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5月15日,《大公報》獲得美國密蘇里新聞學院獎章。面對世界性榮譽,張季鸞先生在《本社同人的聲明》中說:
“中國報原則是文人論政的機關,不是實業機關。這一點可以說中國落后,但也可以說是特長。民國以來中國報也有商業化的趨向,但程度還很淺。以本報為例,假若本報尚有渺小的價值,就在于雖按著商業經營,而仍能保持文人論政的本來面目。”
“文人論政”四個字精辟地概括了百年中國報業的特點。張季鸞一貫認為報紙如果只是客觀地報道新聞,只能算“無負社會”。必須充分發揮報紙評論的重要作用,勇于對國家大事表達獨立的見解,只有這樣,報紙才能盡到“對于國家社會負有積極的扶助匡導之責任”。他主持《大公報》筆政,將王韜、梁啟超等開創的“文人論政”的報業傳統推向了頂峰,樹立了一個負責任的、議論國事的生氣勃勃的榜樣,將中國報業帶入了一個更高的境界。迄今為止,后世的人們再也沒有達到過這樣的境界。
“文人論政”包含了他言論報國的全部夢想。從他年輕時擔任《夏聲》編輯,踏上這條不歸路,一輩子都沒有參加過政治黨派,走的純粹是一條“文人論政”的路。毛澤東說:“張(季鸞)本人年輕時在日本留學,雖然許多留學生都參加黨派,但他始終以超黨派自居。此后,特別是在國共合作時期,他更是以第三者標榜。”(吳冷西《“五不怕”及其他》)
從1911年參加《民立報》,到1941年去世,他30年的報業生涯,可以一分為二,前15年備歷坎坷,1926年主持《大公報》筆政后,縱橫報壇15年,聲名遠播海內外,影響之大,在世界各國報人中也不多見。1944年,他的老搭檔胡政之在親手編的《季鸞文存》序言中說:
“季鸞是一位新聞記者,中國的新聞事業尚在文人論政的階段,季鸞就是一個文人論政的典型。他始終是一個熱情橫溢的新聞記者,他一生的文章議論,就是這一時代的活歷史。讀者今日重讀其文,將處處接觸到他的人格與熱情,也必將時時體認到這一段時代的歷史。”
他為推動中國報紙特別是報紙評論的發展作出了重大貢獻,他的社評包含著民族的呼聲和人民的愿望,譜寫了中國新聞史上十分重要的一頁。
一
1900年,張季鸞的父親,一個兩袖清風的窮知縣在山東病逝,身后一無長物,家貧如洗。1901年,14歲的少年季鸞和慈母、幼妹千里扶柩,“一路風雪向榆林”,第一次回到故鄉。如果沒有堅韌頑強的慈母,如果不是遇上陜西大儒劉古愚,如果不是陜西學臺沈衛(沈鈞儒叔父)的賞識,使他有機會官費留學日本,這個孤苦無依、備嘗艱辛的少年的命運就會完全是另一番樣子。
1906年,他在東渡途中與胡政之結識,在日本又結識了吳鼎昌等。留日五年,他先入東京經緯學堂,后入東京第一高等學校攻讀政治經濟學,勤奮苦學,甚至傳說他會背誦日本的百科全書。
1908年,他與同鄉井勿幕、康心孚等創辦《夏聲》雜志,并開始在上海《民吁日報》發表文章,決心獻身于新聞事業。井勿幕幾次希望他加入同盟會,他都謝絕了。他以為自己是個文弱書生,既然立志當一個新聞記者,以文章報國,“做記者的人最好要超然于黨派之外,這樣,說話可以不受約束,宣傳一種主張,也易于發揮自己的才能,更容易為廣大讀者所接受。”40年后,于右任在懷念他的詩中有“發愿終身作記者,春風吹動耐寒枝”的句子,他的“不黨”思想可謂植根深遠。
1911年初,他回國任《民立報》編輯,這是他報業生涯的正式開始。30年間他始終堅持新聞記者應該超然物外,保持獨立性,盡管他做過孫中山的秘書、政學會報紙《中華新報》的總編輯,但從未介入任何黨派,最終成為風云變幻的大時代一個有巨大影響的獨立報人。
中華民國南京臨時政府成立,于右任保薦他為總統府秘書(同時的秘書中有楊杏佛、任鴻雋等青年才俊),曾執筆起草孫中山的就職宣言。但他認為,“意見是孫先生的,我不過記錄而已,而且孫先生審閱后署名發表,就是他的文章了,我不該引以為榮。”
孫中山辭職后,他和于右任、胡政之、曹成甫合作創辦民立圖書公司,不久赴北京任《民立報》記者。因消息靈通、言論犀利備受各方注目,和黃遠庸、劉少少一起被譽為北京新聞界的“民初三杰”。這是他獨立從事新聞事業的開始,時年24歲。
因為披露袁世凱“善后大借款”內幕,震動全國,當晚他就和曹成甫鋃鐺入獄,三個多月后,經李根源等友好多方營救才得以出獄,當即被驅逐出京,曹卻瘐死獄中。回到上海后,他在康心孚主編的《稚言》月刊發表《鐵窗百日記》,對同伴的死他終生悲痛,并全力撫養遺孤曹谷冰成人。
袁稱帝時,他和曾通一、康心如等創辦《民信日報》,任總編輯,每天撰文抨擊。袁死黎繼,他任《新聞報》北京特約記者,以“一葦”通信和《申報》的“飄萍”通訊、《時報》記者徐凌霄的“彬彬”通信同時膾炙人口。政學會張耀曾、谷鐘秀等創辦《中華新報》,聘他為總編輯,因披露段祺瑞以膠濟鐵路為抵押向日本秘密借款的消息,段等震怒,命令查封《中華新報》等六家報紙及邵飄萍的新聞編譯社,張季鸞再次被捕,在首都警察廳拘押半個多月,經國會抗議、張耀曾等多方營救才獲自由,這是1917年。
為了履行一個記者的職責,說出真相,張季鸞兩度被捕,歷經了牢獄之苦。1925年,他的同鄉摯友胡景翼任河南軍務督辦,推薦他為隴海路會辦,這是有名的“肥缺”,可他到任不足一個月就掛冠而去,說什么“不干這個嘮什子,還是當我的窮記者去。”
二
從開封流落到天津,張季鸞沒有固定工作,每日寫評論、訪新聞,投寄上海報紙,完全以賣文為生。《新聞報》的汪漢溪仍每月寄給他一二百元,約他寫稿。就在這時,他遇到了留日同學胡政之、吳鼎昌,三人的相逢揭開了中國百年報業史的新篇章。
由銀行家吳鼎昌籌資五萬,以一萬元買下1925年11月停刊的《大公報》,三人決心全力以赴辦一份像樣的報紙,以“文人論政”相期許。1926年9月1日新記《大公報》誕生,這不僅是他個人一生最重大的轉折點,也是中國報業史上具有里程碑意義的日子。以此為標志,中國報業的發展“進入了一個趨向成熟的重要轉折時期”。吳的資本、胡的經營和張的那支筆最終成就了《大公報》的輝煌事業。“他的筆,包括文筆犀利、議論精辟的新聞評論,首創一格的新聞編輯和標題,以及由于他的特殊新聞敏感,指揮采訪、寫作的獨特新聞,在我國近代新聞史上,他無疑是一位杰出人物。”徐鑄成生動地回憶起張季鸞激揚文字、揮毫寫社評的情景——
“當時,《大公報》的社評是刊在第二版下部。廣告多了,地位會被擠縮小。他動筆前,先問排字房留下多大地位。有兩千字他就寫足兩千,一千二就寫一千二,不要加‘條’或抽‘條’——一般湊合版面的辦法。遇大問題字數少了,他也能‘暢所欲言’;小問題而篇幅大,他也能旁征博引,句句扎實,不使人有勉強拉長的印象。有時寫到一半,忽然來了更重要的新聞,決定易題重寫。為了‘搶時間、爭速度’,他寫好一段,裁下來先付排,接著寫下去,邊寫邊付排。全篇付排后,到小樣打來再加潤色。還有,最后來了新聞,社評必須修改、補充時,他能劃去一段,補上一段;劃去幾個字,補上幾個字。排字房不須硬擠,不會影響行數,還可準時打版、付印。”
胡政之的《社慶日追念張季鸞先生》(1946年9月1日,《大公報》上海版)一文也這樣說。
新記《大公報》之成功首先在于它堅持“文人論政”的特色,張季鸞則是它的執牛耳者。15年間他縱論中國乃至世界的時事,將民辦報紙引導輿論、監督輿論的功能發揮得淋漓盡致,將中國報紙的“文人議政”傳統推到了一個成熟的階段。它上接中國讀書人(“士”)源遠流長的清議傳統,同時滲透了張季鸞求學日本時代接受的新聞自由思想,在中國辦一張《泰晤士報》那樣的大報是他夢寐以求的目標。這一切幾乎都被他概括在具有發刊詞性質的《本社同人之志趣》社評中:
“不黨”就是純以公民之地位發表意見,此外無成見,無背景。凡其行為利于國者,吾人擁護之;其害國者,糾彈之。
“不賣”就是不以言論作交易。換言之,不受一切帶有政治性質之金錢補助,且不接受政治方面之入股投資是也。是以吾人之言論,或不免囿于知識及感情,而斷不為金錢所左右。
“不私”就是除愿忠于報紙固有之職務外,并無私圖。易言之,對于報紙并無私用,愿向全國開放,使為公眾喉舌。
“不盲”就是不盲從、不盲信、不盲動、不盲爭。
他清楚地闡述了著名的“四不”方針,在中國報業史上,從來還沒有一份民間報紙亮出過這樣鮮明的旗幟,實際上就是追求獨立的新聞輿論,已接近西方近代新聞自由的精髓。在以后的15年里,他不僅一再重提,而且基本上忠實地履行了這一莊嚴承諾。1936年4月1日,《大公報》上海版創刊,他執筆的《今后之大公報》社評義正詞嚴地重申:
“本報將繼續貫徹十年前在津續刊時聲明之主旨,使其事業永為中國公民之獨立言論機關,忠于民國,盡其職分。...... 而不隸籍政黨,除服從法律外,精神上不受任何拘束,本報經濟獨立,專賴合法營業之收入,不接受政府官廳或任何私人之津貼補助。同人等亦不兼任政治上有給之職,本報言論記載不作交易,亦不挾成見,在法令所許范圍,力求公正。茍有錯誤,愿隨時糾正之。以上為本報自立之本。”
他深知,要實現“四不”理想,保持文人論政的獨立性、純潔性,就必須“不求權,不求財,并且不求名”。他坦言作為職業報人“不求權不求財”容易,“不求名卻不甚容易”。可是“一個報人若只求賣虛名,得喝彩,有時要犯嚴重錯誤,甚至貽害國家。”“往往誤了報人應盡之責”。所以,他們在接辦《大公報》之初“決定寫評論不署名,也含有此意”,并一直奉行不悖。
有了這樣的胸懷和追求,《大公報》才能在政治上、經濟上保持獨立的超黨派地位,在新聞和評論方面始終保持客觀公正的形象。
1939年5月5日,經過13年的奮斗之后,他在《大公報》香港版發表社評《抗戰與報人》說:
“我們這班人,本來自由主義色彩很濃厚的。人不隸黨,報不求人,獨立經營,久成習性。所以在天津在上海之時,往往與檢查機關小有糾紛。”“中國報人本來以英美式的自由主義為理想,是自由職業者的一門。其信仰是言論自由,而職業獨立。對政治,貴敢言,對新聞,貴爭快,從消極地說,是反統制,反干涉。”
他同時不無驕傲地指出中國報業“走著英美路線,而在近來已具有相當規模,在社會上確已成為一種大的力量”。
三
從《民立報》到主持《大公報》筆政,30年間他寫的評論不下3000篇,其中以《大公報》社評最引人注目,影響最深遠。他生平寫文章不留底,說報紙文章沒有長久生命力,不值得留存,身后由胡政之編的《季鸞文存》也只是選取了他的部分文章。他目光四射,見多識廣,不少文章情文并茂,字字經得起推敲,并不像他自己所說 “早晨還有人看,下午就被人拿去包花生米了”。
在社會劇烈動蕩的大轉型時期,他曾以“三罵”膾炙人口。1926年12月4日他發表社評《跌霸》,一罵軍閥吳佩孚。1927年11月4日,他在《嗚呼領袖欲之罪惡》中二罵汪精衛,“特以‘好為人上’之故,可以舉國家利益,地方治安,人民生命財產,以殉其變化無常目標不定之領袖欲,則直罪惡而已”。12月2日,他發表傳誦一時的社評《蔣介石之人生觀》,指控“不學無術”的蔣“自誤而復誤青年”,嬉笑怒罵,冷嘲熱諷,淋漓盡致。
“四·一二”之后,他不斷發表有膽識、有分量的評論,批評蔣介石的南京政府,反對屠殺青年,受到知識界及廣大讀者的贊賞。1927年4月29日,他在社評《黨禍》中說:“夫新中國之建設,終須賴全國有志青年奮斗,而非自私自利之寄生階級所能辦。則對于各方殺機之開,勢不能不大聲疾呼,極端抗議。”他認為“青年血氣方剛,不論其思想為左傾為右傾,凡能如其主張敢于冒險力行者,概屬民族之精英,非投機取巧者可比,輕加殺戮,無異殘害民族之精銳,將成為國家之罪人!”
1931年5月22日,他在《大公報一萬號紀念辭》中說:“近代中國改革之先驅者為報紙”,“近代國家報紙負重要使命,而在改革過渡時代之國家為尤重。”所以他一再地呼吁言論自由,如1929年12月29日發表的《國府當局開放言論之表示》,1935年1月25日發表的《關于言論自由》,1937年2月18日發表的《論言論自由》,等等。
1931年6月1日,國民黨公布訓政時期約法,第八條是關于保障人權的。第二天,他就發表社評《望人人牢記約法第八條》:“嗚呼!民權之摧殘久矣!而其尤普遍尤痛切者,則為人民身體之不法的摧殘!其最多之例,則公安局任意濫行羈押,不送法庭;以及法庭之羈押不審。”猛烈抨擊國民黨任意捕人殺人的恐怖統治,稱之為“此誠政治上之最大黑暗,為革命時代須臾不能容忍者也”。
1936年,《大公報》上海版創刊不久,他發表《改善取締新聞之建議》社評,抨擊新聞檢查制度。由于大膽敢言,到下半年《大公報》上海版的發行量就突破五萬份,在魚龍混雜的十里洋場站穩了腳跟。“七君子”事件發生,他憂心忡忡,奔波營救,并非只是出于對故交沈鈞儒的關心。當時江蘇高等法院以無中生有的罪證拼湊了漏洞百出的起訴書,“七君子”隨即起草了針鋒相對、有理有據、義正詞嚴的答辯狀,把起訴書駁得體無完膚。但不少報紙迫于國民黨的壓力不敢發表。張季鸞了解真相后當即打電話給編輯部,立即發排,不必送審,第二天就見報。事隔十年(1946年),沈鈞儒回首往事,還感慨地說:“季鸞是一個好人,對我來說,尤其是一個數十年如一日的好朋友。”他不僅自始至終關心老友的安全,也關心同時系獄的其他知識分子(中國讀書人中代不絕書的“士類”),并盡力維護他們的尊嚴。
西安事變發生后,他接連發表《西安事變之善后》、《再論西安事變》等社評,力主和平解決。宋美齡甚至派人在西安上空廣為散發載有他《給西安軍界的一封公開信》的《大公報》。他的言論對事變最終和平解決到底有多大的影響我們無法猜想,可以肯定的是歷史的轉折與他不無關系,他為此興奮地呼喊這是《國民良知的大勝利》。
1937年9月18日,上海戰火正熾,《大公報》武漢版創刊,這是張季鸞一生工作最辛苦也最出色的時候,他以如椽之筆寫下了《中國民族的嚴重考驗》、《置之死地而后生》等振奮人心的社評,影響極大、極遠。當日寇兵臨城下,南京千鈞一發之際,12月8日,他寫下了《最低調的和戰論》,“我們以為政府即日即時應當明白向中外宣布,如日本不停止進攻南京,如日本占了南京,則決計不接受調解,不議論和平。我們以為這絕對不是高調,乃是維持國家獨立最小限度之立場。”“倘南京不幸被占,應明白拒絕名為調解實為屈服之一切議論。”徐鑄成說:“張先生的白話文,還有裹過腳的痕跡,但字字句句,樸質沉痛,寫出了中國人民心底的悲忿和沉痛。”“喚醒了多少意志本來并不堅定的人,使國家一時免于陷入‘瓦解土崩’之局。他的一聲棒喝,應該說關系不小。”武漢一年,國家局勢最為動蕩,《大公報》的言論也最為社會所關注。
他主張聯蘇抗日,團結各黨各派,提倡組織“國防最高會議”、國民參政會,提出“民族至上,國家至上”、“抗戰第一,勝利第一”等口號。在生命垂危之時,面對日寇的狂轟濫炸,他還向王蕓生提議,寫了鼓舞人心的社評《我們在割稻子》(發表于1941年8月18日《大公報》重慶版)。從“九·一八”以來,他即力主抗戰到底,其言論對推動全國抗戰影響至大。
四
他對記者的作用十分看重,曾對徐鑄成說:“成熟的記者應該是第一等的政治家,美國的總統候選人不是有許多曾做過記者的嗎?”
“九·一八”前一二年,《大公報》就連篇累牘地發表社評及專文,呼吁關注東北危機。“九·一八”一發生,《大公報》召開“開天辟地從未舉行過的”編輯會議,張季鸞嚴肅宣布,國家已面臨緊要關頭,“我和吳、胡兩先生已商定,報紙今后更應負起鄭重責任”。并宣布了兩項決策,一是明恥,由王蕓生等編輯甲午前后以來的對日屈辱史,這就是后來陸續發表的《六十年來中國與日本》;二是教戰,創辦“軍事周刊”,請著名軍事學家蔣百里主編。看《大公報》“九一八”以后的那些舉措,報人、報紙在重大歷史關頭所起的作用實在不下于政治家。所以1938年6月他在《戰時新聞工作》發表《無我與無私》一文說:
“我們報人不可妄自菲薄,報人的修養與政治家的修養實在是一樣,而報人感覺之銳敏,注意之廣泛或過之。”
直到晚年,他仍堅持用“老兵”的筆名寫通訊,逝世前不久他還奮筆為創刊不久的《大公報》桂林版寫了好幾天的“重慶專電”,那時他已病倒在床。1941年7月7日,他寫下了一生最后一篇社評《抗戰四周年紀念辭》,高呼“全世界人類自由萬歲”。病危之際“猶時以把報紙努力做好為勉”,不時寫紙條給王蕓生,“諄諄討論某事宜如何立言”。
他對社會的貢獻,所產生的影響,始終來自他那支犀利、誠摯而帶感情的筆。他一生對做官、斂財都無興趣,從來不是政客、商賈,身后一無長物。胡政之在追念他的文章中說:“至于張先生生平,不事生產,他的遺屬生活教育,一切本社都要負責照料。”(《大公報人憶舊》255頁)
有幸的是,在他生前,《大公報》榮獲了密蘇里獎章,這是《大公報》、也是他一生的頂峰。在重慶新聞界舉行的慶祝會上,他發表了激情洋溢的致辭。他說:“辦報之秘訣在于‘準備失敗’,立言紀事,務須忠勇,忠者忠于主張之謂,此項主張自非偏見,事前務宜經過深思熟慮,多聽他人意見,多考察各項事實;勇者系勇于發表,勇于發表必須‘準備失敗’。”這是他30年辦報經驗的總結,是他報業生涯的血淚結晶。
他一手奠定《大公報》“文人論政”的傳統,他所主張的報紙要超黨派,并不是超政治、無立場,而是提倡“對政治,貴敢言”。他的社評幾乎涉及到當時所有敏感的政治問題,是典型的“文人論政”,其最終理想就是要在中國建立真正的民主共和制度。他的辦報思想和辦報實踐推動了中國報業的發展,全面提升了中國報業的品格,稱他為“一代報人”當之無愧。
(責任編輯 吳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