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小傳】
黑塞,生于德國南部一個基督教教師家庭。中學未畢業便到社會謀生,自學成才。
1904年出版成名作《彼得·卡門青特》,描寫一個青年音樂家的遭遇,他忍受不了社會的虛偽和冷酷,從而在大自然的懷抱中尋求安慰。主要作品還有《在輪下》《格特魯德》和《荒原狼》等。
第一次世界大戰后,黑塞以反戰主義者著稱歐洲,迫不得已僑居瑞士,并獲瑞士國籍。他晚年作品《玻璃球游戲》歷時13載。他把傳統的歐洲古老文化與古代東方文明摻雜在一起,塑造了一個既敢于冒險又忠于人道主義的兩重性人物典型。“他的作品一方面具有遒勁的氣勢和深刻的洞察力,另一方面象征著崇高的人道主義理想和高尚風格”,從而獲1946年度諾貝爾文學獎。
【分享經典】
讀書人語:在瑪利布隆修道院,有兩個性格迥異的修道士。納爾齊斯是一個真正的修士,崇尚理智,克制一切欲望,奉獻于宗教事業,是一個生活于知識中的人物;而歌爾德蒙繼承了熱情的母親的血統,是一個感情豐富的人,熱愛藝術,從不拒絕生活的享愛。正如歌爾德蒙尊崇納爾齊斯身上上帝般的圣潔與靈性一樣,納爾齊斯也從歌爾德蒙身上感受到了生命力的律動和人性的本源。所以,性格反差極大的兩個人卻成為了好朋友。
歌爾德蒙關于自己出身和故鄉所講的一切,都是那么含含糊糊。他有一位影子似的、沒有形象、然而卻受到尊敬的父親,除此之外,就是那個關于一位久已音容消逝的母親的傳說;如今,這位母親僅剩下了一個蒼白的名字。漸漸地,憑著自己洞悉人心的經驗,納爾齊斯看出他的朋友原來屬于那種生命有缺陷的人。這種人出于無奈,或者受到某種蠱惑,不得不學會忘記自己的過去的一部分。他認識到,僅僅詢問和指點在這兒不會起作用;他還發覺,自己太相信理性的力量,以致講了很多廢話。
可是,把他和他的朋友聯結起來的友情,以及兩人經常呆在一塊兒的習慣,卻不是沒有作用的。兩人的氣質盡管迥然不同,但仍相互學到了許多東西。在他們之間,除了理性語言之外,還漸漸形成了一種心靈語言和符號語言;這就像兩個小鎮之間一樣,除了一條通行車馬的驛道以外,還有許多小徑、岔道和秘密路,其中有供兒童玩耍的,情侶溜達的,以及貓和狗奔竄的幾乎不為人注意的路。
讀書人語:個性強烈、感官敏銳的歌爾德蒙終于忍受不了修道院的拘束,決定離開。在臨行前,他與納爾齊斯有了一番長談。納爾齊斯也認為他不適合于修道院嚴謹自律的生活,他,歌爾德蒙,應該屬于藝術,而藝術的天性則是自由。之后,歌爾德蒙逃離修道院,從此過上了流浪生活。
藝術對歌爾德蒙的召喚使他躍動的心靈找到了依托,他拜尼克勞斯為師,學習雕刻。歌爾德蒙將他對納爾齊斯的懷念都傾注到使徒約翰的雕刻工作中。
這一切使他日子過得倒挺忙的,而且只要還在繼續進行使徒約翰的雕刻工作,事事又都有其意義。他這件工作拖得很久,特別是面部和雙手的最后造型,更是他集中精力,耐心細致,以莊嚴肅穆的心情精雕細刻的。在伙計們干活的工場背后,有一間木棚,歌爾德蒙就在里面進行他的工作。雕像完成的那天早晨,他找來一把笤帚把棚子里掃得干干凈凈,用小毛刷輕輕兒地拂去了他的圣約翰毛發間的最后幾粒木粉,然后久久站在像前,一股剛經歷過一樁難得的偉大事件的莊嚴感情油然而生;在他的一生中,這種事也許還可能發生一次,也許就僅此一回而已。一位大喜之日的新郎,一位當日受封的騎士,一位初次做母親的產婦,在心中也會有同樣的激動,同樣的幸福和莊嚴感,同時又已摻雜進了同樣的隱憂,生怕這崇高而寶貴的時刻很快就消逝,隨后一切又走入常軌,被平庸瑣屑的生活所淹沒。
歌爾德蒙就這樣站了一個多小時,凝視著他的朋友和少年時代的領路人納爾齊斯,眼看他屏息傾聽似地揚著頭,身穿與那位耶穌的愛徒同樣美麗的服裝,一臉寧靜、溫馴和虔誠的神氣,恰似一個正欲綻開的微笑的蓓蕾。他這張清秀、誠篤和充滿靈性的臉,他這修長、輕盈的身段,他這雙優美而虔誠地舉著的纖細的手,它們雖然充滿青春活力和內在的音樂美,但對痛苦與死亡卻不陌生;只不過它們一點沒有表現絕望、混亂和煩躁罷了。在這么個高貴的軀體里邊,他的靈魂既可能快樂,也可能哀傷,但卻總是十分和諧,容不得任何雜亂的噪音。
歌爾德蒙站在那兒觀賞著自己的作品,一開始對這座自己少年時代以及與納爾齊斯的友誼的紀念碑充滿了崇敬,但看著看著,腦子里不禁涌起種種憂慮,心情頓時沉重起來:眼前聳立著他的作品,這位美麗的使徒將留傳后世,它美麗的容顏永遠不會憔悴;可他自己呢,他創造了這件作品,卻馬上不得不同它告別,明天它就不會再屬于他,不會再等著他的手去接觸,不會在他的手里繼續成長、發育,不會再是他生活的意義、安慰和寄托了。他將兩手空空地留下來。因此,歌爾德蒙覺得,與其今天單單與他的圣約翰告別,不如一塊兒就向他的師傅、向這座城市以及他的藝術告別更好。他在此地已無事可干,他心中已沒有可以塑造的形象。那個他所最為憧憬的人類之母的形象,對于他尚不可企及,遠遠地不可企及。難道讓他再去打磨小天使,刻那些裝飾品嗎?
他斷然離開木棚,向師傅的工作室走去。他跨進門,靜靜地站在門邊,直到師傅發現并招呼了他。
“什么事,歌爾德蒙?”
“我的像雕成了。您也許在午飯前能過去看一看吧。”
“好的,我馬上去。”
他倆一塊兒走進木棚,讓門敞開著,以便里邊更亮一些。尼克勞斯已有很長時間沒來看雕像,好讓歌爾德蒙一個人安安靜靜工作。這會兒他聚精會神地、默不作聲地觀看著徒弟的作品,一貫不動聲色的面孔竟容光煥發、眉飛色舞起來。
“好!”他說,“很好!憑著它,你可以當上伙計,歌爾德蒙,你現在出師啦。我將請行會同仁看看你這個雕像,請他們把出師證明發給你。你當之無愧啊。”
歌爾德蒙并不怎么重視行會;但他卻知道師傅這幾句話包含著多少對他的贊賞,因此很是歡喜。
這當兒,尼克勞斯再次圍著圣約翰像慢慢地走,同時嘆了口氣道:“這個形象充滿著虔誠和徹悟;它是嚴肅的,卻又洋溢著幸福與寧靜的光輝。人家也許會講,雕刻它的一定是個心地光明而快活的人啊。”歌爾德蒙微微笑了。
“您知道,我這雕像表現的不是我自己,而是我的一位愛友。是他帶給了這座像以明朗和寧靜,而不是我。確確實實不是我創造了這個形象,是他自己把它灌輸到了我心中的。”
“可能是這樣,”尼克勞斯師傅說。“這樣一個形象是如何產生的,倒是一個秘密喲。我并非妄自菲薄,但我必須講:我有許多作品還遠不如你這雕像哩;不是指技巧和做工精細,而是指真實性。哎,你自己非常清楚,這樣的作品是不可能重復做出來的。這也是個秘密。”
“是的,”歌爾德蒙說,“像雕成了,我注視著它,心里就想:這樣的作品你再也創造不出第二個了。因此我相信,師傅,我現在又該去流浪了。”
讀書人語:歌爾德蒙拒絕了師傅的挽留,又踏上了流浪的路途。他幸運地逃脫了鼠疫的劫難,卻又因觸犯了亨利希伯爵被宣布要被處死。而令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為他做臨終懺悔的教士竟是納爾齊斯。
“贊美耶穌基督,”教士打個問訊,把燈放在桌子上。歌爾德蒙咕嚕了一聲作為回答,眼睛盯著地面。
教士一言不發地站著,直到歌爾德蒙感到不安,抬起眼來打量站在他跟前這個人。
這個人,現在歌爾德蒙心慌意亂地發現,他不僅穿著瑪利亞布隆修道院神父服裝,而且還佩戴著院長的徽章。
到此刻,他才抬起眼去望著院長的臉。這是一張瘦削的臉,線條清晰、堅毅,兩片嘴唇很薄很薄。這是一張他熟識的臉呀!歌爾德蒙著了迷似的盯著這張臉,這張純粹由精神和意志塑造成的臉。他伸出哆嗦不定的手去端燭臺,舉起來靠近陌生人的臉,以便看清這張臉上的眼睛。他看清了它們,燭臺在他手中抖得更加厲害,他只好放下。
“納爾齊斯!”他幾乎讓人聽不見地叫了一聲,只覺得天昏地轉。
“是的,歌爾德蒙,我曾經叫納爾齊斯;但你也許忘了,我早就不再用這個名字。自從我穿上修士服起,便叫約翰啦。”
歌爾德蒙大為震驚。突然整個世界都變了樣兒,突然他那超人的努力全崩潰了,使他幾乎窒息,渾身顫抖,眼前發黑,腦袋變得如同一個空球,胃也一下子縮緊了,眼眶里邊辣乎乎的直想哭。此刻,他心中唯一的渴望是——大哭一場,倒在地上,失去知覺。
可是,看著納爾齊斯,又勾起他對自己少年時代的回憶,并從這回憶的深處產生出一個對他的警告:當初,他還是個少年,他曾當著這張清秀而嚴峻的臉,這對深沉而智慧的眼睛,哭著逃走過一次,現在絕不能再這樣了。眼下,在他生命中最微妙的時刻,這個納爾齊斯突然幽靈似地再度出現,看樣子是來拯救他的——此刻,他能在他面前又抽抽咽咽,暈倒在地么?不,不,不能!歌爾德蒙支撐著。他克制住心跳,強迫胃部恢復常態,從頭腦里趕走了眩暈。此刻,他絕不能表現軟弱。
終于,他以強自鎮定下來的聲調說道:“你必須允許我仍舊稱你納爾齊斯。”
“就這么叫我吧,親愛的。難道你不愿意和我握握手么?”
歌爾德蒙再次強制自己。他以孩子般執拗而略帶譏諷的語氣,完全跟當學生時有幾次一樣,作出了他的回答。
“請原諒,納爾齊斯,”他冷漠而略帶無動于衷的神氣說。“我看見,你已經成為院長;可我仍舊是個流浪漢。而且,我們的談話盡管對于我十分寶貴,可惜卻不能長久進行下去。你瞧,納爾齊斯,我已被判了絞刑;再過一個鐘頭,或者更快一些,我就要上絞架了。我告訴你,只是為了使你了解情況。”
納爾齊斯不動聲色。他朋友態度中的這點兒孩子氣與倨傲勁兒,既使他開心,又叫他感動。但最為他理解和贊賞的,仍是隱藏在背后那使歌爾德蒙不肯哭著撲進他懷抱的自尊心。的確,他把他倆重逢的情景也想象成了另一個樣子;但對眼前這幕小小的喜劇,卻打心眼兒里感到滿意。歌爾德蒙不論用何種辦法,也不會比這更快討得他的歡心。
“噢,噢,”他也同樣裝得若無其事。“至于說上絞架嘛,我倒可以讓你寬寬心。你已獲得赦免。我就是受委托來通知你,把你帶走,因為人們禁止你再留在這座城市里。也就是說,我們還有足夠的時間在一塊兒談天說地。現在怎么樣:愿意和我握握手了吧?”
他倆相互伸出手,久久地、緊緊地握在一起,感情都很激動;但在他們的言談中,冷漠的喜劇味道還保持了好一陣。
“好,納爾齊斯,這么說我們將離開這個不那么光采的避難所,而我就加入到你的隨從的行列中去。你回瑪利亞布隆么?是的?太好了。怎么走呢?騎馬?很好。現在的問題是得為我也弄一匹馬。”
“馬我們會有,兄弟,而且兩小時后就啟程。啊,你的手怎么竟這樣?上帝啊,完全血肉模糊,腫成一團了呀!啊,歌爾德蒙,他們干嗎這樣對待你!”
‘沒事兒,納爾齊斯。是我自己把手弄成這樣的。我被捆著,不得不把自己解放出來。告訴你,這可不容易。另一方面你也夠勇敢的,不帶一個隨從就進來看我。”
“怎么叫勇敢?毫無危險嘛。”
“噢,只有個小小的危險,這就是給我打死。也就是說,我原來是這么打算的。人家告訴我有個教士要來。我打算結果他,換上他的衣服逃走。一個挺好的計劃,嗯?”
“這么說,你不愿意死?你想對死亡進行反抗嘍?”
“當然不愿。可你偏巧就是這個教士,嗯,我自然也不可能料到。”
“就算是吧,”納爾齊斯遲疑地說,“這本身仍然是個很罪惡的計劃。當一位懺悔神父來為你送臨終時,你真的忍心殺死他么?”
“你不會被殺死,納爾齊斯,當然不會;或許也不會殺死你的任何一個神父,只要他是穿著瑪利亞布隆修道院的制服進來的。是啊,你可以放心。”
說到這里,歌爾德蒙的聲音突然變得憂傷而低沉了。
“這將不是我殺死的第一個人。”
他們沉默下來。雙方心情都挺難受。
“關于這些事情,”納爾齊斯冷冷地說,“咱們以后再談吧。你可以向我辦個告解,要是愿意的話。你也可以講講你的其他情況。我想要給你講的事也不少。我很高興能這樣。現在咱們走,好嗎?”
“再等一等,納爾齊斯!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就是:我可已經叫過你約翰啦。”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當然不明白。你一點還不知道呢。好些年以前,我就給你取了約翰這個名字,而且它將永遠屬于你。你可曉得,我曾當過一名雕刻師,專刻人像,并且打算將來重操舊業。我當時雕得最好的一尊像,是個真人大小的青年,模樣就是你,但名字不叫納爾齊斯,而叫約翰。它是站在十字架下的使徒約翰。”
歌爾德蒙站起來,朝門口走去。
“這么說,你還想到我羅?”納爾齊斯低聲地問。
歌爾德蒙同樣低聲地回答:“可不,納爾齊斯,我惦記著你,經常經常惦記著你。”
讀書人語:歌爾德蒙或許不知道,納爾齊斯為了救他,放棄了教士在伯爵城邦里的部分權利。歌爾德蒙在經歷了半輩子流浪生涯后,最終隨納爾齊斯回到修道院,用自己的雕塑藝術為宗教作出了貢獻。
不久,歌爾德蒙的生命即將走到了盡頭,納爾齊斯和他在病床前有了最后一次交談,向他傾訴一直隱藏在他心中的“圣像”……
歌爾德蒙望著他的眼睛,臉上泛起異樣的微笑,一種他從最后一次旅行帶回來的新的微笑,看去使他的模樣顯得如此蒼老、衰弱,有時幾乎有些癡傻,有時又極其善良和聰明。
“親愛的朋友,”他喃喃說,“我不能等到明天。我必須與你訣別,為此我得把一切都告訴你。你再注意聽我一會兒。我想對你講講我的母親,講她如何用手捏住了我的心。一些年來,我就懷著一個十分珍愛、十分神秘的夢想,就是雕一尊母親的像;在所有形象中,她對于我是最神圣的,我一直在心中帶著她四處漂泊,她是一個充滿愛和神秘的形象。還在不久以前,我完全不能忍受這樣的想法,就是我可能在未雕出她之前便會死去;我覺得要是這樣,我的生命就算虛度了。可現在你瞧,我和她的關系是多么奇特喲:不是我的雙手塑造了她的形象,倒是她塑造了我。她的手抓住我的心,要掏它出來,把我變成一個空殼,引誘我向死亡走去;而我的夢想卻跟我一起死了,那美麗的形象——偉大的夏娃母親的形象也就死了。眼下我仍看見她,要是手上還有力氣,就可以把她塑造出來。可是她不愿意,不愿意我暴露她的秘密。她寧愿我死。我也心甘情愿死,她使我死得很輕松。”
納爾齊斯驚恐地聽著這些話,為了聽得明白,只得把頭伏到他朋友的臉上去。有幾句他只聽了個大概,有幾句又聽得很清楚,可意義是什么卻始終不明白。
這當兒,病人再一次睜開眼來,久久凝視著朋友的臉。他用目光向他告別。最后他動了動,似乎想要搖搖頭,同時低聲說:“可你將來想怎樣死呢,納爾齊斯,你沒有母親?人沒有母親就不能愛,沒有母親也不能死啊。”
他以后再嘀咕些什么,便完全聽不懂了。最后兩天,納爾齊斯日夜坐在他的床邊,看著他咽了氣。歌爾德蒙臨終前的這幾句話像火焰一樣,在他心里熊熊燃燒。
【編者按】
黑塞以象征的手法寫出精神和感覺、藝術家和哲學家如何互相啟發、互相補充,這一對相輔相成的人物融和為一體便完成了黑塞的理想形象,以致后來有些評論稱這部小說為融合了知識和愛情的美麗的浮士德變奏曲。
關于《納爾齊斯與歌爾德蒙》的主題思想,從作者給小說的最初題名《歌爾德蒙走向慈母之路》可以看得很清楚。黑塞畢生追求精神上的和諧統一以及超脫瞬間生存的永恒藝術,并且總是采用富于浪漫色彩的象征手法寫入作品中。這部小說也不例外,作品里多次出現的“慈母”,便是包羅萬象的外在世界——大自然和無與倫比的永恒藝術的象征。
在人物塑造上,《納爾齊斯與歌爾德蒙》也有獨特的成就。作者塑造的不是一個獨立的主人公,而是一對互相不可缺少的截然相反的人。這一雙互相傾慕的朋友,大半輩子不得不各走各的路,直至垂暮之年才在對方身上互相發現了自己,找到了自己所缺乏的東西,歌爾德蒙使納爾齊斯的心受到愛和美的滋潤而不趨于干涸;納爾齊斯則用神恩的啟示讓歌爾德蒙獲得了精神力量。黑塞以兩個主人公的生平實踐,說明兩種不同精神和生活只有互相融和、互相補充,才能形成和諧統一的理想人物,才能產生完美的永恒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