覺。我想和她親熱,她居然裹緊了被子一翻身給了我一個后腦殼。我扳著她的肩膀說:“你不能這樣。”她仍然一動不動。當時,我被沮喪和焦躁折磨得恨不能立刻扯開被子進去,但我還是耐住性子推了她一下。誰知,她竟然一下子坐起來,嚷道:“別煩我,讓不讓人睡覺?你要是不愿意租,我明天就搬走。”
她沒走,但與我同床共枕時卻形同路人。我想和她好好談談,可這種關系怎么談?她的冷淡讓我在無奈中感到恐懼,不知道她會拿什么來對付處境糟糕的我……
路是人走出來的
俗話說“一失足成千古恨。”我覺得自己現在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有一天,走在街上碰見一個過去的同事。他用同情的口吻說:“趕巧了。其實,你也挺冤的。”當時,我很感激他能夠安慰自己。但是,我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尤其是在夜深人靜睡不著的時候,我就會想還是自己有問題,否則怎么會出那些事情?
編輯/王凱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