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級查理”

我第一次遇見查理是在香港的“貓街”上。當時我正在瀏覽一些古董珍玩，忽然聽到一聲可怕的尖叫。回頭看見一個目光兇狠的鴉片販子正蹲在路沿上，旁邊是一只羽毛脫落、臟亂不堪的白色鸚鵡。

這只鳥被鎖在一個木架子上，周圍是幾個拿小棍逗弄他的孩子。他們大笑著，看著這只半瘋狂的鳥正閃耀著橘紅色的羽冠，一邊用中國話罵著，一邊用他鉤形的喙猛咬木棍。我被一種敬佩之情占據了。這個小生靈實在是一個戰斗者啊。

我想把他解救出來，卻又不忍把鳥關在籠里。正要走開時，這只鸚鵡卻懇求似地看著我，說：“OK，OK，OK。”

我被迷住了。他怎么知道我講英語？經過一番討價還價，我買下了他——一個全新的角色從此進入了我的生活。

回到家我除去了他的鎖鏈。他十分感激，開始象狗一樣跟著我在公寓里到處轉。他不能飛，販子已經剪去了他賴以飛翔的正羽。所以他象鴨子一樣搖搖擺擺地走路，并借助爪子和喙來攀上栽在花盆里的小樹。

他的人類伙伴

在野外，小鸚鵡從它們的父母和種群其他成員身上學習如何生存。它們能學會發出警報信號和安全信號，并進行社會交流。現在查理運用這種本領，開始模仿他唯一的認識伙伴——我的一家。

查理反應極其迅速，而且記憶力持久，很快就能叫出我們的名字。我們離開他時，他就會大叫起來。為了安慰他，我們會象他的鸚鵡同伴那樣，用喊聲回應他。

每天他都能掌握一些新的詞匯。第一個短句是“你好，查理”，其次是按順序對每一個人問“你好”，然后是“關門”，后來變成“羅彬（我們第4個女兒），回去關門。”

他最經常說的是“為什么？”常常我跟孩子們講話時，查理就會象孩子們那樣問：“為什么？”這簡直要使我發瘋。最后我回過頭去喊：“因為我是你媽媽！”這成了查理的又一個句子。

我們很快就看到了愛心和關心的結果。查理的羽毛重新變得豐滿厚密起來。他的眼中開始出現一種傲慢不倨的神情，并占據了吃食的首席位置，凌駕于我們的四只貓之上。令我驚奇的是，甚至當查理去偷吃它們的食物時，這些貓竟也抑制住了自己捕殺的天性。

我們都確信查理不能再飛了。但是有一天，他觀察到孩子們在公寓下面的院子里玩耍之后，忽然從陽臺上俯沖下來，用他剪過的翅膀向下滑翔了八居樓高，最后以兩爪和喙、三點著陸在蘇珊（我們的大女兒）的肩膀上。

孩子們驚奇地大喊起來：“超級查理！”然后把他放在木桿上原地旋轉起來。查理十分喜歡這個稱號。以后他每次降落在院子里時，自己總要大叫“超級查理！”

“是這樣嗎？”

我丈夫托普找到新的工作后，全家遷到紐約的斯可他爾·查理立時成了那里的名人，他大聲地叫著，用“喂，你好嗎？”歡迎每一位來客。

他睡在廚房里，扮演著看門鳥的角色。不過他的大部分時間是在花園里的一棵花蘋果樹上度過的。他在上面鑿出了一套雙拼式的公寓，還有兩個入口和幾個窺孔。實在說，沒有其他條件，查理是沒法飛的。于是他就在早晨用爪子和喙使自己爬高，然后在一棵棵樹之間滑翔。晚上他會叫我們的名字“奧德瑞”或者“托普”，直到有人把他帶回屋里。

查理對我們講英語，對出生在烏拉圭的房東講西班牙語。對貓他會“喵嗚喵嗚”地叫，對三只狗則是“汪汪”地叫，并朝它們吹口哨。當聽到查理的喊聲，它們就會順從地跑過來保護他免遭花園里流竄動物的襲擊。

查理不同于其他家庭成員的一點是，他是一個優秀的傾聽者，而且很得大家的信任。他會抬起頭，說：“真的，是這樣嗎？”我們都確信他能聽懂我們所說的一切，又能保守秘密，所以都把自己的心事吐露給他。我是鼓勵這樣做的，因為這比對一個精神科醫生傾訴要省錢得多。

最終我們把查理當作一個十分重要的人了，查理自己也這么認為。他不會錯過任何一個聚會，并且總是居于中心位置。我們的朋友直接對著他講笑話，因為他笑得最響亮。他會吃托普的馬丁尼灑里泡過的橄欖，然后坐在他膝上自言自語。不知不覺間，25年過去了。

戰斗

一個晴朗的周日下午，我們在花園里給瓊娜（我們第5個女兒）準備戶外聚餐，今天是她的22歲生日。查理正棲在一棵大樹的頂枝上，接待他的來訪者——常常跟他在一起的20只胖烏鴉。多年來，他們成了朋友，查理能很流利地同他們交談，并允許它們來一起分享他的蘋果。查理被他的臣民簇擁著，顯得十分得意。每隔幾分鐘他就會用一只爪子倒掛著身體，拍打著翅膀喊：“超級查理！”

忽然，這種平靜被了的尖叫聲打破了。我們抬起頭，正看見兩只巨大的老鷹從天空中俯沖下來，直撲查理。其中一只用爪子抓起查理，飛走了。

烏鴉們也立刻起飛追趕著入侵的老鷹、好象一群戰斗機去迎擊一架轟炸機。它們呱呱地叫著發出信號招集其他的烏鴉加入追逐。很快，這群烏鴉就在老鷹上方形成了一大片膨起的滾滾的黑云，使入侵者不能再飛高。

兇惡的捕鳥者飛出花園，又向前穿過了一條鬧市街。瓊娜·托普和我在下面奔跑著追趕，一邊大聲地喊，一邊揮舞著木榻。烏鴉們則盤旋在上空，不時飛低向老鷹發出進攻。路上一些難以置信的摩托車手“嘎”地一聲停了車子。

最后老鷹被迫降落在一棵樹上。這時我們驚奇地發現，查理在他羽翼盟友的護衛下，正極其勇敢地向下猛沖——他逃脫了。

在這光榮的一刻，他確實成為了超級查理。但是第二只老鷹箭一樣沖下來，抓住了他。我們聽到了最后一聲尖叫。

可是瓊娜不肯放棄。她在我們身邊飛快地跑著，長頭發被汗水和淚水濕成一縷一縷的。她向天空大聲地喊著，這時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那只老鷹終于讓步了。它盤旋著飛低了，把查理扔在瓊娜的腳邊。

瓊娜蹲下身子捧起他——盼望著，期待著，祈禱著會有奇跡出現。但是沒有。查理的脖頸已經破了，他的魂魄也離開了。瓊娜把查理柔軟的身體放在我捧起的雙手中。

親愛的查理。他是作為勝利者死去的。在他勇敢的戰斗中，他最終象自由的生靈那樣，高高地飛了起來。他原本就該是一個自由的生靈。

那天晚上，生日聚會變成了葬禮全家人聚在一起，向我們當中的一員——查理，致意。我們保存了一小撮他頭冠上橘紅色的羽毛，然后把他埋在了花園里。

查理是由傳奇組成的。在我們家他經歷了自己傳奇英雄的一生。我們永遠不會忘記鸚鵡查理和我們一起度過的25年的冒險歷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