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窮與富

林　鳴

窮時思富，好比望月、畫餅。滋味不好受。而富時思窮，卻像呆在暖室里飲茶，欣賞著關在窗外的天寒地凍。慶幸、感慨、愉悅攪和在一起，什么成分都有。

其實，窮與富，幸福與痛苦，多是比較出來的。兩位同時負傷的人，輕傷員比起重傷員，一定會感到幸福些。而在病床前忙碌的護士則會認為他們是一對倒霉蛋。所以有位性情偏激的朋友對我說，人間本無幸福可言，所謂的幸福，只不過是兩次大痛苦之間的小痛苦而已。此話是夠偏的。

有意思的是，窮的時候并沒覺得窮。

我大約7歲時，丟失了一枚五分的硬幣，由此心疼了好幾天。如果不丟，起碼能讓嘴巴甜上幾回。當時我的家境還算好的。有個姓馬的同學和他沒有工作的奶奶相依為命，一個月的生活費才十幾元，其拮據窘境可想而知。我中學畢業后沒門路，跟著大伙兒下了鄉。第一年國家對插隊知識青年有補貼，每天三角三分。餓到眼睛冒金花，恨不能攥上把黃泥蒸饅頭。于是插隊朋友們“合資”去村中那間搖搖欲墜的供銷社買動物餅干，只買得起半斤，售貨員稱好了剛轉身去拿包裝紙，背后“哐當”一聲，回頭只見秤盤光光，幾位餓漢嘴巴大嚼，噎得白眼亂翻。后來陸續返城工作了，都掙上了工資，收入不過二三十元。彼此便巨商富豪般地宴請，上至星級飯店，下至小酒館。顧客中都是穿勞動布工裝的毛頭小伙子。叫上幾個魚香肉絲之類的菜，就著塑料杯盛著的散啤酒，慷慨激昂，指點江山。直到一個個找了女朋友，人和錢包都有人管了，這股豪情才慢慢煞住。

記得院里有個小孩沒錢，大家把他當小弟弟看，跟著一塊兒不分吃喝，反正當時一桌飯十幾個菜加上酒也就二十塊錢。后來這家伙出息了，整天吃啊喝的，估計已經到了將魚翅當蘿卜干吃的境界。真想見了面問問他，今日飯香耶？當年飯香耶？

如今普遍富了，但仍然有不少人有窮的感覺。是的，當闊人靚妞駕著豪華車從身旁駛過時，當一些歌星影星近乎天文數字的收入被公布時，當人家醉在不夜城里而你卻守著一臺破電視時，比較又在發生作用了。此窮非彼窮，這一回可窮在心里了。

雖然說窮則思變，窮叫人頭腦清醒，但還是富的好。說一千道一萬，坐著受窮沒有道理。中國人真是窮怕了，惟愿將窮永遠塵封在歷史的舊柜櫥里。本文拉拉雜雜地講了國人經濟生活的變化和感受，從中或許能比較出“知足常樂”和“富而思進”的做人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