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尋常的開始
每天早上,安娜·瑪利亞·伍齊尼亞出門前都必須履行這樣的特殊程序:首先,她要給守在門外耐心等候的貼身保鏢發出信號;然后,保鏢們立即開始展開行動——檢查停在附近的汽車下部是否安有炸彈、道路兩旁是否有不明痕跡留下等等。只有確保一切安檢工作無誤后,伍齊尼亞才能迅速坐上防彈轎車直接到達鎮長辦公室,而其間的路線是保鏢們在她出門前的最后一刻才決定的,并且有可能隨時更改,以把危險降到最低。
伍齊尼亞是哪個國家的總統或首相嗎?不,她只是西班牙拉薩特鎮的鎮長。這個干凈整齊的小鎮位于巴斯克腹部地區,是西班牙惟一由社會黨領導的小鎮。伍齊尼亞已連任3屆該鎮鎮長,執政17年。她一生中的大部分時光都被巴斯克地區混亂的政治局面所占據。
在巴斯克地區,極端分裂組織埃塔(ETA)一直試圖脫離該地區政府的控制而獨立出去。他們一方面宣稱為了巴斯克地區人民的幸福著想應盡快獨立;但另一方面卻對那些反對他們的巴斯克同胞毫不留情,對阻礙他們的個人和政黨進行瘋狂報復——政客、記者、法官、學者甚至外國游客都成了他們攻擊的對象。今年埃塔就發動了兩起影響較大的恐怖襲擊:2月份,安多因的一位警長被一名埃塔分子亂槍打死;5月底在潘普洛納附近的大廣場上,兩名警官在一起汽車爆炸事件中犧牲。據不完全統計,埃塔迄今為止已殺害了八百多人,包括8名社會黨參議員。
黑名單上的人
此外,埃塔還努力尋求政治庇護。當地的巴塔蘇納黨的政治綱領正好與之不謀而合,于是二者結成政治同盟。2002年8月西班牙政府宣布巴塔蘇納為非法黨派并應加以取締。但宣布禁令時,巴塔蘇納已贏取了巴斯克地區10%的選票并且控制了六十多個鎮議院。他們不滿政府的禁令,隨即制造了幾起恐怖暴力事件。埃塔組織也變得更加肆無忌憚,揚言要拿掉所有反對者的頭。
如今,在伍齊尼亞的拉薩特鎮,每一個社會黨參議員都是他們刺殺的目標。
但伍齊尼亞自從政以來就強烈反對埃塔及巴塔蘇納的恐怖行徑。她作風強硬,行事果斷,因此埃塔組織一直宣稱要她的命。西班牙安全部也得到可靠消息說,伍齊尼亞被單獨挑出來作為埃塔特殊“照顧”的對象,隨時都有被刺殺的危險。
從80年代中期開始,伍齊尼亞就一天24小時全在貼身保鏢的保護下生活。伍齊尼亞早已離異,有兩個孩子。這么多年來,出于安全考慮,她從未和孩子們坐過同一輛車,難得的假期安排也必須經過智囊團的同意。
對此,伍齊尼亞表現得很輕松:“不久前,我得知這些恐怖分子可能正準備改變他們的攻擊方式,由以前近距離擊中受害者的頭部,轉為安置遙控炸彈來達到目的。我覺得這對我來說并沒有什么不同,因為我一直在和他們打游擊戰。”
在挫折中成長
別看伍齊尼亞說得那么輕松,她的堅強是在眼看著親密戰友一個個犧牲、同時還承受著壓力甚至是屈辱后才練就的。
1984年2月23日,伍齊尼亞的老師和朋友恩瑞克·卡瑟斯和一名保護他的年輕警官在維多利亞(巴斯克地區的首府)的一起汽車爆炸事件中喪生。每每回憶起這段歷史,伍齊尼亞的臉上總是充滿痛苦的表情:“真的,你根本不可能忘記那一天!”埃塔的這一殘忍舉措并沒有打倒伍齊尼亞,反而堅定了她與極端分子做斗爭的決心。從那以后,她不斷強調自己的信念:巴斯克人必須團結起來,打倒恐怖分子。
2001年3月,伍齊尼亞又遭遇了一次痛苦打擊——與她共事十多年的好友弗雷安·艾勒斯普在從鎮議會大廳出來后被人槍殺。那時,艾勒斯普才54歲,家里有妻子和兩個孩子。盡管一再被提醒局勢緊張,但他仍然拒絕貼身保鏢的保護。因為他更愿意過和家人在一起的普通生活。
那天,艾勒斯普在回家的途中順便去酒吧喝酒。就在前一周,他才剛剛給那家酒吧店主的兒子主持完婚禮。艾勒斯普被殺前,店主兒子正準備向艾勒斯普敬酒以示謝意。但就在那時,殺手開槍了!
伍齊尼亞聽說后直接趕到現場,那里已經圍滿了當地的群眾,個個義憤填膺。伍齊尼亞回憶說:“我幾乎不敢相信,一個這么偉大的人會離我們遠去。他是一位很具人格魅力的人,與我共事多年。所有認識他的人都十分尊敬他。他的死對他的家庭,對我以及對我們的小鎮都是巨大的損失。絕大多數巴斯克人因他的被殺震驚不已,指責埃塔和巴塔蘇納除了會制造血腥暴力事件就無事可干了。這也正是為什么巴塔蘇納在接下來的地區選舉中會失掉半數席位的原因。”
艾勒斯普被安葬在拉薩特山上的公墓里,墓碑被染成他最愛的球隊——皇家社會隊藍白相間的傳統色。參加完追悼會后,伍齊尼亞面對西班牙人再也掩飾不住她的悲痛和憤怒之情了,她號召巴斯克人民一定要團結起來,反對埃塔和巴塔蘇納等恐怖組織的暴力行徑。
差不多一年后,伍齊尼亞的另一位親密戰友,奧瑞歐鎮里惟一的社會黨議員皮瑞德也遭槍殺身亡,這把伍齊尼亞再一次推向了悲痛的深淵。皮瑞德的死激起了奧瑞歐鎮人民對埃塔組織前所未有的憤怒,超過一半以上的民眾參加了皮瑞德的追悼會。
經過這一系列的挫折和打擊后,伍齊尼亞遇事更加從容泰然了。去年巴塔蘇納的支持者在公開場合說伍齊尼亞進行的是法西斯統治。他們發起新一輪的破壞活動,在鎮長辦公室附近貼出標語惡意詆毀伍齊尼亞。伍齊尼亞對此只是不屑地說:“他們就是想用各種方法來壓倒我、激怒我,讓我停止前進的步伐。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我不會像其他一些鎮長那樣對他們的暴力行徑視而不見,我也不怕巴塔蘇納的威脅。他們的脅迫只會使我更加堅定斗爭的信念。”
堅強的鐵娘子
為此,伍齊尼亞隨時要做好在公眾場合被石頭、雞蛋、爛水果襲擊的心理準備。盡管她能以不同尋常的冷靜來處理這類意外,但她承認,一年前在馬球比賽上發生的事情對她的傷害太大了。
伍齊尼亞說:“俄們的對手是來自歐那尼的一流球隊。也許是我過于天真,最初以為這只不過是一場純粹的體育比賽,但我忘了歐那尼是巴塔蘇納控制的鎮。”
結果當然是拉薩特的球隊被打敗。雙方領隊隨后出席頒獎典禮,對方領隊是歐那尼的女鎮長。但就在兩人一前一后走向頒獎臺時,地獄之門向伍齊尼亞打開了。因為臺下全是埃塔和巴塔蘇納的擁護者。他們朝她高喊“殺掉她”“去死吧”“法西斯分子”等侮辱口號,并對她投去了無數的塑料瓶、坐墊,甚至還有玻璃杯!
盡管當場遭受了如此過分的侮辱,伍齊尼亞還是站在了頒獎臺上,并且在長達40分鐘的慶祝儀式中盡量保持平靜。但直到現在,當伍齊尼亞回憶起當時的境遇時,堅強的她眼眶還是濕潤了:“歐那尼的鎮長完全不顧我的尷尬。她就站在我的右邊,但自始至終沒有說一句安慰的話,哪怕是客套話。相反,她還故意在我面前表現得興奮異常,盡情歡呼他們的勝利,根本不干涉她的擁護者對我的人身攻擊。此外更令我心寒的是——盡管人群中肯定有不少人反對埃塔和巴塔蘇納,但竟然沒有一人肯站出來支持我,他們只是在二旁默默地看著。這實在是一次太可怕的經歷!”
在隨后很長一段時間里,伍齊尼亞未能從當時的陰影里走出來。直到有一天清晨她在街上視察時,一位老太太走過來鼓勵她與埃塔做斗爭,伍齊尼亞的信心再一次被點燃。
當有人問及伍齊尼亞對這種極度緊張壓抑的生活還能夠忍受多久時,她無奈地笑道:“俄媽媽也想知道這一點。她問我到底還想達到什么目標,她說我現在是把生命懸在別人槍口上過日子,再繼續下去是固執愚蠢的。但是我覺得如果人們都從一開始就放棄了,誰又來制止那些極端主義者的恐怖暴力行為呢?難道任其猖獗嗎?”
拉薩特的一位橄欖球教練形象地把伍齊尼亞與撒切爾夫人作比較,稱她們都是鐵娘子。盡管他的政治信仰與伍齊尼亞的有所差別,但這并不妨礙他把選票投給伍齊尼亞。他說:“我曾了解到每晚當伍齊尼亞回到家時,總會對自己說‘一天的戰斗結束了,你又幸存了下來’。正因如此,我十分欽佩她的勇氣和獻身精神。”
[編譯自英國《每日電訊雜志》)
(責任編輯 夏海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