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是東盟有史以來在對外經濟合作方面成果最多的一年,在自身經濟復蘇乏力的情況下,東盟何以迎來了一個對外經濟合作的盛世?
2002年是東盟有史以來在對外經濟合作方面成果最多的一年。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11月4日與中國簽署的《中國與東盟全面經濟合作框架協議》,這標志著“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的進程已經啟動。11月5日東盟又與日本簽署《全面經濟合作伙伴聯合宣言》,目標是在十年之內實現貿易與投資的自由化(不包括農業)。在此之前,印度,表示希望與東盟簽署自由貿易協議;澳大利亞和新西蘭9月與東盟簽署了旨在建立密切經濟伙伴關系的聲明;美國在10月推出所謂“激勵東盟方案”,鼓勵東盟各國搞經濟改革,符合條件者將獲準與美國談判簽署雙邊自由貿易協議;歐盟正在著手制定一個加強與東盟經濟聯系的方案;俄羅斯也有意通過參與東亞合作來推動與東盟的經濟關系。
在東盟經濟復蘇乏力、巴厘島爆炸案使其前景更加撲朔迷離的背景下,世界主要大國和國家集團卻紛紛前來,似乎要擠破東盟的門框,確實有點兒令人費解。究其根源,這種局面的出現,首先是與東盟成立35年以來在外交領域縱橫捭闔、左右逢源的策略分不開,而另一方面,可以毫不夸張地說,目前良好局面的主要推動力來自中國:在東盟遭遇困境的情況下,如果不是秉承“與鄰為善、以鄰為伴”精神的中國主動出手協助,目前的局面大概還需要三五年甚至更長的時間才有可能出現。
左右逢源,西方不亮東方亮
歷經35年建設,東盟取得的成就還是顯著的,這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
一是經濟發展。1997年東亞金融危機爆發之前,東盟已經了30年的高速發展的黃金時代。從1970年到1995年,連續25年,東盟的國內生產總值保持平均7%的年增長率,年外貿總值也從140億美元增長到6500億美元,成為僅次于歐盟、美國和日本的全球第四大外貿大戶。
二是自身整合。成立于1967年的東盟,只用了32年的時間,就在1999年把整個東南亞地區政治制度、意識形態、文化傳統、經濟水平都有相當差別的10個國家全部吸收進來。
三是外交成就。這個由中小國家組成的集團,成功地發起、組織甚至主導了“東盟外長后續會議”(PMC: Post-Ministerial Conference)、“東盟地區論壇”(ARF:Asean Regional Forum)、“亞歐會議”(ASEM: Asia-Europe Meeting)和“東盟加三”(ASEAN+3,即10+3)此外,東盟還參與發起了“亞太經濟合作組織”,(APEC:Asia-Pacific Economic Cooptr ation)在全球各大力量都參與其中的情況下,這一系列對外合作機制基本上保持了自身在東南亞區域及跨區域合作中的核心或平衡作用。這些機制(ARF除外),要么是建立之初就以經濟合作為宗旨,要么是目前議題以經濟合作為主。
1977年建立的PMC是東盟成功發起與組織的最早一個機制,它是在東盟與歐共體(歐盟的前身)1972年就已開始的非正式對話基礎上吸收了日本、美國和加拿大而發展起來的,到90年代又先后吸收了韓國、中國、俄羅斯和印度等國。在90年代中期之前,PMC是東盟對外合作的最重要渠道。1977年,當時的日本首相福田糾夫訪問東南亞時在馬尼拉推出所謂“福田主義”,說要從“對等合作者”的立場出發,為東南亞的和平與繁榮做出貢獻。80年代,日本產業在國內經濟結構調整的過程中大舉外移,東盟國家成為最重要的接收地,新加坡、馬來西亞、泰國、印尼的經濟先后就此起飛。當然,PMC、福田主義和東盟經濟起飛之間并不是一條線穿下來的直接關系,我們對這一問題的理解也不能如此簡單,但毫無疑問,這中間確實存在一些間接的關系。
1992年以后,PMC的議題范圍從當初的經濟合作擴大到政治、安全等領域,但由于APEC和ARF的快速發展,PMC的影響逐漸淡化。首先,1993年建立的ARF專門討論亞太安全問題,使得PMC在安全問題上的作用相形見絀。其次,以促進亞太地區經濟合作為己任的APEC在1993年發展為成員領導人非正式會議,加之當時的亞太特別是東亞地區是全球經濟活力最旺盛的地區,更使得PMC在經濟問題上的作用幾乎被人遺忘。
對以平衡政策為生存、發展、擴大影響的法寶的東盟來說,特別是從經濟角度考慮,上述情形存在很大缺陷。首先,東盟本來是APEC的發起者之一,在1989年APEC成立之時擁有最大的發言權(當時12個成員,東盟占一半),但隨著成員數目的增多,東盟在這方面的優勢也被大大削弱。其次,在東亞、北美和西歐三大經濟區域中,美歐關系和美亞關系相對密切,而亞歐關系相對薄弱。第三,在東盟與歐盟的對話過程中,歐盟往往以人權、民主、環保等方面的“衛道士”自居,氣勢壓人,較難開展平等的協商與合作。
上述原因正是東盟發起ASEM(1996年首次召開會議)的主要考慮。在這里,東盟借重中國、日本和韓國的力量,以整個東亞為一個集體,與歐盟進行對話與合作。但對東盟來說也有一個小小的遺憾,那就是,歐盟在經濟合作方面的興趣似乎已轉移到市場潛力更大、活力更旺盛的中國。對此,東盟也許早已預料到,其平衡策略就是1997年啟動的ASEAN+3(10+3)以及三個ASEAN+1(10+1,三個1分別為中國、日本、韓國)機制。
通過這些多種多樣的合作機制,東盟成功地把自己放置在互有重疊但重點不同的幾個大圈子的核心地帶,從而打造了一個相對完善的多邊合作網絡,即使不能左右逢源,最起碼可以做到“西方不亮東方亮”。
負責任大國,中國成為主要推動力
1997年東亞金融危機以來,在促進國際社會恢復對東盟的信心、促進東亞合作的發展方面,中國已兩次發揮“主要推動力”的作用。第一次是中國在東亞金融危機期間堅持人民幣不貶值的金融穩定政策,有效地防范了金融危機的擴散和惡化,對當時飽受危機之苦的印尼、泰國和馬來西亞等國來說,堪稱雪中送炭之舉。東亞各國之所以能在這個特殊的時段內化危機為轉機,啟動ASEAN+3和ASEAN+1機制,其中的關鍵因素就是中國對東亞區域穩定高度負責的態度。
第二次就是朱總理2000年提出、東盟各國去年達成共識、今年簽署框架協議的“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的建設。2001年以來的世界經濟不景氣的源頭是在西方,金融危機后已開始復蘇的東南亞各國經濟因此而處于“回暖又遇雨加雪”的境地,無法指望西方。另一方面,中國和東南亞吸收外資的比例,90年代中期是3︰7,現在正好例了一個個7︰3,中國對外資的吸引力顯然已大大超過東盟(巴厘島爆炸案可能使這種差距進一步拉大)。在這種情況下,朱總理主動提出10年內建立自貿區的設想,當然很快就得到東盟方面的積極回應。
新加坡總理吳作棟的評論傳達了東盟各國的普遍看法:自貿區的建立對中國來說固然重要,但對東盟來說更具有“重要的戰略意義”。吳作棟之所以如此表述,除了敦促東盟各國“趕搭中國經濟快車”的考慮外,也是因為他意識到,中國的主動行為有助于恢復國際社會對東盟的信心,恢復東盟在外來投資者心目中的地位。事實上,在中國和東盟去年就自貿區問題達成初步共識后,韓國總統金大中立即表示,希望該自貿區盡快擴大,讓韓國和日本也加入進來。而日本、美國、歐盟、印度、俄羅斯爭相強化與東盟的經濟關系,顯然也是在“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計劃的刺激下才出現的情況。
從經濟方面看,東南亞對區外各國的吸引力仍然不小,畢竟,只有5億人口的東盟,其整體國內生產總值(約1萬億美元)仍然與擁有13億人口的中國不相上下。東南亞不少領導人都在不同場合表達過這樣的意思,即“不能把所有的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里”。對外經濟合作框架的日趨完善,顯然符合東盟的戰略需求。但比較分析這些框架或計劃,可以發現:美國仍然以居高臨下的態度對待經濟合作問題,與東盟關系越走越遠的歐盟似乎也沒有任何跡象顯示它能夠拿出什么切實有力的改進措施來,而日本恐怕很難在重要而敏感的農業問題上做出妥協。此外,目前的國際經濟整體環境確實很嚴酷,而恐怖活動對東南亞的威脅和反恐形勢的復雜對東盟來說更是雪上加霜。因此,東盟暫時還笑不起來。
只有已成為東盟第四大貿易伙伴的中國是惟一的例外:中國將首先向東盟各國單方面開放農業市場,至于其他領域的相互開放,也充分考慮到東盟經濟落后成員的承受能力(允許其先享受優惠而后開放市場),并以此(但不限于此)協助東盟縮小新老成員國之間的經濟差距,協助促進東盟的內部整合。有這樣的政治誠意作基礎,東盟對華出口在2001年390億美元的基礎上增長48%、國內生產總值多增長0.9個百分點的評估結果,一定不會落空。當然,建立“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的目的是要實現中國與東盟的互利雙贏,中國對東盟的出口也可在310億美元的基礎上增長55%,國內生產總值也可多增長0.3個百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