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涇浜英語
老上海人不論是出身貴賤,還是文化程度高低,大都會說幾句英語。我之所以說是英語,而不說是英文,那是英文包括英國語言、文字、語法、邏輯。而英語只限定于口頭表達的英國話。
這是一定要加以嚴格區分的。因為,所謂的“洋涇浜英語”是一種實用性很強的語言。從這種語言現象里又可以折射出一種文化,也就是在當年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里形成的一種特定的語言。
洋涇浜英語的始作俑者,當是那些與洋人打交道的碼頭小工,也就是充當搬運、裝卸的苦力。這些人,基本上屬于文盲,他們連中國字都識不得一籮筐,哪里還會識那曲里拐彎的洋文?然而,為了生計,他們不得不與洋人打交道,找生活做。在與洋人長期打交道的過程中,他們耳熟能詳地也能從英語中意會出實際工作、生活中的名稱、用途、目的等的英、中語的對應意思。比如那時,隨著上海市政建設發展和高樓大廈的建造,新型建筑材料水泥便大量地從海外運抵上海。水泥,英文為CEMENT,中文譯音為“水門汀”。于是,每當水泥船到岸,他們便會直接用“水門汀”來與洋人交際。而在搬運至最后一些貨時,他們也學會了說“拉斯克(英語:LAST)”,以表示活兒就要干完了。又如,英文單詞“yes”,是表示“是”或“行”的意思。在“洋涇浜英語”里,就被說成“來三”。上海人在別人能不能勝任某工作時,往往就會說:“儂來三不來三?”再如,上海人將那些貧窮、又不務正業的下九流之輩,稱之為“癟三”,以示輕蔑。其實,這句話也是來自一句“洋涇浜英語”。在英語中,“乞丐”為BEG,把乞討說成BEGFOR。那么“癟三”又怎么形成的呢?那是因為那些乞丐、落魄者多為形容枯槁、干癟,而上海人在習慣用語里往往將那些不屑一顧的人與物,稱之為“三流貨”、“小三子”,而“三”同“SAY”諧音,故此,英語中的“BEGSAY”到了“洋涇浜英語”里便成了癟三了。至于說到“妓女”的“洋涇浜英語”,那就有點不登大雅之堂了。英文中的妓女,為“PROSTITUTE”。而那些洋人、爛水手在上岸后常常招妓。于是,妓女的中文譯音的諧音便成了一句很粗俗的“洋涇浜英語”——“把(滬方言,即給的意思)老子脫褲子”。以后,只要洋人開口說英語“PROSTITUTE”,人們便領會了它的意思。
“洋涇浜英語”的問世,可以說是舊上海半殖民地文化的產物,也是舊上海灘民間的一種獨特的語言。
女子浴室
上澡堂里去洗澡,浴室幾乎成了男人休閑場所的代號。可是,到了1934年,居然就有一個女人在上海灘開設了上海、乃至中國的第一家女子浴室。敢于開這個先河的女人不是別人,她就是上海大亨黃金榮的姘婦阿桂姐。
早在1920年,上海灘頭號大亨黃金榮就在金陵路(舊法大馬路)、西藏路(舊敏體尼蔭路)口開設了一家浴室,起名叫“日新浴室”。7年后,黃金榮要在這里建造一家戲院,也就是黃金大戲院(解放后改為大眾劇場,現已拆除改建成綜合性大廈),因而就將“日新浴室”遷至維爾蒙路(今普安路),同時將浴室的經營權轉讓給他的徒弟舒長泰。誰知,舒長泰根本就不懂得如何經營沐浴業,不到幾年,浴室就虧損得連房租也繳付不起。1930年,黃金榮就將浴室公開以出盤的名義送給了他的姘婦阿桂姐。阿桂姐姓馬,是浦東川沙人,她生有三個兒子,即馬鴻奎、馬鴻根、馬鴻生。這3個兒子在法租界是很出名的。由于她的第三個兒子是黃金榮的徒弟,所以阿桂姐就將浴室取名“日新池鴻記浴室”,交給小兒子管理。
浴室開張之后,生意也還算是不錯。1934年夏季的一天,因為天氣悶熱,汗流不止,到了晚上浴室打烊后,阿桂姐就與一幫女眷、貼身使喚丫頭進了浴室去洗澡。在她看來,這是一件尋常事,因為浴室本是她開的,自家人在浴室里洗澡,豈不是天經地義的事。然而,這件事不知怎么傳到了外界人的耳朵里,一下子就傳開了,有人就放出話來,說是:澡堂子讓女人洗過了,觸霉頭,會不吉利的。此事發生后,浴室的生意果然大不如前。這件事讓阿桂姐曉得后,她就十分惱火地說:為什么混堂只能讓男人汰浴?老娘偏偏不吃這一套,偏偏就要開一家女人混堂。話說出之后,她就真的辦了。她騰出了她在浴室三樓的住房,請人改建,內設大池1只、洋盆(浴缸)10只,還建有8間套房,擇吉開張,成為上海灘第一家女子浴室。
浴室開業后,竟然沒有一個女浴客來洗澡的。那是因為,那時婦女還沒有開化到上公眾場所里來洗澡的地步,再加上社會上的種種輿論的壓力,開張3年居然沒有一個女浴客,就連黃金榮也怕招來晦氣而不讓女眷來洗澡。然而,阿桂姐不愧是女中丈夫。她就是拚上賠本,也要爭這口氣。在3年時間里,浴工們照常天天上班;浴池里的開水,照樣天天換,就是不關門打烊。由此一來,反倒促成了上海先后開出了好幾家女子浴室。
青幫字輩
青幫是清初以來流傳最廣、影響最深遠的民間秘密結社之一。在其早期、以及某種特殊情況下,它也曾起到過進步作用外,一般說來,它具有極大的危害性。在解放前,各種反動勢力、帝國主義者,都與之有著相互依存、狼狽為奸的曖昧關系。有的地方,它就是反動、兇殘的象征。只要提起青幫,善良的老百姓都會不寒而栗。有的城市簡直就是青幫會黨們的世界。
上海灘的第一號流氓大亨黃金榮就曾恬不知恥地稱自己是“天”字輩的青幫大亨。由此,青幫的勢力可見一斑。
青幫原先是清代漕運水手中的一種行會性秘密結社。結社的初衷,全在于保衛自身的利益,與官方作斗爭。始建于雍正五年至七年間(1727-1729)。到了嘉慶年間,由安慶府的糧幫水手們在原來的糧幫組織之外,獨立地建立了一種秘密結社,名叫“安慶道友會”。為區別先后長幼,遂分出了“清靜道德文成佛法能仁智慧本來自性元明興理大通悟學”等二十四字輩分。
青幫字輩的頭一輩之所以是“清”而不是“青”那是有點講究的。因為,他們認為,青幫是源于大清朝,又都是吃水路飯的,所以起“清”為頭輩,是最最妥帖、最最有道理的。
上海青幫字輩,是在1919年時,青幫在滬召開懇談會時才始有記載的。當時最高的輩分為“大”字輩。那時,上海僅存“大”字輩人物17人。他們是:步章五、吳省三、高士奎、榮華亭、張蔚齋、李春利、樊謹成、梁紹堂、劉登階、張樹聲、趙德成、曹幼珊、袁克文、周藎臣、李琴、阮慕白、程孝周等。
上海黑社會的“三大亨”在青幫里的輩分不算高。
杜月笙:因拜過“通”字輩人物陳世昌為老頭子,所以只能算是“悟”字輩。
張嘯林:曾投在“通”字輩人物樊謹丞門下,所以也只能算是“悟”字輩。
這兩個人在青幫里的“歷史”比較清楚。惟有另一個大亨黃金榮,卻是青幫字輩里的“不二不三”的人。黃金榮一生沒有正式投過帖子、開過香堂、拜過老頭子。他在青幫里沒有名分,當然也就沒有輩份。他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空子”。照青幫里的“家規”,沒有名分、字輩的人是不能收徒弟的。但黃金榮自恃權勢,目空一切,照樣廣收門徒。只要有人送給他一只紅包,上首寫黃金榮老師,下腳寫某某門生敬拜,即可成為師徒。因此,他的徒弟不下二三千之眾。就是這么一個“空子”,他居然與青幫“大”字輩人物曹幼珊、高士奎等稱兄道弟。他公開宣稱:“老子要橫在大字輩頭上一筆,是天字輩。”由此可見黃金榮狂妄到了何種地步。后來,曹幼珊曾勸他向做過通海鎮守使的青幫“大”字輩人物張鏡湖拜為老頭子,以正幫規。但黃金榮只是在嘴上應了一聲,實際上也沒有去辦。
另外,上海灘上還有一個可以稱得上大亨的是顧竹軒,人稱“江北大亨”。此人倒是正統的青幫字輩中人。論起輩份,他比杜月笙、張嘯林還要高出一輩。因為,他拜的老頭子是青幫“大”字輩人物劉登階。而有人傳說,顧竹軒曾是黃金榮的門生,那就有點滑稽了。
從黃金榮的無視幫規的做法,以及青幫對其奈何不得這一點上可以看出,幫會也好、會黨也罷,實際上在那個黑社會里,誰的勢力大,誰才是真正的“老大”。
吃官司
說起上海的監獄,上海人首先想到的便是“提籃橋監獄”,也就是現今的“上海監獄”。不論是老上海人,還是現今的上海人,都知道一句口頭禪,叫做:“當心到提籃橋吃官司去。”其實“提籃橋監獄”在舊上海灘建造得并不算早。那么,為什么老上海卻偏偏記住它而不是別的監獄?那是源于它在舊社會里影響最大、對犯人用刑最殘酷,是號稱遠東地區最大的監獄,并被外國人與法國那座著名的巴士底監獄聯系起來,稱之為“東方巴士底獄”。在它所囚禁的犯人中,較有名的、現代人較熟悉的就是大漢奸汪精衛的老婆陳璧君。提籃橋監獄始建于1903年,設計、建造在公共租界的虹口熙華德路(今長陽路147號),于1905年建成投入使用,取名為“公共租界工部局熙華德路監獄”。因為取名較長,又因監獄靠近提籃橋,所以老百姓就將它稱之為“提籃橋監獄”,簡稱“提籃橋”。它東起今保定路,西至臨潼路小菜場,南臨長陽路,北接昆明路集貿市場;崗亭、電網,高墻、深院,設施先進,確實是一處囚禁犯人的絕地。如今,它也是上海市勞改局的所在地。
在中國報業史上,有一起著名的“《蘇報》案”。此案當事人章太炎、鄒容曾在一個叫做“會審公堂”里審裁。它就是1864年成立的公審會堂(南京路香粉弄內),又稱“洋涇浜北首理事衙門”。而兩位當時被羈押的場所就是被稱為“華牢”的巡捕房監獄(今河南中路、福建路東面)。1899年,由于公共租界擴張,公審會堂遷至浙江北路、七浦路口,主要是關押未經公審判決的犯人。后因1905年發生的“黎黃氏事件”,此公堂被改為收容女犯人的監獄,也是舊上海第一座女子監獄。
在舊上海,有一座真正的中國人建造的監獄,叫“司法署監獄”(今學院路、光啟路東)。后來由于人滿為患,遂于1916年在今南市區車站南路原同仁輔元堂的地皮上建造新署,并于第二年建成了“地方廳監獄”(即現今的上海市第一看守所)。1917年,又在漕河涇建成“漕河涇監獄”。
在“五卅”反帝愛國運動的推動下,這些老獄先后改名。1930年國民黨政府正式收回公共租界公審會堂,改為上海特區地方法院;1931年收回法租界會審公堂,為“江蘇上海第二特區地方法院”,同時改上海特區地方法院為“江蘇上海第一特區地方法院”;改原漕河涇監獄為江蘇第二監獄;浙江北路的會審公堂改為“江蘇第二法院分監(女監);改原法租界會審公堂為江蘇上海第二特區監獄;改車站南路上的上海地方法院監獄為地方法院看守所;改華德路監獄為“司法行政部直轄上海監獄”。嗣后,國民黨政府又在滬西蒲松區(今勞動鋼管廠)征地162畝,曾計劃建造上海第七座監獄,后因“八·一三”淞滬抗戰爆發而中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