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0年10月6日,英法聯軍攻占北京,火燒“圓明園”,把一座壯麗絕倫的世界“萬園之園”焚掠為一片焦土瓦礫。慘劇發生的第3天,大洋彼岸的《紐約時報》便于顯著位置刊出消息,向全世界披露了這場在東方上演的文明浩劫。
《紐約時報》的報道標題頗為鮮明:《英法聯軍占領北京西郊,圓明園慘遭洗劫》。它以一位“英軍隨營記者”的親歷目擊,把讀者帶到了事件的現場——
6日一大早,英法聯軍的騎兵隊連同炮兵按照計劃,開始向坐落在北京西北郊海淀境內的圓明園進發。“法國人要求英軍繞到園后去切斷韃靼人(清軍)的退路,而他們自己則從正面進攻皇家花園。”其時,占地5200余畝的偌大圓明園,僅有區區300名左右的太監在衛護,約20人有武器,“皇家園林方面只進行了微弱的抵抗,2名太監被殺,法軍有2名軍官受傷。”隨后,法國人即長驅直入,占領了圓明園。
從獸性十足的西方強盜侵凌園區的最初那一刻起,“發生在那里的景象就是任何筆桿子都無法恰當描述的,一切不分青紅皂白的搶掠都被認可”:“貴賓接待廳、國賓客房和私人臥室招待室、女人化妝室以及莊園的每個房間全被洗劫一空。”“清國制或外國制的藝術品有的被帶走,有的體積太大無法搬動就把它們砸毀;還有裝飾用的墻格、屏風、瓷器、鐘表、窗簾和家具,沒有哪件東西能逃過劫難。”“數不清的衣櫥里掛滿了各式各樣的服裝、外套,每件都用華貴的絲綢和金線刺繡著大清皇室特有的龍圖案,另外還有統靴、頭飾、扇子等等;儲藏室堆滿了成匹成匹的上等絲綢,一捆一捆地擺放著,這種絲綢在廣州光買一匹就要花20到30美元,粗略估算,總數肯定有七八萬匹之多……”而所有這些,現在“都被扔在地上隨意踐踏,以至于地板上厚厚地鋪滿了一層”。
法國大兵們每個皆“盡其所能拿走了所看中的東西”。“那些絲綢裝了很多車。捆綁這些車輛用的不是繩子而是絲綢”。整個法軍營地,“全被搶劫來的絲綢堆滿了,人人用它來做營帳、床鋪、被單等。”許多官兵在撈了個腰囊累累之后,又逞癲撒野,“提著棍子到各房間去搜尋,打碎了剩下的每樣東西——鏡子、屏風、面板……被毀壞的財產總價值估計能達到聯軍要求賠償金額(英法聯軍借口清軍虐殺俘虜,脅迫清政府賠償撫恤銀50萬兩)的大部分(又豈止此數)”。
英國人則是在7日上午晚些時候踏進圓明園的。“他們發現法國人已經舒適地扎下了營帳,并且將那里3/4以上最貴重的物品掠走或毀壞了”。即使如此,英國佬們仍然驚異地慨嘆,“怎樣形容都無法道出這所宮廷花園的輝煌、絢麗和壯美,里面的華貴令所有人感到羨慕”。“每個房間與客廳都布置得非常漂亮,成卷的絲綢、緞子和織紗都有著極好的做工”,而那些“貴婦人用的裝飾帶和薄頭巾此刻正穿戴在法國士兵的身上頭上”。眼饞得眸子噴火的英國人立即也投入了發瘋似的搶劫之中。他們搜掠的“物品數量之多,幾乎讓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該把哪些東西帶走。其中絲綢的數量可以通過下面人們想到的裝運方法略見一斑,那就是,(所劫掠的)皇家使用過的銀缽、瓷瓶、罐壺等都用最昂貴的絲綢來包裹”。
英軍總司令下了一道命令,要求官兵們“把搶來的所有物品上交,公開拍賣”,每個人都可以依照自己愿意出的價錢占有他們已經占有的東西。“許多精美的古董和紀念品,就這樣按著一種純象征性的價格合法地(!)歸個人所有了。全部拍賣額不過22000美元,而這批財富的(實際)價值不可計量”。拍賣得到的錢,名義上“歸部隊所有”,真正卻是“作為獎金當場分發了”。
焚燒圓明園的罪惡之火10月6日下午已經在部分園區斷續燃起。18日,英使額爾金與英軍頭目指令3500余眾再度縱火。大火殃及玉泉、萬壽、香山等處的皇家建筑,“煙焰彌天,紅光半壁”,整整持續了5天5夜。最終使一座集中華民族無數能工巧匠150余年心血與智慧的“崇構杰制”,“永遠不復能觸到人類眼簾了”。英法強盜對圓明園這般喪心病狂的徹底破壞,據說“是為了要給他們的同胞——也就是被(清軍)釋放的戰俘報仇,因為這些戰俘受到了對方殘暴的對待”。
事實上,《紐約時報》當時在它的另一則消息《清國接受和議,英法戰俘曾受虐》中透露,所謂“戰俘受到清國虐待”云云,系指“死亡19人”。那末,“清國”方面又是怎樣的一個“遭遇”呢?據中國歷史博物館所藏《庚申(即公元1860年)夷氛紀略》一書揭述:彼際,“夷眾自天津出發,竊伺帝鄉,迢迢三百里,路過數百村鎮,無小無大,盡遭擄掠。楊村、蔡村、安平、河西務最為富庶,皆蕩然無存。馬頭一莊,千數百家,毀為平地”。“賊入張家灣,挾憤焚殺淫掠,倍極慘酷。婦女聞警自盡者二千數百人”。“(京畿)所有安定、德勝、西直、阜成四門外各村墅,盡遭蹂躪”。“諸夷性皆貪而極淫,所到之地,首攜銀錢衣物,次及牲畜,見婦女,未有不淫”。英法強盜在中國土地上的這種種兇殘暴戾、荼毒無辜的惡行,無疑滅絕了人性,喪盡天良!中國軍民奮起抗暴,痛懲寇仇,完全是正義的自衛之舉。
然而對此,即使是標榜“新聞客觀”的《紐約時報》,顯然也因為囿于西方“文明人”的所謂“矜持”,不惟緘默其口而只字未提,相反,倒是在自己的報道中傳達了侵略者這樣的叫囂:“(焚掠圓明園)只不過是對大清國皇帝桀驁不恭以及清國人對待戰俘方式的一個小小懲罰。”這是一副何等驕橫張狂、厚顏無恥的強盜嘴臉!
翌年3月6日,《紐約時報》又對圓明園事件做了“跟蹤報道”:《香港賣奇珍,北京戰利品令人眩目》。該電訊稱,(這段時間,)“香港(此時已為英國強占)天天轉運著英法兩國的部隊。這些從北京回來的部隊, 尤其是法國遠征軍,無不滿載著搶劫到的贓物返回歐洲。來自北京皇宮的贓物,在這兒賣得可不便宜”。一串連綴著140顆珍珠的項鏈,被一個法國軍官炒賣到了2000英磅,他手里“還有一些明顯屬于大清皇帝本人所有的珍貴寶石”。另一名法國大兵“搞到”了85只西式鐘表,“它們都有世界上最奇特的造型和最精細的做工,外殼多用珍珠和鉆石鑲嵌而成,很多是瑞士制造的,也有倫敦造的,都非常值錢”。在香港市場上,還有“直接從清國皇家倉庫內掠奪”的“白貂皮與黑貂皮大衣,以及用黃金鑲邊的長袍”。這類東西鋪天蓋地,就連見多識廣的《紐約時報》記者都為之瞠目結舌:“即使把它們裝飾在紐約全城婦女美麗的肩膀上,也用不完!”他斷言,“毫無疑問,這些‘戰利品’中的大部分都將流向歐洲和美國,僅香港一地就為購買這些罕見的奢侈品耗費了至少100萬美元”。
……
創刊于19世紀中葉的《紐約時報》,作為一張歷經百年滄桑、至今猶雄踞西方主流媒體領袖地位的報紙,從1853年以來始終沒有停止過對華報道。它以一種獨特的“美國視角”,觀察著發生在世界東方這片廣袤大地上的風卷云涌。這一“視角”當然免不了固執、偏見甚至敵意。但在其早期,這張北美新大陸的年輕報紙,尚無多少老牌帝國主義的狡獪與奸險。因之,它當初對于中國“圓明園浩劫”的報道,也就格外地值得后人注意。那些幾近質證的文字,不啻是將侵略者再一次牢牢地釘在了歷史的恥辱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