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前王輯五并未應邀來晉講學

在山西乃至全國都有一定影響的《閻錫山統治山西史實》(山西省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編，山西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一書，在提及抗戰前的閻錫山當局因政治上的需要，曾一度派人赴北平約請一些左派教授和進步人士來山西講學(即講演科學社會主義理論--筆者注)時，這樣寫道：30年代中期，\"北平的國民黨反動派和特務們，對于愛國學生和左傾教授，大肆扣捕殘害。青年團(指閻錫山當局于1932年春成立的\"中國青年救國團\"--筆者注)曾派張雋軒秘密赴北平，約請侯外廬、張友漁、邢西萍、溫健公、楊紹萱、杜千秋、王輯五等教授先后到太原，給青年團干部和青年講解有關‘科學社會主義‘等理論，并由英、法、俄、德、日各國報章雜志中，翻譯有關國際政治經濟等論文著作。\"①《山西大事記》一書亦曾寫道：30年代中期，\"中國青年救國團派張雋軒秘密赴北平，約請侯外廬、張友漁、邢西萍、溫健公、楊紹萱、杜千秋、王輯五等教授到太原講學。以后，侯等先后到太原給青年團干部和青年演講科學社會主義理論，并從事國際政治、經濟方面文章的翻譯。\"②由此可見，這兩部著作都十分肯定地認為王輯五(1900-1981)在抗戰前曾應邀由北平來山西講學。那么，事實究竟如何呢？回答是否定的。其理由如下：

一，主要當事人在談到抗戰前應邀由北平來山西講學的人員時，均未提及王輯五其人。例如，侯外廬談及此事時說：30年代中期，\"我盡量推動張雋軒、李冠洋引更多的革命者來晉。他們根據各自的目的，說服了閻錫山。繼我之后，于1934年一年中，先后又請來了張友漁、韓幽桐、邢西萍(徐冰)、張曉梅、楊紹萱、溫健公、黃松齡等一批共產黨人。此外，還先后請來鄧初民、許德珩、張申府、王思華等進步學者入晉講學。......當年冬天，張友漁、邢西萍、杜任之、周北峰、溫健公等同志，一起發起組織‘中外語文學會‘，對外開辦英、德、法、日等語種的補習班，通過補習班，團結教育了許多革命青年。\"③杜任之在談及此事時則說：\"大約在1935年2月間，李江(李冠洋)帶來一批理論家。我一看，他們都風華正茂，個個儀表不凡，其中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我們互相引薦介紹，他們是溫健公、邢西萍(徐冰)、張友漁、侯外廬、周北峰。還有李江的理論骨干張瑜(張子佩)、李濟生、張雋軒等。\"④張友漁在談及此事時也說：\"1934年冬，早先來到太原工作的侯外廬通過張雋軒邀我到山西做閻錫山的統戰工作。......隨后，邢西萍(徐冰)和溫健公也由北平到太原。......李冠洋為了與CC抗衡，特地在救國團里設了一個‘理論研究委員會‘，安置了一批左派教授。除了我們三人外，還有侯外廬等進步人士參加。\"⑤\"1937年七七事變前，張友漁與‘華北救國會‘的許德珩、張申府、黃松齡等左派教授，受閻(指閻錫山--筆者注)的邀請，又一次來到太原\"，⑥等等。侯外廬、杜任之、張友漁等人都是抗戰前應邀從北平來山西講學或做閻錫山統戰工作的主要人物。他們在解放后撰寫的這些回憶文章中，在提及抗戰前應邀由北平來山西講學的左派教授和進步人士時，都曾提到了大體相同的多名左派教授和進步人士的名字，但又都惟獨沒有提到王輯五其人。這恐怕不是什么偶然失記，而只能說明當年王輯五并未應邀來山西講學。

二，《閻錫山統治山西史實》等著作中所謂王輯五在抗戰前曾以教授的身份應邀來山西講學一事，與當年王輯五本人的實際情況不相符合。這主要表現在兩點：第一，抗戰前的王輯五只是北平高等學校的一名普通教員，而不是教授。王輯五出生于1900年8月，1926年3月留學日本，并考入日本廣島文理科大學歷史系，直到1933年12月畢業回國。回國后的王輯五即在北平師范大學和輔仁大學任教，講授日本史和東亞各國史等課程。1935年8月，他辭去在輔仁大學的教學工作，改在北平大學和北平師范大學任教，講授日本近代史和中國通史，并在北平研究院史學研究所兼特約編輯，直至1937年\"七七事變\"爆發。這段經歷說明，抗戰前的王輯五只是在北平一些高等學校和研究機構從事歷史教學和研究的普通教員，而不是教授。實際上直到1946年暑假之后，王輯五才被北平師范學院聘為副教授。王輯五被聘為教授更是1948年他在北平私立華北學院任教時的事。第二，王輯五在抗戰前并非左派人物。如前所云，王輯五從日本學成回國后，一直致力于歷史教學和研究工作。他在這一時期，除肩負繁重的教學任務之外，還孜孜不倦地從事科研工作，并發表了多篇頗有見地的史學論文。他在1937年5月出版的洋洋十萬言的《中國日本交通史》(商務印書館出版)一書，也是在這一時期取得的研究成果。這就是說，在抗戰前，王輯五全神貫注的是歷史教學和研究工作，而不是其他。當時的王輯五，雖然并非\"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的書呆子，但也不是那種在政治上積極追求進步、篤信馬克思主義和科學社會主義的知識分子。他只是一般的青年教師，在思想上并無什么政治色彩。他不是左派人物，更不是革命人士，因此他也不可能應邀來山西講演科學社會主義等理論。

三，王輯五在自傳中，從未提到他在抗戰前應邀來山西講學一事。王輯五是我國著名的日本史和中日關系史專家，解放后曾長期擔任山西大學歷史系教授，并一度兼任民盟山西大學支部主任委員、山西省政協委員。作為其后學和同事的筆者為了研究王輯五其人其事，近年來曾多次查閱王輯五的歷史檔案。在其檔案中，筆者雖然發現了王輯五在解放后所寫的多份頗為詳細的自傳及與自傳有關的資料，但在這些檔案資料中，從未尋覓到有關王輯五在抗戰前應邀來山西講學的記載。應該說，在抗戰前應邀來山西講授科學社會主義理論，是一件頗為光榮的事，也是個人歷史上光彩的一頁。一般來講，如果王輯五確有這樣的經歷，他在解放后所寫的自傳及相關資料中是會自豪地加以記述，甚至大書特書的。而一向比較實事求是的王輯五在其多份自傳及相關資料中，對此居然只字不提，這也只能說明王輯五在抗戰前未曾應邀來山西講學。

寫到這里，人們不禁要問，既然如此，《閻錫山統治山西史實》等書為什么又說王輯五在抗戰前曾應邀來過山西講學呢？我想造成這種情況，很可能是有人誤會或捕風捉影的緣故吧。為什么這樣說呢？因為1934年冬⑦在閻錫山統治下的太原，由張友漁、邢西萍、杜任之、周北峰、溫健公等人發起，成立了旨在對外開辦英、德、法、日等語種的補習班并用以團結教育革命青年的\"中外語文學會\"。與此同時，該學會還創辦了刊物《中外論壇》(主編為周北峰，副主編為杜任之)，而該刊的主要任務則是翻譯和介紹國內外的進步書刊，宣傳馬克思主義。值得一提的是，\"中外語文學會\"的成員和《中外論壇》的負責人大多是應邀從北平來山西講學的人，且系歸國留學生。因此，他們在辦《中外論壇》的過程中，很有可能曾向也是歸國留學生的王輯五約過稿件，或者在該刊上發表過王輯五的文章。關于這一點，筆者雖然未能查到當年出版的《中外論壇》，但也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例如，杜任之在《閻錫山<物產證券與按勞分配>的研討經過》一文中曾寫道：\"刊物(指《中外論壇》--筆者注)的翻譯人員大多數是革命者和進步人士，其中有侯外廬、張友漁、邢西萍(徐冰)和溫健公、李毓珍，還有潘澤清、高叔康、王輯五、焦敏之，以及徐冰介紹來的孔祥禎、我介紹的山大教授史景蘇等人。\"⑧或許正是這個緣故，導致一些人產生誤會，認為王輯五在抗戰前曾應邀由北平來山西講學。

最后，也許有人還會提出這樣的疑問，即《閻錫山統治山西史實》等書中所提到的王輯五，會不會不是筆者在本文中所說的王輯五，而是另外一個同名同姓的人，或者是把王云五(1888-1979)混同于王輯五呢？對于這些可能產生的疑問，筆者通過對有關資料的考核和了解，也都一一予以否定。

總之，《閻錫山統治山西史實》等書中所提到的解放前在北平工作，而解放后曾長期擔任山西大學歷史系教授的王輯五在抗戰前曾應邀來山西講學一事，純屬子虛烏有，應予以否定。

注釋：

①山西省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編：《閻錫山統治山西史實》，山西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196頁。

②山西省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編：《山西大事記》，山西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185頁。

③《侯外廬談閻錫山》，《山西文史資料》第60輯，第3-4頁。

④、⑧杜任之：《閻錫山<物產證券與按勞分配>研討經過》，《山西文史資料》第49輯，第32-33、41頁。

⑤、⑥張友漁：《我在抗戰前對閻工作的一段經歷》，《山西文史資料》第33輯，第34-36頁。

⑦另一種說法是1934年春夏之交。

(責編 周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