責任優先還是事態優先

平時總在道歉道歉，那是起潤滑劑的道歉。但對那場戰爭卻不道歉。跟我沒關，該誰道歉誰道歉!

尚會鵬：不久前我承擔了一個科研項目，在日本以訪談的方式了解中日交往中的問題。我們將事例分成三個層面：一是個人行動，即個人之間的交往；二是企業、集團間的交往；三是外交方面的交往。

中日這兩個民族住得很近，根據對這兩個民族交往中的感受，我曾說過這樣一句話：居相近，心相遠(幾年前我曾就這個問題在《世界知識》上發表過文章)。這次訪談再次印證了我的這個看法。雖然我們兩國在文化上有很多的共同點，也有很多的聯系，但我覺得中日兩國之間的差距反而比中國與歐美人之間的差距還要大。

比如，相對來說中國人個人主張比較強，日本人的自我表現則比較弱，日本人更在乎自己周圍的環境和人際關系的和諧。日本人特別在意的是，他的行為會不會給周圍的人帶來麻煩。所以他們常常會將自己放得低一些，以便與周圍的人保持和諧。

這就是為什么日本人總是把“對不起、對不起”掛在嘴邊的緣故。中國人若說“對不起”，通常是在自己做錯了事確實給別人添了麻煩的時候。在沒有弄明白是誰的責任之前，中國人通常是不會說“對不起”的。而日本人優先考慮的不是責任，而是事態，事態優先，即這件事發生后對事態的發展會造成怎樣的影響。責任是誰，則在其次。

鹽澤英一：我來北京后，在街上遇到交通事故，哪怕是很小的事，雙方也會毫無顧忌地停在馬路中間爭吵，而全然不顧后面長長的車流。而如果是在日本的話，雙方會移到路邊悄悄地私下解決問題。中國人大概是太注重責任了吧，非要站在路中間把責任弄明白，而全然不顧造成的不好的事態。

鈴木英司：我認為這就是日本文化與中國文化的不同，中國人對責任看得比較重，日本人則主要是想先把眼前的事抹平了。而對于以前發生的事則采取比較曖昧的態度。日本人認為中國人個性太強，兩國人之間就會發生一些摩擦。這主要是兩種不同思維方式的碰撞。

尚會鵬：我認為中國人也應該多反省自己，相互理解。因為有些我們習以為常的做法卻會給對方帶來麻煩。

例如，日本人到中國來旅行，有時中國旅行社在安排上出現失誤給行程帶來不便，但旅行社方面卻不道歉，只是做出各種解釋，這使得日本人非常惱火。因為在日本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道歉總是第一位的。電車、地鐵哪怕是晚點一分鐘也要反復道歉。

王歡：我對尚老師的說法也有同感。我在日本公司上班時，有一次因為交通事故地鐵停運遲到了。我首先就向課長解釋原因。課長的反應是：你遲到了就是遲到了，任何原因都不成為理由。在這種情況下，惟一能做的就是道歉。這點與中國是很不同的。

尚會鵬：在日本，如果政府或公司出了事，首先就是領導人出面道歉，不管責任在誰，只要在其管轄之內，都要先向國民或職員道歉，甚至引咎辭職。

當中國人道歉的時候，事態已經是比較嚴重了，中國人不會無謂道歉。當然也有這樣的情況，即明明是自己的責任卻找出各種理由來推卸。

日本人的道歉則更像是生活中的潤滑劑，有時候是無謂道歉，他們考慮的是周圍的事態。但另外一方面當真正有了責任時，只要對當前的事態不產生影響，他也不道歉。這就是中國人無法理解的，即日本人平時總在道歉道歉，但對那場帶給中國人民巨大災難的侵略戰爭卻不道歉。這大概是因為現在的日本人認為：“戰爭是很遙遠的事了，與我沒關系，對眼前的事態也沒有影響，應該是那些應該道歉的人去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