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什么是馬克思主義?馬克思主義的意義和價值何在?現在西方人、東方人包括中國人都在重新思考這個問題。”這是吳江同志在最新出版的著作《馬克思主義是一門大史學——和青年朋友討論馬克思主義》(中央編譯出版社出版)前言中提出的一個尖銳問題。他說,對于這個問題,“至少在我看來,至今好像還沒有能夠說得很清楚”。實際上,在現實生活中,對于這個問題是有“標準”答案的,這是經過黨與國家的權威機構或部門指定的答案。在很長的時期里,這個“標準”答案被寫在各種政治理論課、各級黨校的教科書里和大量的通俗的理論著作中,并通過各種途徑灌輸給受眾。這種教科書式的答案通過行政手段從蘇聯傳到我國和其他社會主義國家。與此同時,也還有與這個“標準”答案不同的答案和理解,但一出來便立即被判定為“異端”,并被扣上“修正主義”、“資產階級自由化”等各種政治帽子,被扣上這種政治帽子的人的處境可想而知。改革開放以后,由于對馬克思主義所作的教條式的“標準”答案和理解成為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的主要障礙而被拒絕,恢復馬克思主義的本來面目成為時代的要求。
吳江同志說:“聽說目前有些青年對理論不感興趣,對馬克思主義采取冷漠態度。”這里所講的“對理論不感興趣,對馬克思主義采取冷漠態度”的現象,恐怕不僅在有些青年中存在,在其他年齡層次中也都存在,這也是對過去生硬地灌輸與現實脫節的理論教條的一種報復。把這種現象說成是受什么“思潮”的影響而進行批評、指責,甚至歸罪于改革開放是無濟于事的,也是錯誤的。把教科書上的幾條原理說成就是馬克思主義本身,并認為這就能回答、解決新時代和現實生活中的各種問題,這除了激起人們的逆反心理和使學生為應付考試而學以外,不會有什么別的效果。看來,只有正確回答“什么是馬克思主義”這個問題,才能解決人們對馬克思主義“不感興趣”、甚至“采取冷漠態度”的問題,進而吸引更多的人、特別是青年來關心和學習、研究馬克思主義理論。吳江同志認為,與“沒有一點歷史感”的傳統“經典原理學”不同,“馬克思主義是一門歷史科學”。我很贊成這樣來界定馬克思主義,這比較符合馬克思主義創始人的初衷和風格。以這個視角來學習和研究馬克思主義,有利于“重新找回馬克思”,也有利于引起人們尤其是青年朋友對學習和研究馬克思主義的興趣和熱情,這正是老一輩理論工作者所期望的。當然,由于各種各樣的原因,對學習和研究馬克思主義缺乏興趣和熱情的現象仍將繼續存在,這是正常現象,而非什么勢力惡意煽動的結果,因而沒有必要大驚小怪。
“馬克思主義是一門歷史科學”,是說馬克思主義的一切原理、觀念以及關于無產階級解放斗爭的戰略、策略等都是“歷史的產物”,而不是超越時空的教條。因此,必須歷史地看待馬克思主義創始人所提出和闡明的一切原理、觀念、戰略、策略,即使在一定的歷史條件下是正確的理論,也不意味著在變化了的歷史環境下它仍然有效,何況由于客觀和主觀上的原因,馬克思的一些原理、觀念、戰略、策略在提出來的時候就不一定是對的,對此,馬克思、恩格斯從來沒有回避過。這一點,吳江在書中都作了論述。
《共產黨宣言》可以說是馬克思主義經典之經典,是馬克思主義、特別是科學社會主義最終形成的一個標志。長期以來,它被認定為共產黨人和工人階級以及勞動人民的“圣經”,具有普遍和永久的意義和價值。應該承認,由馬克思、恩格斯等親自起草的《共產黨宣言》是一部杰出和偉大的歷史文獻,150多年來所發生的歷史性事件、人類社會的進步都和“宣言”有直接或間接的關系。直到1872年,即巴黎公社失敗以后,馬克思和恩格斯仍然認為“宣言”所發揮的一般基本原理“還是完全正確的”,只是所提出的一些革命措施和意見已經不適用或者說“過時”。直到19世紀末,恩格斯又提出不宜普遍使用“共產主義”一詞,只是他的這個意見沒有引起重視。現在看來,“宣言”中有些“基本原理”不能說“還是完全正確”,如“共產黨人可以用一句話把自己的理論概括起來:消滅私有制”等等。這就要求我們在向馬克思、恩格斯學習的時候,歷史地理解他們所提出和發揮的理論(包括“一般基本原理”),這樣才能真正理解和掌握、運用馬克思主義。
“到目前為止的一切社會的歷史都是階級斗爭的歷史。”這是《共產黨宣言》提出的名言。也是被我們背熟了的經典原理,也是指導我們分析、觀察、研究一切社會現象的基本觀點和方法,是解剖社會歷史現象的一把銳利的“解剖刀”。但是把整個社會科學一概歸結為“階級斗爭的學問”,這就比當年馬克思、恩格斯走得更遠、更絕對化、片面化了。實際上,這個經典原理也是當時的歷史條件和環境的產物。
早在馬克思主義傳入中國之初,李大釗在1919年所寫的一篇文章中就指出馬克思的階級斗爭理論,即“從來的歷史都是階級競爭的歷史,就是說階級競爭是歷史的終極法則,造成歷史的就是階級競爭”,是同他的唯物史觀(即確認歷史的“原動力為生產力”)是有矛盾的,即“唯物史觀與階級競爭說的矛盾沖突”。李大釗是正確的。正如吳江所說:“本來,作為歷史原動力的生產力論和階級斗爭論都是唯物史觀題中的要義,它們都包容在唯物史觀之中。”“如果按照唯物史觀來表述人類的歷史,我想應該說這樣兩句話:至今一切社會的歷史都是生產發展和生產方式演進的歷史,而在社會劃分為階級之后同時又是各不同階級之間和不同利益集團之間的斗爭的歷史。”吳江的兩句話同《共產黨宣言》的一句話有實質性的差別,“階級斗爭的歷史”是第二句話,“生產發展和生產方式演進的歷史”是第一句話。按照吳江的意見,第一句話中的“生產”是“物質生產與精神生產的統一”;據此,吳江1988年就主張“還是提‘以經濟文化建設為中心’較好”,并以此為題寫了專文。社會歷史的發展表明,新的科學發現和技術發明及其產業化,是推動人類社會進步的根本動力,是改變世界的主導力量,在“以知識為基礎”的知識經濟時代更是如此。至于階級斗爭在當代社會、特別是已經和正在進入知識型社會中的作用,恐怕不能再說當代社會的歷史還是“階級斗爭的歷史”。現實社會存在的不同階級、階層、社會利益群體之間的矛盾、斗爭是存在的,但已經不能簡單地用傳統的階級斗爭理論來加以說明了,現在需要做的是從“歷史科學”的角度來說明馬克思主義的階級斗爭論。
“代替那存在著階級和階級對立的資產階級舊社會的,將是這樣一個聯合體,在那里,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展的條件。”《共產黨宣言》中這段當代人熟悉的名言,正如吳江所指出的,長期以來,在馬克思主義的研究和宣傳中被許多人忽略了,但這恰恰是整個“宣言”的基本思想,是馬克思主義關于“人類最高理想”的經典。這里需要指出的是,“宣言”所特別強調的是“每個人的自由發展”,以前這往往被認為是鼓吹“個人自由”或“個人主義”,所以盡管是馬克思、恩格斯說的,但也很少宣傳,更不把它看作是經典言論。
恢復馬克思主義是一門“歷史科學”的本來面目,才能真正解決束縛人們思想的教條主義問題,長期以來困擾人們的馬克思主義“過時”與“不過時”的爭論就沒有意義了。這個研究馬克思主義的新視角,本身就是研究馬克思主義的寬松的環境。
(責任編輯吳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