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2月某天,我隨《人民文學》的兩位領導去文化部招待所看望不久前從山西鄉下回京的老作家丁玲。歷經數十年磨難,丁玲已是頭發灰白一老婦人。她身體欠佳,冤案也還待平反,但我覺得她自有一種從容、泰然的氣度。見了老熟人,她聊天似地同我們談著山西鄉下的情形和自己的身體狀況。告退時,主編向她約稿,丁玲沒有拒絕。末了,她說:“你們不知道,人一過了七十,精神很難集中。我在一天里,假使能夠集中一個多小時用來寫作,我就覺得很不錯了。”
丁玲這話,給我印象很深。我想起1953年某天,她到小羊宜賓胡同3號《人民文學》編輯部來看望大家(那時茅盾是《人民文學》主編,她是副主編),她也是親切隨便地同大家聊天。有人問她今后的創作計劃,她說:一個作家應該把主要精力用于寫作,不寫作品還叫什么作家?她已經擺脫了行政工作(她辭去了中宣部文藝處長等職務),準備集中精神寫《太陽照在桑干河上》的姊妹篇《在嚴寒的日子里》,還想到桑干河一帶去走走。丁玲那年不到50歲,正處創作的旺盛之年,大家都相信她,也期待她寫出新的力作,再次為中國文學爭光。可是誰也沒有料到,其后20多年的黃金時光,她竟在精神和身體遭受雙重摧殘的情況下度過。而今作為幸存者,已是75歲高齡。盡管她仍有堅強的意志,涌動的創作激情,但時間和被損害的身體,對于她是太無情了。
這涉及了當年在中國作家協會緊接著反對“胡風反革命集團”而進行的反對“丁(玲)、陳(企霞)反黨集團”那場運動,真是不應該輕易被遺忘的。記得20世紀60年代中期,文藝界領導人在不少場合的講話中,總結建國以來文藝界的斗爭經驗時,自豪地宣稱一共進行了5次勝利的斗爭,即批判電影《武訓傳》,在《紅樓夢》研究問題上批評俞平伯、胡適,反對胡風反革命集團,而將“反丁、陳反黨集團”列為第4次偉大的斗爭,第5次即為反右派斗爭。
1955年下半年,作協黨組召開黨組擴大會,參加人主要有駐會作家、各部門的領導干部、各刊物負責人,揭發批評了丁玲、陳企霞(原《文藝報》主編)。黨組領導人宣布開展此項斗爭的必要性時,將其與反胡風斗爭聯系起來,認為“丁、陳集團”是胡風集團在黨內的“同盟軍”,是被胡風集團認為可以爭取、聯絡的“實力派”,因此必須對之進行斗爭。會議從追查一封寫給中共中央的匿名信開始(此信的內容是表達對1954年檢查和批評《文藝報》的意見),黨組領導人懷疑此信是原主編陳企霞寫的。而陳企霞是丁玲的老部下和合作者,他任《文藝報》主編是丁玲提拔的(雖則這一提拔得到了上級領導周揚的批準)。遠在延安《解放日報》時期,他們便是上下級關系和合作者。由此懷疑丁玲是陳的鼓動者和“后臺”,兩人關系“不正常”……黨組擴大會議開了一陣子,又安排《人民文學》和作家支部揭批舒(群)、羅(烽)、白(朗)小集團”的問題,因為這三個人在歷史上不僅和“反黨分子”蕭軍(這是當時送給蕭軍的一頂固定帽子)關系密切,也同丁玲關系密切。同時,還審查著名詩人田間。因田在歷史上被認為同胡風關系密切(抗戰時期他那些有名的詩作是在胡風主編的刊物上發表的),而建國后他又是丁玲主持的中央文學研究所的副所長,也即丁玲的副手之一。不久又將陳企霞和李又然(老黨員,曾留學法國,是羅曼·羅蘭的學生,散文家,和陳企霞關系較密切,又是丁玲主持的文學講習所的教員)隔離審查。
1955年12月底,文藝界召集全體黨員大會,傳達中央批發的作協黨組呈送的“關于丁玲、陳企霞進行反黨小集團活動及對他們處理意見的報告”,將丁玲、陳企霞的問題定性為反黨,并且還結合為“小集團”來反黨,令人震驚,但一些人心中不免也存點疑問。例如作協領導人關于他們“反黨”的講話中有一條是說丁玲在文講所違反黨的原則,提倡驕傲,鼓吹“一本書主義”,腐蝕、拉攏學員,擴大反黨小集團的勢力……什么叫“一本書主義”?這是很難界定得清楚的,難道鼓勵學員們寫出一本有分量的好書來是錯的嗎?難道中國讀者不需要好書嗎?難道中國作家寫出的好書很多了嗎?難道中國一本書不寫的空頭“作家”很少了嗎?盡管聽眾有疑問,但事情并沒有到此結束。作協領導人宣布要追查1933年丁玲被捕后在南京的一段歷史,還有陳企霞“可疑的”歷史。中宣部長陸定一同志親自到會講話,要黨員作家注意處理好個人和黨的關系,以丁玲等人為戒。這份中央批發的文件隨即向全國宣傳、文藝部門傳達。
然而到了1956年下半年,作協對1955年的“肅反”進行甄別、平反。在全機關“肅反”總結會上,對錯整的人賠禮道歉。陳企霞、李又然從隔離室中被放出來,“丁、陳”一案也就有所松動,也不能不松動。因為說人家“反黨”的一些事例如“一本書主義”之類好像論據不足,作家中和機關干部中早就有了議論。而1956年3月,中宣部已成立了丁、陳一案的專門小組(包括審查丁玲被捕的那段歷史;對1955年揭發丁、陳的材料進行查證核實,在核查結束后研究對他們的組織處理)。1957年初春,毛主席在最高國務會議上和全國宣傳工作會議上講話,指出國內急風暴雨式的階級斗爭已經基本結束,號召黨的干部要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緊接著中央發出整風指示,號召反對官僚主義、主觀主義、宗派主義。“丁、陳”一案,如何正確、恰當地處理,成為作協機關工作人員關注的一個焦點。作協黨組于1957年6月初召開擴大會,討論“丁、陳問題”的處理。黨組書記邵荃麟明確地說:“丁、陳反黨集團”難以成立,現在看來這頂帽子可以摘掉。他不僅在黨組會上說,也在全機關動員整風的大會上說。丁玲、陳企霞本人自1955年后,一再向上級機關提出申訴。在6月初的黨組擴大會上,他們自然向整他們的領導人提出了質問。周揚也在會上向丁玲等人表示了歉意。一些原來“揭發”丁玲的人也變調或降調,轉而對領導這場運動的人提意見。時隔不久,全國范圍的反右開始了,作協的黨組擴大會宣布暫時休會。
1957年7月25日,黨組擴大會復會。會議參加人先是擴大到作協機關的普通黨員,繼而文聯各協會的黨員、中宣部的工作人員,接著又擴大到中央直屬機關及北京市的非黨知名作家,到會人數數百人。會議先是打退丁玲“向黨的進攻”,繼而提出徹底揭發丁、馮(雪峰)、陳(企霞)等人的“反黨活動”,被點名的還有著名詩人艾青等人。會上形成一邊倒式的揭發、批判氣氛,使被揭發的人難以為自己申辯。兩個月后周揚同志發表長篇演說(在首都劇場),總結反“丁、馮、陳……反黨集團”和文藝界反右派斗爭的經驗,演說題目為《文藝戰線上的一場大辯論》。其實是說不上辯論的,不用說大辯論了,連小辯論似也難以實現。記得第一次開會,丁玲出場,她在臺前站立,人們紛紛要她交代為何“向黨進攻”,她有口難辯,半天做不得聲,突然她伏在桌上痛哭失聲。
這場由揭批丁玲、陳企霞開始的運動,進而擴大到著名文藝理論家、出版家、長征干部馮雪峰,中國第一流的詩人艾青,20世紀30年代老作家羅烽、白朗夫婦,散文家李又然,丁玲的丈夫、劇作家陳明,天津女作家柳溪,部隊青年作家徐光耀,丁玲的秘書張鳳珠,《文藝報》編輯部主任唐因,副主任唐達成,《文藝學習》編輯李興華(他是陳企霞的學生)等;而在1958年上半年又加進了1956年丁、陳專案組的一些主要成員,如中宣部黨委書記、詩人李之璉,中國作家協會前黨總支書記、評論家黎辛,中國著名詩人、八路軍軍歌(建國后的解放軍軍歌)的詞作者公木。以上這些人都被劃為右派分子,開除黨籍。定為“反黨分子”的則有中宣部黨委副書記張海、崔毅,著名作家舒群等人。
以上這些人,人們從未聽見過他們有什么反黨反社會主義言論。像馮雪峰曾作為黨的一個負責人長期聯系魯迅先生,在文化戰線上為黨立過大功;艾青、羅烽、白朗、舒群(當然還有著名小說《八月的鄉村》的作者,早就在口頭上和文章中被戴上了“反黨分子”帽子的蕭軍)等,他們都是在白區一直從事進步文學活動,而在抗戰初期,歷經千辛萬苦,奔赴延安(有的人,如蕭軍,羅烽、白朗夫婦去延安,還是黨中央負責人周恩來等同志親自關照、安排的),八年抗戰的艱難日子,他們長期在解放區跟黨和人民共患難。有的是出身工農,在戰爭烈焰中成長的青年作家(如徐光耀),或解放區培養的青年文藝干部(如唐因、唐達成、李興華等);有的則是職業革命家如李之璉等。這些人,有的是跟丁玲歷史上(如20世紀30年代、延安時期)關系較密切,或為丁、陳的部屬、學生而受株連;有的則是主持或參加審查丁、陳一案,(包括審查丁玲在南京那段歷史)因堅持實事求是的工作作風和態度而被認定“為丁、陳反黨集團翻案”,被劃右或被劃成“反黨分子”,如李之璉、張海、崔毅、公木、黎辛等人。
周揚同志在《文藝戰線上的一場大辯論》一文的中間部分,有這樣幾句話,“舊基地的清除(指清除丁、馮等文藝界‘右派’和‘反黨分子’)不是一年工夫可以全部完成的。但是基本的道路算是開辟了,幾十路、幾百路縱隊的無產階級文學藝術戰士可以在這條路上縱橫馳騁了。”據說這些話是毛澤東主席加上去的。
“丁、陳一案”,其株連面之廣,打擊面之大,恐怕僅僅次于“胡風反革命集團案”。有材料說有400人受牽連。其特點是打擊對象主要是來自黨內、來自解放區的,一批國內外有影響的創作生力軍。是的,他們是“實力派”,確切地說是創作的實力派。而1958年后,他們被長期剝奪了寫作的權利,已出版的著作則被禁止發行或毀版。
1957年夏季,揭批丁玲,最迷惑人的莫過于說丁玲“寫了一張條子”,實際上是向敵人自首、投降。再就是“同叛徒馮達同居”。周揚同志在《文藝戰線上的一場大辯論》中指斥了丁玲“作賊心虛”,“是一個一貫對黨不忠的人”。1958年《文藝報》關于“再批判”的編者按語說“丁玲在南京寫過自首書,向蔣介石出賣了無產階級和共產黨。她隱瞞起來,騙得了黨的信任。”我們普通文藝干部沒有見過丁玲這張“條子”,沒有機會聽丁玲申辯,只能相信權威人士之說,而且也真相信丁玲是“隱瞞”了。而這些似乎是查南京的敵偽檔案新查出來的材料,這像是鐵定了的。所以20世紀60年代中期,我聽見文藝界一位領導同志給大家作報告,他風趣地說:“講到‘寫真實’,我沒有寫什么作品。但我可以說關于丁、陳反黨集團的報告是真實的。”
我曾尊敬作家丁玲。但自1957年以后,丁玲的歷史問題在我心上留下很深的陰影。我想不少人可能也有我這種情形。
最近l0年來,已發的一些文章、材料,如李之璉同志(他是1956年重新審查丁玲歷史的負責人之一)的文章《不該發生的故事》(回憶1955年—1957年處理丁玲等問題的經過)(載《新文學史料》1989年第3期),還有丁玲本人的最后遺作《魍魎世界》(載《中國》1986年第11期和12期),卻向世人證實,原丁玲在南京的那段歷史,她早在延安便向組織講了的,她沒有隱瞞,而且這段歷史經中央組織部陳云、李富春同志審查,1940年便做出了明確的審查結論:“丁玲同志仍然是一個對黨對革命忠實的共產黨員。”這是書面結論的最后一句話。李富春同志告訴丁玲,這句話還是毛澤東主席親自加上去的。而1956年—1957年對她的重新審查呢?李之璉文章說:“審查小組在同丁玲談話前后,做了大量的調查,也查閱了當時國民黨遺留下來的檔案。無論從檔案中或是當時能找到的證人的證詞中,都沒有發現丁玲被捕后有叛變或自首、變節對黨不利的行為。而且證人的證言都反映她在那種被監視和折磨中表現不錯。”既然如此,1957年夏天和1958年再次宣告她對組織“不忠”的人們,難道不知道、不掌握這一情況嗎?既然知道,為何在這樣嚴肅的事情上,主觀隨意地更改鄭重得出的結論而致人于死地呢?
關于在南京寫的那張條子,丁玲在其最后的遺作《魍魎世界》中講得很清楚,是在一種特殊處境下,為了對付敵人而寫的“回家養母,不參加社會活動”。既未暴露自己的共產黨員身份,也沒有出賣同志和共產黨。丁玲寫道:“我想,對付殺人如麻、詭計多端的國民黨反動派,革命者為什么那么老實,不能欺騙呢?欺騙敵人是污點嗎?”中央組織部1984年為丁玲徹底平反的文件中是這樣評說這張條子的:“丁玲同志這個‘申明書’只是為了應付敵人,表示對革命消沉態度,沒有誣蔑黨、泄漏黨的秘密和向敵自首的言詞。”這才是體現了實事求是精神的科學唯物主義態度。
丁玲在遺作中寫道:“當1940年、1944年在延安,我對陳云同志、任弼時同志、周恩來同志先后陳述這段歷史時,他們是諒解的。恩來同志還說,你要幫助那些不熟悉白區情形的同志了解情況,你們原來是夫妻(按:指丁玲與馮達同居并生孩子),那時實際情形也是‘身不由己’嘛。而一些經歷過國民黨的恐怖統治、在我們黨組織部門工作的同志們對此是容易理解的。”
其實,在我們中國歷史上,我國古人,對這類復雜的情形,也是能夠理解、接受的。
我們中國歷史上兩個最有名的外交使臣張騫、蘇武都是身陷敵(匈奴)營十數年,并且娶敵族的人為妻(與敵族的女人同居)或生子。而在政治上,史書明確地說,他們“持漢節不變”。
東漢末年的才女蔡文姬,她在戰亂中被俘,再嫁給南匈奴的左賢王,生了兩個孩子。生活造成了她這樣復雜的遭遇,曹操反而將她贖歸,重返漢地,并再嫁董祀;對她的文學才能依然肯定。
1979年,我們去看了丁玲后,不久,她將新作《杜晚香》交給了《人民文學》編輯部。這是一篇將人物的心理寫得很細膩,實際上像小說的報告文學作品。我讀原稿很驚奇,丁玲以年過七旬的高齡,仍然對生活保持著新鮮感覺,而且仍然有一支活潑、生花之筆,這是非常難得的。這篇作品在發出的過程中,仍然有一點小波折。主編讀了作品,感覺它有點冗長,建議責任編輯找作家談談,請她適當地壓縮。責任編輯去看丁玲不遇,便給她留了一張請她修改作品的簡單的條子。這在編輯工作中容或是正常的事,但敏感的丁玲感覺編輯對她不夠尊重,推測是主編對她變相退稿,只好將稿件交給了來約稿的《十月》編輯部的劉心武。主編聞訊后,趕緊派人向她解釋、索稿,《杜晚香》這才發在《人民文學》1979年第7期。
1979年丁玲因治病回京不久,正在為爭取自己冤案的平反而努力,她感覺有些磕磕絆絆。她對作協或《人民文學》的領導抱有一點懷疑或不夠信任的心理是可以理解的。這種持戒心理是彼此長期的處境造成的,并非丁玲一方所有,也不大容易消除。這種戒備或隔閡,有時在一些小事上也表現出來。有次作協開短篇小說授獎大會,丁玲來了。她大聲對會議主持人之一的葛洛同志說:“你要我來參加會,你說周揚同志不參加,周揚同志這不也來了嗎?”
1986年丁玲病危。辭世前她諄諄對她的親人說,她的追悼會不要治喪名單——不要某某某(指當時作協的一位主要領導人)參加。因為那位寫過幾篇赫赫大文嚴厲批判她的人,至今未向她道歉。而有些領導同志是誠懇向她道歉了的。
丁玲去世后,我有個預感,她主編的《中國》刊物,可能難以繼續存在。后來這預感證實了。
我覺得全國獲獎作品評獎中,有一些“遺珠”。無論是老作家或新作家的佳作。遂于1984年初,將1978年至1983年,歷年的“遺珠”編成一集就叫遺珠集,其中收有丁玲的《杜晚香》和孫犁同志的蕓齋小說。1984年5月,我去木樨地丁玲寓所看望她,并告知她,她欣然表示同意。遺珠集排版付型,但出版社頭頭以5000冊的征訂數太少,這本書遺憾地未能面世。
丁玲以年老多病之軀,在復出后的數年,以“只爭朝夕”的姿態寫出了數十萬字各種體裁的作品,包括小說、散文、回憶錄,并且親自主持創辦了一個大型文學刊物,這很了不起,表現了她一貫的對文學事業的責任感和頑強拼搏的精神。
但是丁玲作為一個作家,一個閱歷如此豐富,心靈的激情如此充沛,創作的才能在中國堪稱一流的人,她在創作上也有許多遺憾:
她的《紅樓夢》式的反映一個大時代變化的長篇《母親》,原計劃寫幾十萬字,僅有20世紀30年代出版的十幾萬字,實際上僅寫了一個開頭。
《太陽照在桑干河上》的姊妹篇《在嚴寒的日子里》,20世紀50年代初期便構思,并已開始動筆。已寫出的十幾萬字在“文革”中被毀滅了,后來又重寫。原計劃寫七八十萬字,后來改計劃為三四十萬字,在她逝世前實際上只完成十七八萬字。
抗戰初期,她是名揚海內外的西北戰地服務團的領導人。那一段多彩的生活,她曾計劃寫一部長篇小說,但是在她的日程表上沒有這部長篇小說的時間了。
還有她本人的自傳體小說呢,也沒得時間寫了。
在時間的富有上,她不如她的老友沈從文。她失去了20多年盛年的黃金時間。而在沈從文先生的20年黃金時間里,從20世紀20年代末至40年代,他完成了他所有計劃要寫的最好的小說、散文作品。晚年又完成了一部填補空白的學術著作《中國古代服飾史》。辭世前我曾數次去看望他,老人態度極為安詳。因為作為一個作家,他沒有什么遺憾。
丁玲的悲劇,是“身不由己”的悲劇。
(選自《人生的滋味》/涂光群 著/中國工人出版社/2002年1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