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與姥姥

劉慶仁

歲月如梭，轉眼間，那個才出娘胎、只有巴掌大小的小女孩已經背上書包，開始上學了。望著她那天真可愛的樣子，我和妻子既感到一絲寬慰，又涌起陣陣苦楚。

小女孩是我們的侄女。每個星期，我的妻子都要領她去吃"肯德基"或者"比薩餅"。僅僅是她吃，妻子只是在一旁守候，她是舍不得吃的。盡管如此，這項花費每月也得200余元。"花費真是不小啊!"有一次，我跟妻子說。妻子回答："她是個沒娘的孩子。"說得既簡便又深沉。似乎對于一個沒娘的孩子，任何寬容和疼愛都是可以理解的。

有一天放學后，小侄女滿臉疑惑地來到我們的面前，一本正經地對我們說："姑姑、姑父，別的孩子都有媽媽接，我的媽媽在哪里?我都上學了，媽媽為什么不來接我?"

聽了小侄女的問話，我瞥了妻子一眼，發現她的臉上掠過一縷憂傷，眼中已是淚水盈盈。"媽媽出國了，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妻子回答。

"不對。再遠的地方，媽媽也會看她的孩子!"小侄女仰起臉龐，一副委屈的樣子。

妻子囁嚅著，不知如何回答。

我說："孩子一天天長大了。對于一個漸漸長大的孩子，誰能阻擋住她尋找媽媽的渴望呢?該跟她說說往事了。"

妻子猶豫了片刻。接著，她將侄女摟在胸前，講起了她的媽媽。

那是七年前，小侄女的媽媽剛生下了她，就患了不治之癥。彌留之際，她拉著我們的手，吃力地說："姐姐、姐夫，我看來是不行了。我最惦記的是這個孩子。想起了她，真是死不瞑目啊!"說著，她大口地喘著氣，已是淚流滿面。我想，她定是將全部的、最后的力氣都化作淚水涌了出來。不久，她就離開了人世。

從那以后，妻子對她的小侄女格外疼愛和呵護。甚至我們的兒子要吃"肯德基"，她也要"討價還價"地問上一會兒。而當她的小侄女要吃"肯德基"時，她卻從不猶豫，從不心疼，那會兒，錢似乎是大風刮來的。她有一個很讓人難以辯駁的理由：如果她的媽媽在世，還用得著別人關心疼愛嗎?

妻子跟小侄女講完了往事，又從影集中拿出了一個很年輕的女人的照片。她對小侄女說："看，這就是你的媽媽!她多么漂亮。看，她的眼睛正瞅著你呢!"

我看見小侄女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或許這是她第一次看見自己的媽媽，而且眼中分明有亮瑩瑩的淚水。她將媽媽的照片一會兒貼在臉上，一會兒又對媽媽的照片親了又親。她一個月時，母親就去世了，應該說沒有什么感情。但讓人難以相信的是，世間的母女之情竟是這般地悲壯，這般地動情!

小侄女依偎在姑姑的胸前，她在聆聽姑姑的心跳，她在感受姑姑的體溫。要我說，她在尋找一種新的母愛，一種新的寄托。后來，小侄女又一次仰起臉龐，用稚嫩的小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說："那我的姥姥呢?她在哪里?"

我和妻子頓時啞口無言。她的姥姥是位不幸的老人。膝下就有一個女兒。本應黑發人送白發人，卻哪里想到，疾病竟奪去了她的愛女，竟讓白發人送了黑發人!

其實，小侄女的姥姥就在我們居住的這個城市里。但是，當這位老人的女兒去世后，她哭泣著說了一句話："從今后，不要將孩子帶到我這里。"

我們聽了，不敢有絲毫的埋怨。因為小侄女的父親可以再找女人，重新成家立業；小侄女是新生的生命，不論命運多么坎坷，她都會長大成人；只有這位老人，她的愛女失去了，就永遠地失去了，她再也看不見女兒的身影，再也聽不見女兒的聲音。這刀割般的疼痛讓一位母親如何忍受!

從那以后，我們默默地帶養著孩子。看著她一天天長大，心靈的慰藉也一天天延伸。而且我們心中還萌生了一個強烈的期盼：當有一天，小侄女長成了一個大姑娘時，我們一定帶她去看望她的姥姥。人說，不見面，不相處，人之間就難以產生感情。但我敢說，當這位老人在相隔近20年后，突然看見她的長大的外孫女，一定會緊緊相抱，淚如泉涌!

這就是骨肉之情，這就是人生之路。是酸是甜?是苦是辣?真讓人說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