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留學闖關記

鄭小地

準備去留學的行李已經收拾妥當，丈夫打開來，一眼看見"大同電鍋"，再看其他，臉色變了："紅豆、綠豆、糯米、粉絲、面條、紫菜……你是去美國讀書，還是去開餐館？"

兩個比我高的女兒也不以為然："媽，別老土啦，那些東西在美國超市都買得到！"

我默不作聲，悄悄把東西壓緊，小心地拉上皮箱的拉鏈。如今不比"小姑娘"留學，年近半百，深知"求人不如求己"的道理！預備的東西愈齊全，愈能節省出讀書的時間。

勇敢向前行！

學分一堆英文為要

一路轉機三趟，到達美國底特律機場時，海關掃描出我帶了一把菜刀，便取出代為保管，下機時再還給我。

我一個人連拖帶拉地對付一大堆行李，走在高頭大馬、黃發白膚的洋人中間，眼看豆芽菜的洋文在看板上滑動，耳聽嘰哩呱啦的洋話，后悔嗎？不會！懼怕嗎？有點！但我既已辦好退休手續，既已說服了丈夫孩子，既已離鄉背井，千山萬水地趕來了，那么，只有向前行了！

我共修了三十九個"健康教育"學分，各科全是英文。下課后，從臺灣來的八九人，沒人敢離開教室，聚在一起討論，拼湊老師所說的意思。同樣一句話，版本很多。無法斷定時，便差派一個英文比較好的高手，去向老師討教。折騰來折騰去，我得到一個結論，原來到美國留學只搞一科，那就是英文。

我收拾起想家的悲情，快刀砍亂麻，當下確定三個目標：第一、到圖書館打工，增加接觸外國人的機會。第二、爭取語言交換教學機會。第三、勤跑語言輔導中心。

打工好處多！

聽力大增認真獲獎

學校的圖書館，典藏豐富，我加入打工行列后，第一學期的工作，是將借書歸還上架。第二學期的工作，是上電腦協助查詢資料。第三學期的工作，是坐在柜臺前，辦理借書、還書的登記。工作當中，以接電話最恐怖；電話鈴聲響起，第一句話是問安，然后是對話。這對我這外國老太太來講，是高難度的工作，常在心驚膽戰中完成。

三學期下來，我的英語聽力因此大增。趁打工之便，我輕易地查到讀書所需的資料，且賺進三千多美元。還可驕傲之處，乃是幫助來館內查資料之外籍人士。

一起打工的有白人、黑人、黃人。在工作崗位上屬黃人最勤快，我還得到一張"工作認真"的獎狀哩！黑人次之，在白人哈啦著"你好、天氣好"的時候，黑人已經開始動手了！這也是我從打工中，窺見的"美國文化"。

拿到學位啰！

交換教學完成論文

我從學校海報上得知，有語言交換教學的機會。我遂與一位住在密西根州的老先生連絡，他在退休前是國小的數學老師，學過一些中文。我們約定每周見面兩小時，頭一個小時我教他中文，后一小時他教我英文。

在他教我的時候，我拿出報告與論文，請求他嚴格地糾正我，不論是發音或文法。我把與他的會面當作"模擬測驗"，他也很盡心，讓我的口頭報告與書面報告，都很容易讓外國老師接受。

學校設有語言輔導中心，那里有神父、退休義工，專門教導外籍學生英文發音，以及寫作上的文法問題。這是一個非常現成的資源，我一有空就往那里跑。對方一糾正，然后，我立刻跑到一樓電腦室作文書處理，訂正后再請他們過目。如此上上下下，往返奔跑了三學期，終于跑到碩士學位。

穿上碩士服，拍了畢業照，上臺領了畢業證書，我拖著空空的行囊回臺灣，想到同班的兩個年輕人沒有通過，我歡呼一聲："老太太闖關成功啰！"

（選自臺灣《聯合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