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兩次遭受日軍釋放的傷寒病菌,染過兩次細菌傷寒的幸存者。現將我受害的慘痛情況,公諸于世。
1939年7月至12月間,我在閻錫山成立的行政人員訓練所當首批受調學員。受調學員大約1000人,分5個大隊,我在第二大隊。大隊于7月15日開訓,開訓大約半月的一個中午,一架日本飛機在南村坡上空飛過,聲音很低,速度特快,飛得又高,只有少數人發覺,我是其中之一。飛機過后不過半月,行政訓練所的受訓學員先后得了重病。病情是:染病學員燒起來燒個死,冷起來冷個死,渴起來渴個死,餓起來餓個死。有時出汗,周身的汗水無法阻止;有時候渾身發抖,能抖一天一夜;有時流鼻血,流起來怎么也止不住;有時舌干,干得舌頭往肚里抽;有時耳鳴,耳朵里面如雷響;有時眼花,天地都在轉車輪;有時頭痛,痛得往開炸;有時牙關緊閉,有時成天酣睡,種種痛苦,真叫人至死也忘不了。僅我們一個50多人的中隊,不到20天就病倒40余人。我能回憶起來的就有婁煩學員馮錦銘、馮定元、馮兆平、呂俊秀、郝樹春和我,嵐縣的張秀彥、張靖庭,興縣的張萬選、劉建中、賀振華,安邑縣的姚續堂、姚繼堂,稷山縣的王惠生,大寧的許光烈,五臺的李芝成。這些人都和我在一班。我們一個班,連班長一共17個人,沒有一個幸免。其他班里害此病的人,因年遠日久,姓名失記。當時我們患病無人管,加上行政訓練所缺醫少藥,后來連幾個醫生也病倒了。不到一個月,病禍蔓延全所。小隊、中隊、大隊隊長至行政人員訓練處各處領導干部,也染了同樣的疾病。請二戰區司令長官部醫官治療,他認為不是正常傷寒,亦非副傷寒,更非瘧疾、猩紅熱,不是內傷,也不是外感,不是風寒暑濕所得,亦非燥熱所源,表不難表,瀉不難瀉,束手無策,只好聽之任之。這樣,我們一個大隊在半個月內就病死30余人。我和郝樹春都病7次,重病5個月,到12月中旬始愈,得以幸存。其他患者與我們同命運者,在行政訓練所人員中也有一半以上。

對于日軍如此之殘暴行為,因當時閻錫山的二戰區沒有科學知識,也不動腦子,更不知用宣傳工具向國內、國外公諸日軍釋放細菌的罪惡事實,使得干部學員無辜地死亡,實在可恨。
另一次是在1943年5月,當時我在閻錫山軍隊的三十四軍(軍長張翼)四十四師(師長馬壯)二團四連任連指導員,隨部隊駐扎在新絳縣馬匹峪口以西,稷山縣之小峪口。我們團部駐鄉寧縣之井峪村。當時的布防情況是:新絳縣馬匹峪口以北之馬首山至汾城,由李修禮六十八師和新絳縣長李鵬部負責;馬峪以西至小峪口由我四十四師駐扎;小峪口以西,由馬峪口九十五師駐扎。
4月中旬,駐在晉南的日軍向汾城縣以南、至黃河以東河津縣禹門邊山谷峪口的大小高地發動攻擊,不到7天,除一八九七高地外,其余大小高地均落入日軍之手,其中有馬首山、一二三O高地等。
日軍占據山頭后,在山下從襄陵經汾城、新絳、稷山、河津,靠西山、北山5里的沿線村莊,挖一丈多深、一丈多寬的封鎖溝,用經濟封鎖的手段恐嚇閻錫山。閻錫山用消極的辦法,叫各山口部隊拉著老百姓填溝,折騰得老百姓難以生存。日軍經常用大炮威脅,飛機騷擾。大約一月左右,駐地老百姓和部隊部分生病,起初頭暈惡心嘔吐,忽寒忽熱,身上疼;七八天內,病情加重,成了打擺子的傷寒病。我將情況向團部反映,團部回復,全團各連都有這樣的情況。又過七八天,全師95%的官兵皆病。連師長馬壯、副師長祁國朝、參謀長王尊及師部八大處的人員都病了。五六個連全體官兵皆病,病倒無伙夫做飯,無士兵站崗放哨,不能出操,不能開飯,三分之二官兵不能上廁所。在此情況下,由師到團的軍醫認不清病癥,用中藥治療無效,請民間醫生,也同樣沒有辦法,只好任病蔓延。不到40天,全營290多名官兵,病死80多人。我連被病魔奪去生命的小伙子有26人。我記得其中有從河南剛領回來的新兵萬金祥、李發群、董發貴,老兵張振山、曹忠兒、李小山,排長張振發、李德馨等。其他營連也病得很多,死的也不少。
官兵死亡之后,向團部報告除名,上報一月至兩月始辦手續。四十五師、六十八師和我師一樣,有不少官兵害了傷寒而病死;四十五師師長馬如奎、六十八師師長李修禮,和我們在同一個時期害過傷寒,幾乎死去。部隊駐地各村莊的老百姓害過傷寒的更多,害了傷寒的老百姓,整天搖搖晃晃,但還須往山溝抬死人,埋死兵。當時,在由汾城至河津縣的各個山口上,駐扎著12個師,不到50天時間,因傷寒死去的官兵就有2000多人,死去的老百姓比死去的兵更多。如此慘烈的事實,閻錫山卻封閉消息不外傳,不揭露,說是怕日軍知道我軍軍情乘機進攻。事后多日,從稷山縣傳出話來,才知是日軍為了順利挖好封鎖溝,用飛機向沿山一帶撒了傷寒病源蟲,不讓城里人去山口村莊,如有人告發,嚴懲不貸。
我聞聽此話,曾向閻錫山民族革命同志會執行部越級反映,但得到的回復是:“你的報告雖為村東野語,但事關重大,非同小可,所言之事,事關國際公法,如依爾言宣傳,對方不服,訴諸國際法庭,何人去打官司,戒之戒之,毋庸多言,此復。”后來我又向長官部反映,仍未加理睬。(程太生整理)
注:該文為作者1990年寫于婁煩縣婁家莊村家中。
(責編 巖春)
(題圖為細菌戰犯石井“發明”的陶制細菌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