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經濟》評論員
"三農"問題的核心是農民問題,農村、農業問題解決的前提在于農民問題的解決。同時,現代進程就是不斷消滅農民階層,使農民變市民的過程。世界經濟發展歷程一再證明了這一真理。20世紀兩位為人孫中山和毛澤東先后指出:中國的問題是農民的問題。盡管我國現在已經進入現代化高速發展的軌道,但現代化建設首先要尊重中國是一個農民人口大國這一基本命題。因此,大多數農民實現小康夢想,才是我國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終極目標。
由于歷史的原因,中國所實現的社會主義制度,并不是當年馬克思、恩格斯所預見的建立在發達的社會生產力和高度的精神文明基礎上的社會主義,而是一種"萌芽"式的社會主義。中國不僅城市的工業化程度不高,而且存在著世界上最大的規模的落后的農村經濟和農村文化。這就構成了相對先進一些的城市和非常落后的農村并存的二元社會結構形態。美國經濟學家威廉·阿瑟·劉易斯將二元社會結構派生出的二元經濟結構表述為:在廣大發展中國家,其經濟生活的一元是以古代村落為載體的傳統農業部門,另一元是以較為先進的城市為載體的現代工業部門。新中國成立以來的工業化進程體現了這一經濟發展形態。為了快速達到工業化目標,我國政府實行了一系列向工業傾斜的政策:壓低農產品價格,以剪刀差的形式向工業提供原料,從農業取得了現代化建設所必不可少的原始積累。而當工業化取得一定成果,農業需要其反哺時,由于缺乏合理有效的機制和工業發展本身的穩定,即定的目標不僅沒有達到,城鄉差距反而進一步拉大。進而農村非農業不斷衰落,農村商品經濟發育遲緩,農民收入增長停滯,形成所謂"三農"問題。
二元經濟結構催生出嚴重扭曲的二元社會結構。建立在糧食供給制度、醫療保障制度等一系列社會福利制度基礎之上的社會資源利用體系,由于城鄉分割、行政命令阻隔而無法惠及廣大農村,形成了事實上的城市對農村、工業對農業、城市居民對農村居民的諸多特權。在20世紀50年代至80年代初,公民不能自由遷徒,農民進城務工、經商都被嚴格限制。這樣農村居民就無法享受到國家物質、文化事業發展的絕大多數成果。城市運用行政手段(如通過"單位"體系)強制維持著城市職工相對較高的就業水平、工資水平和城市居民相對較高的社會保障水平和物質供應水準,進一步拉大了城鄉收入差距。城市居民無形中成為經濟發展的既得利益階層。維持不合理的社會分配體系成為許多"城里人"潛意識中的默契。對"農民"的漠視在城市隨處可見,農民的公民權必須要依賴于所謂"三證"(身份證、暫住證、務工證)的蔭庇才可能得以維護,否則就要被強制收容、遣返、罰款甚至要付出孫志剛那樣的生命代價。
"三農"問題的解決之道在于改革。改革在某種意義上就是社會利益的再分配。中國農民,尤其是改革開放以來的中國農民從來就不缺乏改造自己命運的動力和智慧。20世紀中國的兩次劇變:1949年改革和七八十年代開始的改革均源自農村。1949年"農民解放了無產階級"的一幕震驚了世界。其后,他們又以18個血手印掀開了包產到戶的大幕,進而以"鄉鎮企業"、"民工潮"、"民營經濟"、"蘇南模式"、"溫臺現象"一再為改革開放注入新動力。事實上,中國農村改革具有兩條路線:官方路線和民間路線。我國政府對"三農"問題向來重視,建國以來的一系列政策總體來看是朝向逐漸開放、民主、自由的方向,是一條追求"起點公平"與效率兼顧的"松綁"路線。民間改革的成果也很好呼應了這種走向。與城市國有企業步履維艱的改革相比,這些成果幾近是對城市國企改革的嘲諷。
然而,"三農"問題由來已久,且樹大根深,簡單的梳理難以短期奏效。解決"三農"問題將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拉鋸戰。清華大學歷史學教授秦暉在其著作《農民學從書·總序》中曾說:"我們常以世界耕地的7%養活了世界人口的21%位自豪,卻很少提及它的另一面,以世界上40%的農民僅僅養活世界上7%的非農民。"的確,一段時期以來,"農民"與"市民"已成為一種相對的社會類型,既得利益的"市民"不斷鄙視農民素質的低下,卻不敢、不愿面對自身狹隘的城鄉分割觀念。觀念的轉變滯后于政策的演進。地方政府、部門主管單位也是這場利益大餐的分食者。我們無法計算出全國有多少財政預算外"吃"農民的"國家干部",寄生在"三農"利益鏈上環環相扣 、盤根錯節的"二政府"體系一方面侵吞著本屬于農民的基本利益,一方面蠶食著改革的成果。冗員繁多、機構龐雜的地方小政府利益群恰恰是國家政令執行的瓶頸。
由此可見,"三農"問題的根子似不僅在于農村。簡單地"就農言農怕有失偏婆。借用溫鐵軍先生的話說:糧食有問題,但不是糧食問題;土地有問題,但不是土地的問題;民工潮有問題,但不是民工有問題。引申之:"三農"有問題,但不是農民有問題。"三農"問題的根子實際上在城市。正如秦暉先生所言:"中國問題的實質是農民問題"這句老話應該反過來說了,農民問題的實質是中國問題。再引申之:"三農"問題的實質也是中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