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統(tǒng)保鏢

今年春節(jié)期間，我的韓國學生洪福杓又來看我了，我知道他喜歡吃北京東來順的涮羊肉，喜歡喝我們老家出的“孔府家”灑，所以我又帶他去了一趟王府井的東來順。洪福杓是個什么人？他現(xiàn)在是韓國某對華貿(mào)易公司的董事兼顧問，以前是總統(tǒng)保鏢，是韓國三屆總統(tǒng)——全斗煥、盧泰愚、金泳三的貼身保鏢。

話還得從五年前說起，當時他來北京語言學院學漢語，是我寫作課上的一名學生。最初的印象是臉有些黑，比別的學生老一點，濃眉大眼，目光銳利，身體特別健壯。更令我吃驚的是，別的學生兩小時寫一千字都很困難他他能寫一千五到兩千，盡管語法錯誤很多，但內(nèi)容還是非常豐富生動，有一次課間休息，說笑間，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握了一下他的胳膊，感覺那不是肉，是木頭，是鐵。我問他：“你是運動員？”他答：“是。”“你什么？”“柔道、跆拳道、武林都會。”他說。我以為他有些夸張，就激他說：“你知道中國的武術(shù)冠軍李連杰嗎？（他說知道）如果你和李連杰過招，誰贏？”他很認真地說：“只要我能抓著他，他就跪不了。”這話我信。那以后我又知道他41歲，在國內(nèi)的工作是總統(tǒng)保鏢。我對他越來越有興趣。

有一天，他約我晚上去他的宿舍喝酒，我不會喝酒，只是想對他多了解些。我們很自由地邊喝邊聊，越聊越覺得此人非同一般。

我問他：“你能當總統(tǒng)的保鏢有什么背景嗎？”因為彼此的社會、文化背景不同，他對“背景”一詞不懂，在我再三解釋之后，他爽朗地笑了，連說“沒有，沒有，我是考上的。”“啊！總統(tǒng)的保鏢也可以考？”我好奇地問，“怎么考什么？”他淡淡地回答：“很簡單，有關(guān)部門招聘，我就去報名應試唄。不過考試的科目很多，很麻煩。比如百米跪的速度，折返跪的靈敏，舉重的力量，各種武功的段位，手槍射擊成績；文化知識方面要考歷史、文學、外語（英語）、數(shù)學。當然，體育成績是最重要的，這正是我的強項。最后我被錄取了，從1981年8月開始了我的保鏢生涯，一干就是十幾年。”

“當總統(tǒng)保鏢是不是很有意思？”

“我這個人從小就野，喜歡刺激，喜歡冒險，我之所以去考保鏢，就是為了你說的這個‘有意思’，但其辛苦和緊張的程度是我始料不及的。進入總統(tǒng)府，就像進了兵營，進了大學，各項軍事訓練、身體素質(zhì)”（武功）運動量都大的驚人，還要進行各種文化課的學習。

上級要求，總統(tǒng)保鏢不是四肢發(fā)達頭腦簡單的武夫，他同時應該是有文化、有知識、有修養(yǎng)的謙謙君子。所以每天回到家都感到非常疲倦。如果陪總統(tǒng)出去視察或出國訪問，（這是經(jīng)常的）又特別緊張。”

話說到這兒，我又問他：“在你這十幾年的保鏢生涯中，有沒有發(fā)生過危險的事情？”

“當然有。在國內(nèi)發(fā)生過幾次威脅總統(tǒng)安全的事，都被我們瓦解了。最令我難忘的是1983年10月9日的仰光大爆炸。那次事件中炸死了十五個人，其中就有我的幾個同事，雖然事隔多年，我還是有些痛苦和后怕。我之所以幸免，是那天我由仰光去了印度，為總統(tǒng)的下一站訪問做安排。”

“你為什么又想起來中國學漢語？”

“這是七合或者叫緣分或者是命運使然吧。1992年底，為安排盧泰愚總統(tǒng)訪華，我兩次來到北京，萬里長城的宏偉壯觀，故宮的輝煌燦爛，我簡直無法想象，一種莫名的崇敬油然而生：中國太偉大了！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喝了一口酒，他接著又說：“這次隨總統(tǒng)訪問的時間太短了，只有三天半的時間，我不甘心，第二年初夏，我又以一個普通旅游者的身份，攜同我的妻子兒女再次來到中國，所到之處無不令人感嘆叫絕。”

重慶的一次“歷險”記讓他的中國之戀更上一層。更為有趣的是在重慶發(fā)生的那件意外，有一天晚上，我女兒突然發(fā)病，又吐又瀉，情況十分危急。我趕緊抱上孩子，拿上錢包，在旅館門外喊了輛出租車就奔向醫(yī)院。又打針又吃藥，折騰了好幾個小時孩子才安定下來。黎明時分回到旅館，剛想躺下休息，這才想起忙亂中不知把錢包忘在哪兒了。嗡地一下，我的腦袋一片空白。錢包里除了有上萬人民幣，數(shù)止不少的美元，還有護照、機票、車船票等，這些東西要丟了，我不知該怎么辦。正在我茫然不知所措的時候，飯店的服務員來敲我的房門，說下面大廳里有人找我，我隨服務員來到大廳，一個中年男人站在那里，手里提著一個咖啡色的包，我的眼睛頓時明亮了起來，我的錢包回來了！但對拿包的人并不認識，他自我介紹是從醫(yī)院回來的那個出租車司機——當時我只想孩子的事，又是黎時，沒有看清司機是什么樣子。我只有總統(tǒng)訪華前學了一點漢語，無法用語言表達我的感激之情，趕緊從包里拿出一些錢給他，他一分錢也沒拿，就微笑著和我握手告別了。我站在那兒半天沒有動，目送他消失在溫暖的晨曦里。按照那時中國人的生活水平，我那包里的錢，他幾年不干活也餓不著。直到現(xiàn)在我還被這件事深深感動著，被中國人的美德深深感動著。

“經(jīng)過這幾次的中國之行，大大改變了他對中國的看法。他認為中國的未來一定很了不起。要想深入地了解中國，不會漢語是絕對不可能的。同時，保鏢是年輕人干的事，我從語言學院回去之后，很可能就離開總統(tǒng)府，去體育大學當教員，或跟著我岳交去經(jīng)商，我要經(jīng)商也要和中國人做買賣。所以我一定要學會漢語。”

總統(tǒng)保鏢確實是一些出類拔萃的人物，三個月，他的漢語已經(jīng)說的十分流利，聽和寫的水平也相當高。

有一次上課時我因感冒嗓子沙啞，說話很費力，課間休息時他跑到樓下的小店里買了一罐飲料送到我的面前，使我十分感動。

洪福杓是個智能雙全、威武強悍的男子漢。但他又很有人情味，對家人朋友、對老師、母校都充滿了感情，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