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國”親歷記

前不久，我受命帶領一個農業專家組，到中非共和國執行外援任務。在此期間，我們得知一個富于魅力的地名：蒙貢壩——俾格曼矮人原始部族的聚居地。我們開始籌劃“矮人國”之行。

初遇“小矮人”

去年8月的一天，我們終于出發了。為了溝通語言，我們從蒙貢壩市政府請了一位導游同行。越野車快開到了公路的盡頭，前面就是國境線了，仍未見俾格曼人的蹤影。“俾格曼人居無定所，找他們的村莊還得碰運氣呢！”導游說。日已偏斜，我們饑腸轆轆，取出食品，狼吞虎咽地吃起來。忽然，一位同伴“呀”地驚叫了一聲，我們隨著他的視線一望，也不禁呆住了：不知從哪兒冒出3個矮小的女人來。

這是3個赤身裸體的女人。我們全都被驚愕了！她們卻大大方方地向我們走來：一個是十來歲的小女孩、一個是十三四歲的姑娘，還有一個是懷抱孩子的母親。

她們的出現，我們不由得有些驚慌，以至于東躲西避起來。導游見狀忙說：“俾格曼人都是不穿衣服的，請大家不必介意，否則，會傷害她們的自尊心。”此時，兩位少女已來到我們面前，扭著腰肢跳起舞來了。

矮人，果然名不虛傳。那位懷抱孩子的母親算是高個子了，毛估估身高也只有1.3米左右，而最矮的那位少女，則使我聯想起工藝品市場上那玲瓏的烏木像。

細端詳，她們的皮膚并非黑色，而是一種淡淡的淺棕色，除了身材特別矮小，在外形上與一般黑人無異：短而彎曲的黑發、橢園形的臉龐、扁平的額和鼻子、厚厚的嘴唇向外翻起，在棕色皮膚的襯映下，牙齒顯得特別潔白。

令人驚奇的是，她們成年累月生活在茫茫的原始叢林中，赤身裸體，任憑風吹日曬雨淋，皮膚卻仍細嫩而富于光澤。那女孩微微隆起的胸脯，似芽苞初露；那姑娘的乳胸高聳如蓓蕾初放；那母親的兩乳微微下垂，正奶著孩子。

林中小村莊

3位俾格曼女子的出現，預示著附近就有俾格曼人的居所。我們乘車繼續上路，在古木參天、藤蔓遍布的密林深處，七彎八拐。忽然眼前一亮，一個真正的俾格曼人“大村莊”展現在眼前——這是茫茫原始叢林中的一塊難得的空曠地，約1畝大小。

高高的熱帶樹，似一道綠色的城墻，保護著村莊，樹下一叢叢茂盛的香蕉，伸展著巨大的葉片，在微風中搖曳，像一隊哨兵守衛在城墻下。空地上稀稀拉拉地挺立著被燒得焦頭爛額的大樹干。導游介紹，俾格曼人過的是游獵生活，一個地方的食物吃光了，就要另覓新村址。覓到后，用砍刀、斧頭、鋸等簡陋工具，將灌木和較小的樹木砍倒，而那些高大的樹木只能放一把火燒掉。

空曠地上，散落著幾十個又矮又小的半園形“窩棚”，在村莊的正中間有一幢長方形的茅草屋，鶴立雞群，特別引人注目。

“那是酋長的‘宮殿’”，導游介紹。大家一聽是酋長的居所，趕忙尾隨著導游進“宮”參觀。這實在是一間極普通、極簡陋的茅草屋，唯一引人注目的是一張鋪在地上的席子。這是一張用樹皮制作的獨特的席子，厚約2厘米左右，柔韌、表面非常光滑。導游向我們介紹了它的制作過程：在茫茫的叢林中尋找一種熱帶特有的樹木，將大樹的皮層取兩端橫向割斷再用木榔頭敲打樹皮，使其與木質分離，然后縱向割一條直線，把木簽嵌入，眾人齊使勁，就將樹皮完整無損地撬了下來，成為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席子。

在酋長“宮殿”的四周，散落著數十個猶如撐在地上的飛傘般的窩棚，這就是村民的住宅了。窩棚的建造非常簡單：一條條富于彈性的樹枝縱橫交錯插入土中，編織成一個直徑1.5米、高1米左右的半球形的大罩子，用藤條牢牢固定，上面再蓋上一層厚厚的香蕉和油棕櫚葉當瓦片，整個窩棚的重量不過一百來公斤。

每個窩棚都面向“宮殿”開一個約60厘米高的方洞作為住宅的門。俾格曼人每天從這個門洞爬出，地上的泥土被蹭得光溜溜的。

我帶上手電筒，小心翼翼地爬了進去，沒待直腰就頂著了棚頂，一股霉氣撲鼻而來。打開手電筒一看，地上均勻地排列著六七根手臂粗的木棍，木棍一角放著一截新鮮的香蕉葉，上面放著一條條手指粗、毛茸茸的毛毛蟲和圓鼓鼓的白螞蟻，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那些木棍就是俾格曼人的床鋪，睡在木棍上可以避免皮膚直接與土接觸，減少濕氣的侵襲，而那些毛毛蟲和白螞蟻則是俾格曼人的高級食品。”導游向我們介紹。

酋長“宮殿”前留著一塊空地，空地上橫臥著幾根很大的紅木，他們經常坐在紅木上商議部落大事、聊天，成了一個露天會議室，那紅木已被磨得油光閃亮。

這時，密林深處傳來了時起時伏的歌聲，我們跟著導游鉆進茫茫的叢林，尋覓歡歌者。

俾格曼女人

這是一個天然的游樂場所。一條清澈的小河在原始叢林中緩緩地流淌著。一棵棵參天大樹伸展出的枝椏，遮住了灼熱的赤道陽光。他們用樹干制成翹翹板，用大樹上掛下來的藤條作成秋千，部落里的孩子正在盡情地玩耍。

幾個婦女在河邊勞作。她們將一種富含纖維的植物放在樹樁上，用棒槌反復地槌打，樹根變成柔軟潔白的棉紗狀，然后將它編織在一條薄而柔韌的白藤上，就成為一條獨特的短裙了。

這時，一陣忽高忽低“呵哩呼嚕”的歌聲從小河的深處傳來。

“這是俾格曼婦女捕魚時唱的歌。”我們當然不愿放過親眼目睹俾格曼婦女捕魚的機會。順河而上，終于找到了她們。她們先在小河的兩端各筑一道小堤壩，然后用木杓、臉盆奮力戽水，待水干了，一條條活蹦亂跳五顏六色的熱帶魚、烏鱧魚、鲇鮐魚露出水面，俾格曼婦女邊唱歌，邊用靈巧的雙手將活蹦亂跳的魚兒抓起裝入魚簍內。那一只只形態各異、造型美觀的魚簍是俾格曼婦女用雪白的藤條編織的，有長方形、橢園形、正方形；有的像花瓶，有的似長鼓，造型美觀，還有精美的圖案，生動地展示了他們的生活。

兩位中年婦女伸了伸腰肢，走上岸來。她們用手抹去乳房上的泥漿，從草叢中抱起孩子喂奶。草叢中一字排開躺著幾個嗷嗷待哺的嬰兒。

猛地從草叢竄出一條手臂粗的烏梢蛇。我們還在發愣的當兒，已經有一位婦女飛快地抓住了蛇的“三寸頭”，那烏梢蛇死死地纏著她的手臂，兩位婦女過去“助戰”，費了好大的勁才將蛇拉開，再用力往后一拽，蛇的骨架就散了。接著，她們用小刀利索地剝去蛇皮，燒起箐火，將蛇放在火上一烤，切成段，切口上還滲著殷紅的鮮血，她們就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別致的矮人舞

傍晚時分，我們跟著俾格曼婦女又回到了“林中小村莊”。這時，叢林深處傳來了粗獷的歌聲，是部落里的男子漢狩獵回來了。導游迎上前去向酋長介紹了我們的來意。酋長熱情地挽留我們在此過夜，自然是求之不得。

婦女們燒起了箐火，將剛獵獲的獸肉掛在木支架上，烘烤起來。頓時，空氣中充滿了誘人的香味。他們待肉烤熟，從鍋里盛出木薯糊，就著獸肉吃起來。酋長再三邀請我們共進晚餐，都被我們婉言謝絕了。

矮人究竟有多高？為求得個準數，征得酋長同意后，我們用鋼卷尺量了幾個俾格曼男子的身高。結果發現一般只有1.3米左右，1.45米就算是部落的“第一巨人”了，其體重也不過四五十公斤。別看他們身材矮小，個個長得非常結實，與身高相比他們的手顯得特別長，他們還喜歡在手臂和胸脯刺花刻紋。

酋長通知村民：抓緊化妝，準備跳舞。

只見他們采來翠綠的香蕉葉，平鋪地上，從各自的窩棚里捧出一包包用干香蕉葉包裹的“化妝品”——紅、黃、紫、棕、黑等顏色的泥土。他們將各種顏色的泥土放在香蕉葉上捻細，加少量的水拌成糊狀泥漿，涂抹在臉龐、胸脯和手臂上。他們的服裝也是隨心所欲別具一格：上身，不論男女老少都是赤裸的，有的姑娘在胸脯扎上一條帶葉的綠色藤條；下身，基本上裸著，有的姑娘穿上植物纖維制作的“短裙”，有的在臀部縛一束帶葉的樹枝或茅草，孩童們掛上象牙珠串成的項鏈，真是五花八門，各出奇招。

隨著酋長一揮手，參加舞會的男女老少，總共四五十人，圍成一個大圓圈，伴隨著長鼓和“利肯貝”（一種用扁平木匣子和鋼絲制作而成的古老樂器）的“咚咚”“當當”聲，翩翩起舞。

舞會持續了一個多小時。為了感謝俾格曼人的精彩表演，我們把事先準備好的止痛片、傷濕膏、火柴、食鹽（中非食鹽奇缺比白糖還要貴）等送給酋長，還通過導游向他們介紹了藥品的使用方法。酋長叫每戶采來一片香蕉葉鋪在地上，當著眾人，將這些小禮物平分到戶。

俾格曼族之夜

我與翻譯邀請導游，想留下來體驗一下俾格曼部落的夜生活。當導游向酋長講明我們的意向時，酋張長高興地說：“歡迎！你們的運氣不錯，那邊還有一個剛建的新窩棚空著，就住那里好了！”我們跟著他來到臨近森林的一個窩棚，那香蕉葉、油棕櫚葉散發出陣陣清香。

我們彎著腰，像貓似地爬進窩棚，盡管是剛蓋的“新房”仍有一股難聞的霉氣撲鼻而來，令人作嘔。憑借電筒的光，我們將地上的幾根木棍拿到窩棚外，鋪上一塊塑料薄膜作席子，又找來一段木頭當枕頭，三個人緊挨著和衣而臥。

突然，窩棚外傳來驚呼聲、狗叫聲，我們急忙爬出窩棚，只見全部落的人正拿著火把，擠在一起大叫大嚷，我們擠進人群一看，不禁大吃一驚：幾個男子漢正與一條蟒蛇扭打在一塊，一個用雙手死死地撳住蟒蛇的“三寸頭”，使它的頭難以自由伸展；另幾個則死死抑住它的身軀，時而被蟒蛇東摔西拋，時而與蟒蛇扭打到一起，這時，又撲上幾個人，才將蟒蛇壓住，一把利刀戳入它的頭頸，頓時鮮血直流。驚心動魄的博斗制服了蟒蛇，為部落增添了一份高級食物。導游告訴我們，蟒蛇鉆入窩棚的事件時有發生。

我們已經睡意全無，與導游聊起天來。

“俾格曼人的婚姻制度與其他黑人一樣嗎？”我問導游。

“我們中非地廣人稀，一個男子娶兩三個妻子是通常的事，多的有十幾個。然而俾格曼人卻不同，他們至今仍嚴格執行一夫一妻制。不過，他們婚姻的基本條件是‘以人換人’——男子欲娶某個女子時，必須將自己的姐妹或堂姐妹嫁給女方的兄弟或堂兄弟，因而近親結婚非常普遍。”

導游講得津津有味，邊講邊翻譯，我們一個個聽得入了迷。不知不覺，在原始叢林中度過了難忘的夜晚，迎來了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