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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胡風同志相濡以沫的情誼

2003-04-29 00:00:00賈植芳
讀書文摘 2003年2期

我和胡風的友誼,是由于時代命運的播弄,這反而加深了我們相濡以沫的情誼。我們夫婦與他一家大小的友誼,就是這么在歷史的風風雨雨里一步一步建立起來的。

在1955年中國發生了所謂胡風事件后,人們紛紛議論說,賈植芳為什么會和胡風成了朋友?論年齡,他比我大十三歲,他在1902年出生于湖北省蘄春縣,我是1915年出生于山西襄汾縣。他是南方人,我是北方人,地域相距幾千里,因此可謂非親非故。我們都算留日學生,他到日本學習的時間比我早,離開得也早。他是因為參加1925年中國大革命運動,后來在蔣介石國民黨發動“四·一二”政變的白色恐怖中,于1929年流亡到日本留學,并在慶應大學英文科學習。又因為參加了當時日本左翼文藝運動和日本共產黨,被日本警察逮捕關押后,于1933年被驅逐回國。我則是因為參加了1935年爆發的“一二·九”學生愛國運動,在北平被警察逮捕關押后,跑到日本亡命兼上學,進入日本大學社會科學習。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后,我立即放棄學業,回國參加了神圣的抗戰。我們雖然是不同時代的留日學生,卻都算是政治亡命兼留學,在這一點上是相似的。而這一點又正是我們后來成為朋友的根本原因。胡風先生晚年說:“雖然對許多朋友因我受牽連,我也感到內疚,但他們靠近我時,已經有了自己的思想和理想,我更多地是出于一片愛才之心。”(參見胡風夫人梅志同志回憶錄《往事如煙》96—97頁)胡風先生在逝世前一年為他的論文集(出版時被改名為《胡風評論集》,三卷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4—1985年版)寫了一篇很長的《后記》,這是他在生死大難之后,對自己一生的生活道路和文學道路的回顧和總結。在從日本回國后,他參加了以魯迅為旗手的中國左翼作家聯盟的領導工作,從而因工作性質關系,從接觸一些作家和這個文學團體的成員開始,到協助魯迅先生編輯《海燕》雜志。魯迅先生逝世后,他又在黨的有關領導人馮雪峰的授意下主編《工作與學習叢刊》,以至抗戰爆發后,他從1937年創辦《七月》,由上海,而武漢,而重慶,直到1941年皖南事變發生后,《七月》被迫停刊;1945年他重新創辦和主編《希望》以及《七月詩叢》、《七月新叢》、《七月文叢》等文學叢書,在戰前和貫穿整個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時期,由于編輯文學刊物關系,在他周圍結集了越來越多的一批作家和他從讀者中發現的文學新人,其中不少人又成為他的朋友,相互間建立了友誼,以致有一個被稱為“胡風派”或“七月派”的文學流派。而到了1955年,卻又被打成了所謂“胡風反革命集團”,被看做是這個文學流派的作者,這時絕大多數被打成所謂“胡風分子”,從這時起,他們中的大多數在文藝界消失了、失蹤了。在他逝世前一年,他在為自己的評論集寫的《后記》里談到和他們的關系時,不無辛酸地說:“我檢查自己,我和他們之間建立了友誼,以致沒有割斷聯系,原因就是上面提到的對人民(革命)的共同態度,對文藝工作的彼此思想和感情上的交流。”這也就是1955年發布的《關于胡風反革命集團的材料》中,把這個文學流派定性為“一個暗藏在革命陣營的反革命派別”的原因。而我就是他前后所主編的《工作與學習叢刊》、《七月》、《希望》、《七月文叢》的一個撰稿人。

我和胡風先生,是通過投稿關系認識的。那正是我來日本上學的時期。我雖然在日本大學讀社會學,但我熱愛文學,從三十年代初期就開始學習文學創作,在報刊上投稿,也參加了一些進步的社會活動。所以到東京后,除過上課,參加留學生的文化活動,業余仍不放棄文學寫作。我生平喜歡逛書店,在東京時期,總習慣地到開設在神田區的內山書店遛遛,因為它專門經營中國新出版的圖書,所以我把這家書店看成是了解國內政治、社會、文學動態的一個渠道。1937年初,我在這家書店看到上海生活書店出版的《工作與學習叢刊》的第一、二兩本,頭本《二三事》,第二本《原野》。從它的編輯風格、撰稿人員陣營,我驚喜地發現,這是一個堅持和發揚魯迅的戰斗文學傳統的嚴肅文學刊物。因此,我把自己這時期寫的,以來日本前的監獄生活為背景的小說《人的悲哀》向這個叢刊投稿。當時我并不知道它的編者是什么人,所以也沒有寫信。過了不到兩個月,我就收到刊登了我的小說的叢刊第四本《黎明》和三十多日元的稿費,與編者胡風的熱情來信。

從這封來信我才知道,這個叢刊的編者是胡風先生。而從三十年代初期他用筆名谷非寫作、翻譯開始,我就是他的一個老讀者了。1932年我在北平東安市場門口的昆侖書店花了大洋一元買過他譯的《洋鬼》,而那時的左翼刊物如《文學月報》、《北斗》、《現代文化》,以致大型文藝雜志《現代》等都刊登過谷非的詩文……也就是說,我從他的著作和翻譯,早就認識了他,也可謂“神交”已久。我認為他是一個優秀的馬克思主義文藝批評家,又是詩人和翻譯家。在中國文壇上,屬于左翼陣營的革命作家,又是魯迅先生晚年的忠實助手。我從魯迅先生在逝世前寫的那篇《答徐懋庸并關于抗日統一戰線問題》的重要文章里,從魯迅先生對他的生活性格和文風的評價又認識了他的為人的品質,魯迅先生為他被“四條漢子”輕信轉向者穆木天的流言,因而使胡風在政治上受到誣陷鳴不平:“胡風鯁直易于招怨。”這句話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里,以致1948年為論主觀問題,胡風受到在香港的同一陣營里的同志的批判,1954年對他更大規模的批判時,我都想到魯迅先生的這句話。(其實,我這種觀察和看法,只是皮相之見,并不能概括胡風所遇到的這兩場政治性災難的本質。咎不在他,這在今天看來,是洞若觀火的。)同時,恰恰也是從這篇文章中,我粗略地了解到在左翼文藝陣營里胡風和左聯黨團負責人周揚等人之間的糾紛和矛盾。現在的研究者都說,這就是1955年“反胡風”斗爭那場冤案的歷史根源。我在這個歷史時期通過投稿結識了胡風,并在后來成了比較親近的朋友,因而正是從這時起,我種下了1955年反胡風時受到株連的根子。

1937年秋,我在抗日的民族戰爭中回國,投身于社會。在那個戰亂動蕩的社會政治環境里,我沒有做一個坐在書齋里尋章摘句、咬文嚼字的學者,過比較平靜、安穩的生活,而且我也不屑于在祖國連天烽火中做這樣的學者;更沒有做發戰爭財的商人,雖然我是商人家庭出身;也沒有去找一個安定的職業,只為個人的生計操勞,而是把有機會到手的工作當做一個中國知識分子為祖國和人民脫離歷史的苦難,走向新生而應盡的歷史責任來從事。我這種對生活意義的追求,這種不合時俗的生活態度,使自己在動蕩的時代里,東奔西走,在生活中遭到打擊,遇到挫折,使自己的人生道路上,充滿了坎坷和災難。我從日本棄學回國后,先是在山西中條山一帶作戰的正規軍部隊里擔任日文翻譯和宣傳工作,不到一年,即1939年,中國抗戰形勢發生了第一次政治上的大逆轉暗流,我不得不逃離這個部隊,轉到了重慶。這是同年的十一月間,我被一位在政治思想上的知心朋友安排在一個報館里工作,這時我才先給胡風寄出一篇稿子《嘉寄塵先生和他的周圍》,這是我在山西戰地訪問一個八路軍支隊長的報告文學作品。并附言告訴胡風,我已到了重慶,在一個報館里工作。信寫得很簡單,雖然在這以前,當胡風1938年在武漢辦《七月》時,我就給他投稿,并成為這個雜志的特約撰稿人。到了山西戰地后,繼續給他投稿,通訊,并被他約為七月社西北戰地特派員。這次給他寄稿,信上沒有寫報館的名字,原因很簡單,我那時性情比較孤傲,不愿意拜會名人;但最主要的原因是,當時我有一種想法,作為一個青年文學寫作者,最好把寫作當成一種業余活動,文學界是個是非之地,最好置身其外,不要混在這個圈子里;況且我還是一個二十歲剛出頭的青年人,對社會、人生認識得不夠,體會得不深,需要在實際生活里鍛煉自己,深入體會和認識社會和人生,了解中國的“國情”,積累生活的經驗,開拓寫作的素材。因此,正如1938年夏天在武漢,我雖然和胡風生活在一個城市里,卻只是通過投稿和他建立通訊關系,并沒有打算去拜會他。我們之間只發生了一種文學和思想上的聯系,這就是我們常說的“文字之交”、“以文會友”的意思。

但胡風先生是一個熱心腸的人,在接到我的信不到三天,他就自己找我來了。因為我沒有寫報館的名字,他找得很苦,幾乎跑遍了重慶的各家大小報館,最后才在這里找到了我。這時我剛在重慶落腳,和幾個光棍的留日同學兼同事合住在報館賃的一幢樓房上的兩間房子里,因為只有四張床鋪,我就睡在地板上,又因為晚間工作,所以胡風來到時,我還在蒙頭大睡。我在打仗的軍隊里混過近一年,已養成一種警覺性,睡得很警醒。當我聽到一個濃重的湖北口音在門口高聲問道:“請問,這里有一個賈植芳嗎?”馬上就爬了起來,睡眼朦朧地向發出聲音的門口望去。我看到一個體格寬大的中年人,戴一頂舊式的呢帽,穿著褪了色的藍布長衫,中式黑布褲,布滿塵埃的家做黑布鞋,提一根手杖,挾著一個舊的黑皮包。他的渾圓的臉上引人注目的是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那里散射出一種溫厚而純真的智者的光芒,和他的這身中式的樸實的衣著配合在一起,他的真實的中國書生本色令你感到親切可敬和一見如故。這時幾個早起的同學已聞聲擁向門口,熱情地喊道:“胡先生,你來了,請進!”其中一個指著坐在地板上的我說:“這個就是賈植芳。”他雖然已跨進了門檻,一邊和迎接他的人們打著寒暄,一邊卻停下腳步,直直地注視著我。他的情緒似乎有些激動,因為我這時正忙著穿衣服,那是一套已看不出是什么顏色的灰白色布軍衣。我又黑又瘦,這副落魄的樣子,一定使他感到意外而又不是意外,所以顯然使他竟有些黯然神傷的表情。他的眼睛濕潤了,以至竟顧不上圍繞著他的那片親切笑容,立即從長衫口袋里摸出一疊鈔票,跨步遞給還坐在地上的我,聲調溫和地說:“這是二十元,你過去在前方給《七月》寄稿子來,還存有一點稿費,因為給戰地寄錢不便,存在我這里,現在我帶來了。”這以后,他才在大家的紛紛讓座聲中,脫下呢帽坐下了,情緒上才漸漸安定下來。原來我這幾個老同學一向在重慶做新聞工作,所以都認識他,大家都把他當長者尊敬。這天的中午,就由這幾個同學做東,大家在我們包伙的小飯鋪里吃了一頓中飯。他們紛紛掏錢加菜,因為我剛上工,還是身無分文,我來這里以后的伙食,全憑這幾個同學大家維持,因為我們在思想上都是志同道合的朋友。胡先生的這次來訪,使我很激動,也使我親身體會到他的熱情和純真的品質和作風。他完全是一個平民化的知識分子的樸素形象。這也可以說是我們真正訂交的開始。這以后多少年了,我和他也算是交往較深的朋友,但我沒有在他身上發現任何利己主義、虛偽、圓滑等庸俗的市儈習氣的東西;或盛氣凌人,自認為高人一等的那些官僚文化人的惡劣行為。他是個講信義、重感情的知識分子,一如毛澤東評價魯迅先生那樣:“他沒有絲毫的奴顏和媚骨。”他是一個對人民革命的文化事業忠誠無畏的革命作家,是一個可以相交、相信、相托的真正朋友。但我那次只在重慶停留了不到三個月,就被安排我在報館里工作的地下黨朋友,分派到國民黨在山西的一個新聞機關去工作,因而又不得不離開重慶,但那些在重慶和他相處的日子,卻留給我一段美好的回憶。

那時他家住重慶的郊區北碚,他說,重慶大轟炸后,梅志和孩子們就搬到了鄉下。《七月》的編務、包括看稿和作者通訊聯系,跑印刷廠,設計封面,看清樣等雜務,都由他一個人唱獨腳戲。他進城時總事先寫信通知我,約我在一塊兒相聚談敘,多半是在他在重慶租的那間斗室內,室內幾樣簡單的家具,其中兩把舊藤椅,和一個油漆剝落的寫字桌算是頂出色的東西。屋角放一些炊事用具。他說,搬到鄉下之前,家原來就住這里。每次約我到斗室里歡敘暢談,我們就各坐一把藤椅;有時到化龍橋一帶坐茶館,遇上吃飯時間,就找個小館子吃點面,或幾個燒餅一碗湯。他還領我到一家湖北點心店,吃他們家鄉的土特產點心——豆皮和湯圓。每當我們聚在一起的時候,海闊天空地什么都談,談文學,談文壇,談個人身世和生活,也談抗戰形勢。他談到國內政治形勢和他的處境時說:“我仿佛被裝在一個口袋里,形勢一變,只要人家把束口袋的繩子一拉,我就跑不了了。”我從他的激奮的語氣里,體會到他對當時國內政治形勢的估計是清醒的,他的政治態度是非常明確的,他對一貫敵視和迫害進步知識分子和作家的國民黨政權是極端憎惡的。這也反映了他在險惡的政治文化環境里,堅持自己的工作崗位的決心與魄力。

在那間小屋里漫談的時候,他還翻開堆積在寫字桌上的那堆稿子給我看,它們都是《七月》的來稿。記得其中一篇用毛筆寫在白麻紙上的稿子,它的作者署名是“黃既”,這是一篇題名為《麻油》的劇本。胡風說,這個作者過去還寄來過一篇寫軍人生活的報告文學。他說這些作品很有生活實感,作者感情也是真摯的。它的作者是一個在解放區工作的醫生,是從延安寄來的等等。對于胡風重視和發掘從生活深層來的青年作者的來稿,我是有親身體會的。他的編輯風格,可以說是繼承了魯迅先生的傳統,他編雜志的取稿標準,不以作者的名位為準,而是完全看作品的思想和藝術質量。他本人就是一個著名的文學理論家和批評家。在他長期從事編輯生涯的過程中形成的中國現代文學史上的“七月派”這個文學流派,其中絕大多數作者,可以說大都是通過投稿關系和他結識,并被他培養成作家、詩人的。但是,他這樣嚴肅認真的編輯態度,卻也在無形中得罪了一些已知名的作家,他被扣上“宗派主義”“小集團”的帽子,大概與這一點不無關系。

1941年,中國發生了震動中外的皖南事變。我那時早已從地下黨同志介紹我工作的崗位上逃離了下來,又一次受到命運的敲擊,困居在西安,和一些小商販混在一起,做些小買賣混生活,有時還得靠家庭接濟。但主要是自己讀些書。寫點文章,也只能給自己看看。因為我不愿意把自己的文章拿給那些不三不四的報紙和刊物發表。我認為文學創作是一種嚴肅的事業,它不是單純的吃飯手段和謀生方法,更不是獵取個人的榮華富貴的“敲門磚”。這時我已和胡風先生與外界的其他好朋友失掉聯系,和文化知識界完全處于隔絕狀態。一次,偶然從街頭貼在墻上的報紙上得知,皖南事變發生后,胡風已離開重慶,遠走香港,但在香港被日軍攻陷后,“胡風殉難”了,云云。這則新聞對我真如五雷轟頂一般,我在悲憤中不禁想起在重慶時,他對中國抗戰形勢和國內政局的分析。但是過了不久,我從當地出版的一份官方文藝刊物《黃河》上,看到一條雜文式的報道說:“香港被日軍攻陷后,左傾文人胡風已步他的同志袁殊的后塵,到南京的汪偽政府當了宣傳部副部長了”云云。這個雜志是有名的女作家謝冰瑩主編的。這個1926年參加過大革命軍隊工作,進過國民黨軍官學校,又一度加入“左聯”的女作家,這時已完全成了國民黨的御用文人。她在三十年代第二次去日本留學,是早稻田大學的學生。她和胡風都是1931年在東京建立的左聯支部的成員。她編的這個雜志,政治色彩很鮮明,前后發表過不少攻擊左派勢力的文章。所以我看了這個報道后,非常氣憤,同時期又在一份貼在街頭的名為《中國人》的小報上,也看到了同樣內容的報道。我認為這是國民黨文痞對胡風的惡意造謠中傷,而且從當時的國內政治形勢說來,這又不只是對他個人的中傷問題。我完全相信和我已經成了朋友的胡風的政治道德品質。我把這個自稱《中國人》的小報的作為,看成有如魯迅所云的“有背中國人現在的為人道德”的卑劣行為。魯迅先生說的“胡風鯁直,易于招怨”,那是指“自家人”之間,而這些造謠家卻別有來頭。其實,這家《中國人》小報,猶如三十年代的《社會新聞》,是專以反共為能事的。語云:認識來源于實踐。我的這些憤怒結論,是生活實踐教給我的。直至看到胡風登在桂林出版的一份文藝雜志(大約是熊佛西辦的《文藝創作》或什么叢刊之類)上的文章《當死人復活的時候》(這是借用挪威戲劇家易卜生的一個劇本的題名),對這些謠言世家的惡諑作了縱身一擊的回敬時,我才感到滿足和高興,認為這是一個人應該有的生活權利。不久,我在報上看到他回到重慶,并在復旦大學任教的消息,在喜悅中,我忙給他寫了問候信,立即就收到他的回信。信上說,他回到重慶后,在一次集會上聽到我的一個留日同學說,我流落在西安,處境很狼狽,他對我的生活非常關心。這當中,由于我不善于經商,一點借來的本錢被人騙光了。為此,我又第二次從軍,到駐扎在陜西黃河沿岸的國民黨一個工程兵團,當翻譯糊口,替一位日本陸軍士官學校工兵科出身的團長翻譯日本的工程兵書籍,如《工程兵教練法》、《煙幕使用法》之類。這時,我與早就結識的在西安上大學的任敏開始了夫妻生活。但干了不到兩年,又被這個部隊懷疑,認為我來歷可疑,有什么非法活動,并已決定了處置的辦法:就地活埋。因為當時國民黨政權已經命令駐守西北地區的黨政軍機關部隊,凡是發現“異黨分子“和“左傾分子”,可就近處決。團部一個姓王的小職員(文書)聽到這個訊息,便跑來告訴了我。我與妻子就馬上設法逃出了這個部隊。1945年,我決意離開西北。我把這些年寫的小說等文章,撿出其中比較滿意的寄給了在重慶復旦大學執教的胡風,并告訴他我們要離開西北的訊息,其余的都扔到一個廢井里去。這些小說后來由他分別發表在新創刊的《希望》上面,后來得知,有幾篇在發排時被印刷工人遺失了,還有的被他介紹到《抗戰文藝》上發表。1946年我到上海時,他把由他經手發表的我的小說作品編成一個小說集,題名《人生賦》,作為他所主編的《七月文叢》之一,1947年春天由上海的海燕書店出版。

在1946年到上海之前,我輾轉到徐州后,又被當地的日汪警察局特高科以策反罪逮捕關押,那大約是1945年的5月底6月初的事,到“八·一五”戰爭結束,即日軍投降后,我才被釋放出獄。這時我在上海報紙上看到胡風回到上海的訊息,便又與他恢復了通訊投稿關系。我們夫婦跑到上海,大約是1946年5、6月間的事。到上海后,因為沒有條件找房子,我們就暫借住在胡風家里,有近半年之久。這時中國正在激變之中,從這時起,我才正式下海賣文為生。同年底,被胡風介紹到一家名為《時事新報》的報紙編一個文藝周刊。這家報紙當時屬于國民黨“四大家族”之一的孔祥熙財團,它的總經理胡鄂公是胡風的湖北同鄉,原來是個共產黨地下黨員。從1947年1月起,我正式為該報編輯名為《青光》的文藝周刊,但編了兩個月,共出了八期后,由于中國政治形勢的日趨惡化,政治協商會議的破裂,國共兩黨之間軍事力量的沖突開始激化和擴大,這個副刊也就被迫停刊了。

1947年夏天,中國發生了名為“反內戰、反饑餓、反迫害”的學生運動,這時我應當時的地下報紙《學生新報》之約,為這個學生們辦的報紙的“五四”紀念特刊撰寫了一篇名叫《給戰斗者》的短文,被這個特刊約請撰稿的還有郭沫若、馬敘倫等當時著名的民主人士。同時,我又應復旦大學學生們辦的一個小報《文學窗》的邀請,寫了一篇短文《暴徒萬歲!》,因為當時的官方報紙,稱上街游行的學生們為“暴徒”。經人告密,我們夫婦就與幾個同住的學生,也是《學生新報》的人員,于9月間突然被國民黨中統局特務逮捕,被認為是“煽動”學潮。這是我的短短三十多年生活途程中的第三次政治官司。因為是以文字賈禍,捉我的那個特種機關,像以前捉我的那些官老爺一樣,忙著追查我的所謂“背景”了。關了半年多后,似乎沒審出什么,我也只好坐在里面聽天由命。翌年的春天,來了一位上級派來的衣冠楚楚的官員(他的社會稱呼是“特務”),由本機關的一個官員(他們是一票貨色)陪同,說是來“看看”我。這位衣冠楚楚的官員,吸著高級的綠炮臺香煙,拖著長長的腔調說:“你來的時間不少了,我們也不是只會吃干飯,你是什么人,你自己清楚,我們也清楚。”這仿佛是個過門,然后才做到題目上來了,原來他們非常關心我的“前途”,并指出了一條“光明的出路”:“這在你并不難,所謂一舉足之勞,只要你領我們把胡風捉來,或者你不好意思,只把胡風住址告訴我們也行,那我們就是個朋友了,這樣大家方便,要不,哈哈哈……”這兩個官員彼此覷了一眼,一起仰著身子哈哈開了,笑得很可愛。我也緊緊跟上,放聲地哈哈開了。我這么一哈哈,他們反倒不哈哈了,而是奇異地望著我。我哈哈了一陣子,才放下笑聲說:“先生們,你們弄錯對象了,我混在上海灘上,沒得飯吃,胡亂寫些小文章到處投稿,找口飯吃,我不認識什么文化界人,包括你們說的那個什么胡風,所以非常對不起,哈哈……”他們先是有些勃然之色,但隨即抑制了自己,那位衣冠楚楚的官員跟著干笑了兩聲,咳了一聲說:“我再說一句,這是我們一番好意,愿意不愿意,這就要看你自己了。你的命運現在還掌握在你自己手里。我們給你時間,允許你繼續考慮。你要自己珍惜自己。你不過三十出頭吧?太可惜了!”隨即我就被押了下去,繼續坐在里面,聽憑魔鬼的安排。不久,他們又改為要我在國民黨的《中央日報》發表《反共宣言》,作為釋放我的條件,也被我拒絕了,于是又繼續被關押下去,直到1948年初冬,才被朋友托人保釋外出。我出獄后,才聽先我出獄的妻子說起,胡風夫婦除過關心她、照顧她外,還積極為營救我四處奔走,因為胡風先生在日常閑談中曾經聽我說起,抗戰中我在國民黨那里工作時,曾認識一位國民黨軍人叫陳卓的,因此胡風給在南京的阿垅寫了一封信,要他設法找這個陳卓保釋我,但正如胡風一樣,阿垅也不認識這個陳卓,因此也無從找起。但1955年發表的關于所謂“胡風反革命集團”的第三批材料里,竟以胡風給阿垅的這封信為依據,斷定這是“胡風及其集團分子同國民黨特務們的密切關系”的憑據。1980年的公安部復查報告中,才對這條所謂“罪證”作了事實上的澄清。

在國民黨于1947年8月正式下達了所謂“戡亂令”,對人民解放軍發動全面進攻時,從抗戰后期起就開始接受出版胡風主編的《七月新叢》,抗戰勝利后又出版了胡風主編的《七月文叢》各冊的海燕書店,為了逃避國民黨的迫害,已遷到香港。它的老板俞鴻模這時有事回到上海,胡風對他談到我被捕的情況,并希望他能找些關系保釋我出獄。俞鴻模一口答應了,原來他認識一位叫駱美中的國民黨信托局副局長,后來我才知道此人也是三十年代的留日學生,但我不認識他。他是俞鴻模的福建同鄉,兩個家庭之間還有商業關系。這樣,由這個駱美中寫了一封信給抓我的國民黨中統局局長季某人,由駱美中以留日同學關系保我出獄。俞鴻模是三十年代的日本留學生,和我同時期留學日本,是東京中央大學的學生,他還是當時東京留學生組織文藝團體《東流社》的成員之一,在東京他還出版過一本叫《煉》的小說集。他抗戰時回國后,就從事進步的出版工作。1955年胡風案件發生時,他也曾被株連逮捕,自殺未遂;1966年的“文革”中,終于自殺身亡,現已平反昭雪。胡風曾在1983年寫了一篇名為《“七月”作者與海燕書店》的文章紀念他;我在今年出版的《上海灘》雜志上發表的我的回憶錄之一——《在國民黨監獄中》,也曾談到他為營救我托他的福建同鄉保釋我出獄的事。

我在監獄中關了一年多,對外面訊息很隔膜。放出后,我見到了胡風,他給我看了香港出版的各期《大眾文藝叢刊》,那上面連續登了邵荃麟、林默涵、胡繩、喬冠華等人批胡的“小資產階級文藝思想”的文章。可以說,這個叢刊好像是專門為批判胡風而創辦的。我這個人并不像胡風那樣,是一個純粹的書生,或“書生氣十足”的知識分子、文化人。我在抗戰中,曾幾次在政治斗爭的漩渦里打過滾,積累了一些社會斗爭和政治斗爭的經驗,我勸胡風在解放戰爭節節勝利的前夕,對香港那些黨員同志的批判要冷靜對待,不可感情用事,否則容易被人扣大帽子,因為香港那些黨內朋友的批評文章火藥氣很濃,不是個別人的作為。

但胡風還是寫了《論現實主義的路》這篇長文,作為對香港批評的答復。他給我看過原稿,我對內容沒什么意見,只是在涉及一些人事時,我勸他用語應該婉轉些,要用商榷的態度討論理論問題,所謂“就事論事”。文章寫好后,原來決定由當時文協主辦的刊物《中國作家》一期全文登載,并已發排了。這個刊物由葉圣陶任總編的開明書店印行,但因為遭到編委們反對,它沒有刊出,這個雜志從此也就停刊了。胡風只好買下了排好的紙型,自己用“希望社”名義印出。隨即他也就由黨的安排轉道香港,去了東北解放區。

從1950年秋天起,我就到大學工作,因為這時中國現代文學已作為一門專業的學科,進入大學課堂。我近幾年就是帶這個專業的博士研究生和外國的進修學者。

在這里我只是著重地談我和胡風先生在1949年前的交往和友誼,因為這正是1955年胡風事件中我受到株連的歷史來源。

這里我再總括性說幾句:

正如我寫的一篇紀念胡風先生的文章中所說的:“對于我們這些人說來,個人的命運總是與時代休戚相關的。”我由1955年5月13日報紙發表了關于“胡風反革命集團”第一批材料后的第三日被捕起,到1966年3月底,以“胡風反革命集團骨干分子”罪名被判處有期徒刑十二年,一周以后押回原單位復旦大學“監督勞動”,在“勞動中改造”,在監獄里蹲了近十一年;由1966年4月初,回復旦大學印刷廠“監督勞動”,通過十年的“文革”,在造反派和“革命群眾”的不斷的批斗凌辱、毆打和歧視中過日子,直到1980年底,中共中央發布文件為所謂“胡風反革命集團”一案平反,我也被原判決我的上海法院宣布:“撤消原判,宣告無罪。”恢復了政治名譽與工作職務。其間又有十三年。前后總共近二十五年,我完成了自己的苦難歷程。我和胡風先生通過這場災難的考驗和磨難,反而更加深了我們之間的理解和友情。我在自己1982年出版的《小說選》的《后記》里說:“對于胡風同志在漫長的歷史歲月中,給予我在文學上和生活上的熱情扶植和無私的幫助,我將永遠感激!現在仍然以這篇《人的悲哀》作為這本小說集的首篇,在我是有很深刻的紀念意義的!”我在1989年6月,為上海《收獲》文藝雜志寫的一篇題名為《且說說我自己》的文章中又說:“去年初間,我對來訪的上海中新社(即中國新聞通訊社)記者說:‘胡風為人誠懇、正直,有中國知識分子的憂患意識與歷史使命感,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對中國文學理論貢獻甚大。’這些就是我通過多年來的生活實踐對一個可以相依相托的友人的認識的告白。”

1990年10月在上海

(選自《暮年雜筆》/賈植芳 著/漢語大詞典出版社/1997年8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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