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我離開家鄉,來到蘭州西北師范學院。我到了美術系以后,聽別人講美術系的師資在學校里算強的。呂斯百先生是從法國回來的,很有成就,他是徐悲鴻先生的學生,解放后曾在華北革命大學學習,畢業時他要求到邊疆,分配到我們學校。他對我們說:“我曾經向在北京的徐悲鴻先生要美術教員,可徐先生說:‘為什么向我要教員呢?在你們西北就有一個畫得很好的青年畫家,叫做黃畫胄?!彼犃诵煜壬脑挘烷_始在西北尋找“黃畫胄”,可是找了許久也沒有找到,于是又問徐悲鴻先生,徐先生說好像是在軍隊。呂斯百先生又去軍隊中尋找,終于找到了,原來不叫什么“黃畫胄”,而是叫梁黃胄。
到了1950年,我們開學大約有一個月的樣子,呂先生領著一個中等個子、臉膛黑紅的青年來到了我們教室。這個人的腿有些瘸。我們正在奇怪的時候,呂先生說道:“大家注意了,這位就是梁黃胄先生,他將給你們教創作課。由于他在軍區時去青海剿匪,右腿受了傷,又得了嚴重關節炎,所以上課時你們一定要搬一把椅子給他坐。”
元旦前,我們的作業都完成了,準備舉辦一次觀摩展覽,同時開一個聯歡會。這在我們系是一件大事。我們邀請了黃胄老師,與我們一起過新年。會上同學們表演了各自拿手的節目,還請幾位老師表演。先是請劉文清老師出場,劉老師唱了一支法國歌曲,我們聽不懂,就隨便拍了幾下手。輪到黃胄時,他先是給我們唱了一段河南梆子,我們覺得他唱得特別有味道,就跳起來給他鼓掌,并歡迎他再來一個。于是他又唱了一段河南墜子,接著又唱了一段山西梆子。整個晚會雖然穿插了同學們的一些表演,但黃胄的節目最多最棒,他幾乎成了晚會的中心人物。我們每一個人都很興奮,互相談論贊揚黃胄。同學們說這個人真不簡單,不僅有繪畫的天才,而且還有演唱的天才。經過這次晚會,我心里更加佩服他了,并且開始暗暗注意他的言語和行動,星期天也暗自盼望他早一點來學校。
到了三年級第二學期,我對黃胄的印象越來越好,自覺不自覺地總愛在他面前表現自己的才干。我自己很喜愛唱歌,音樂系的聲樂教員很想把我培養成一個出色的歌唱家。黃胄在給我們上課之前,剛好能聽到我練聲時洪亮的聲音。我內心盼望著自己洪亮的嗓音能夠打動他,不過最終也不清楚自己的目的達到了沒有?,F在回想起來,那時我對黃胄已經有了強烈的好感,并且產生了愛慕。
畢業后,我被分到了西安女子中學任教。
就在這時候,我接到了黃胄的一封信。黃胄的這封信寫得很明確和自信,在信里說他很愛我,早就想向我表示他的愛情,可是沒有機會。他說他三年來一直在注意我,覺得我樸素、大方、勤儉,正是他所需要的終身伴侶,非常想用他的雙臂來擁抱我,給我一個可以依賴休息的臂膀,給我一切我想得到的幸福。他信中所說的一切,正是我許久以來盼望得到的。我在看信的這一瞬間興奮極了。我這才發覺,愛情原來是這樣地讓人神魂顛倒。
我很快地給他寫了回信。暑假的一天,傳達室的同志跑來告訴我,外面有個人自稱是你的男朋友,想要進來看你。我出去一看,見是黃胄,便手忙腳亂地將他領到宿舍。
這一年8月4日晚上7時,我們的結婚典禮在陜西省歷史博物館的一座藤蘿架下舉行。黃胄的老師趙望云和師母早早就來了,把送給我們的繡有紅旗的毛主席像的粉紅色軟緞簽名簿鋪在那兒,夕陽的光輝使那塊軟緞閃閃發光,那么漂亮。這是主婚人精心為我們購置的結婚禮物,以此祝福我們天長地久的愛情。我們的婚禮只花了37.5元錢,用來招待陜西博物館、美協的同志,還有我的女學生們。新房就設在石魯給黃胄準備的那一大間臨時畫室里。我們的全部家當就是各自的一個木箱,以及兩床被子。
(選自《西北師大逸事》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