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星
雨衣說要去都山露營觀雪,心動。雨衣是我在網絡中結識的驢友,就是背著幾十升的大包挎著相機四處游走的那種。舞蹁躚亦是攝影狂,碧波是他新收的弟子,學者刻苦,教者認真,熱情高漲,師徒二人滿世界地尋好景。小白和阿威在熱戀中,誓把山盟灑遍。以上這些我都不是,我只是因為星星的蠱惑。
有過野外露營體驗的karen說,在靜寂的山間夜晚,你撩開帳篷,仰望天空,會發現星星很近很亮也很大,伸手可及。我說karen你幫我帶兩天兒子,我去給你摘斗大的星星。雙掌一擊,就這樣定了。
行囊
因為都沒有冬日露營的經驗,雨衣的出行計劃并不周全,而我只有絕對地相信他,把裝備一一盤點:
沖鋒衣褲——沒有,以羽絨服、運動褲取代。
登山鞋沒有,旅游鞋一雙。
雙層帳篷——沒有,和碧波合用。
防水手套——沒有,絨線手套湊合。
羽絨睡袋——沒有,海哥借我,感動得一窩子眼淚。
頭燈——沒有。
手電—— 一個。
爐具——沒有,用雨衣的。
把以上情況告之雨衣,雨衣大叫:“你愁死我!”
接著盤點自己的可憐裝備:40升的背包、防潮墊、數碼相機各一。哦,對了,還有人民幣少許,去超市買回純凈水兩大瓶,方便面五袋,小食品若干。老舞喜歡吃肉,煮紅燒肉給他,雨衣、碧波作為“非暴力抵制豬肉協會”會員,就沒這口福了。
把以上這些從下往上按睡袋、食品、相機、水的順序全部放入背包,防潮墊外掛,裝備整齊,全等明日一早動身。
出發
五點半,把小家伙從睡夢中揪起來,撒個謊,說媽媽要下鄉工作,你去karen阿姨家。他沒睡醒,大哭。管不了許多,拉走便是。至karen家,吩咐:“要聽話,有事兒給媽媽打電話。”小兒眼淚汪汪,但已無退路。星星的誘惑力真大。
車站匯合,出發。老吳大哥開車送一程。天真陰,有雪花倏倏而落。沒把前程想像得艱險,還有著絲絲歡喜——或許能遇見山舞銀蛇,原馳蠟象的壯觀。讓想去沒去成的驢友在家郁悶,我等一路歡歌。
都山是燕山山脈東段最高峰,海拔1846.30米,距青龍縣城19公里,游人很少,有保存完好的自然景觀。
一路有山,有民居,有水還未全凍,鴨子耐寒,仍在嬉戲。小橋流水人家,喜歡這種田園風光。兒子打電話來,說karen阿姨家很好,更加放心,得好好一玩。
進山
山腳下有小土屋,住一對老夫婦,于進山必經之地。先去造訪。土屋內漆黑,中間是灶堂,兩側各一堂屋。屋內只一床破棉被,墻是黑的,坑是黑的,外面的灶堂更是黑的,一地的玉米骨頭,典型的貧困山區人家。穿得花花綠綠的我們和這里成了鮮明的對比,至少要差40年,有些酸楚。我確實是善感的人。
老爺爺說:剛剛有一撥人上山去了,也是背著大包的。呵,還真有像我等一樣的自虐狂。志同道合啊,追上去,來個勝利會師。
雪越下越大,團團散落。大家給背包罩上防雨罩。碧波用老舞的相機,老舞心疼,讓老吳大哥帶回,碧波不快。我給雨衣照了張相,至今還是雨衣相親的照片首選,得意。阿威一米九,二百斤,把所有的重擔都挑過來,小白個子嬌小,只及阿威腋下,背一小包已是氣喘,看著他們想笑,愛情沒有定式,誰也不能評說。
山路不艱,只是綿長。雪大,無法拍照,任滿樹瓊枝過眼去,連嘆遺憾。我的星星恐怕也摘不到了,但風雪也怡人,好久沒見過這樣豐滿的雪,歡叫如孩童。
忽聽有人叫喊,原來是老爺爺所說之人,走錯了路。天下驢友是一家,雨衣下去,將他們帶回。哦!是唐山的朋友7人,其中兩位美女,三個女人一臺戲,何況是四個,擁抱,補充糧草,小憩。大隊人馬開始前行。
艱險
沿山谷向上,雪已沒靴,白茫茫一片,看不清路。唐山的朋友有砍刀,給每人制拐杖一根,幫了大忙。等有一天我退休了,就仗藜行走天涯吧,不知那時還有沒有這浪漫的心情,體力還自當別論。
忽聽哎喲一聲:阿威崴腳了!這深山之中,哪里尋醫問藥,大家都慌。系上條毛巾,試試,問題不大,總算噓了口氣,卸下他的背包,輪流背著,一小時后,阿威的腳已好轉,可以自己背包了。此算一險。
山中信號不好,峰回路轉間,斷續收短信若干。皆是在家的驢友發來,有祝福,有祈禱,有羨慕,感受友情的溫暖。其中有一個還是老公的,問在干嘛,回答在逛街,他不準我四處亂跑,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嘻嘻。
前方有一冰瀑,冰川綿延,極滑,但必須跨越。而幾步外便是十米斷層,驚險重重。唐山的朋友有經驗,先跨過去兩個,然后用繩子先拉背包,再拽友人。握住一線生機,便覺踏實,但也需四肢著地,匍匐前行,一干人馬安全爬過,雀躍相擁。此為二險。

下午四時,走過五個鐘頭了,天色漸晚,轉過一個山頭,迎面風雪呼嘯而來,雨衣說,好像是暴風雪。這鏡頭在電影中看過,誰知今天親身經歷,很是膽戰心驚。想著林海雪原中的楊子榮,沒想到也能體驗當年英雄的滋味。風雪打在臉上,疼!真要是花容凍傷,周一怎么去見家鄉父老,女人一輩子要為這面子活。把羽絨服的帽子系緊再系緊,抵擋一陣是一陣。此三險也。
好在轉過山去風雪漸平穩,可前途路漫漫,天也漸黑。小白嬌小,阿威全力照顧,也是落在后面。老舞舍不得他那些寶貝攝影裝備,全都裝著,那大包沉得不得了。他的腿開始抽筋,不能走路。唐山的朋友等不得我們,他們沒有羽絨睡袋,必須趕到山頂的小廟中露營。老舞叫我和碧波與他們同行,我們不干。我們六人不可分開,盡管饑餓和恐懼時時相隨,可團結是力量誰都明白。
唐山的朋友留下一人扶老舞走上一段后,我們決定在背風之地露營,他便急急去追伙伴。看他的頭燈在黑暗中一閃一閃,漸行漸遠,想想六小時前我們還是陌路,感動得想流眼淚。
露營
一停下來,才發現天太冷了。雨衣說:“這樣下去我們會凍死,趕快點篝火,支起帳篷。條件所限,只扎兩頂帳篷,每個擠三人。”碧波和我不高興,阿威和小白不高興,雨衣大叫 :“這種生存環境你們還講究什么,不凍死才是真的。”關鍵時刻他還真有大將風度。
眾人拾柴火焰高,山上枯枝很多,一會兒便揀來一堆。阿威備有噴槍,點燃很容易,篝火的溫暖趨走嚴寒和恐怖,我們開始安靜地扎營。可還是渾身發抖,山里奇寒,估計此時已是零下二十多度。
老吳大哥打來電話,說下山的路極滑,盤山道危險,明日下山一定要小心。兒子也打電話,要我接他回家睡覺,他不在別人家睡。開始發愁,只好求助媽媽,媽媽怪我瘋狂,也無可奈何,世上只有媽媽好。
老舞腿疼得直呲牙,圍著篝火不停地烤啊烤。背包中的水全部凍成冰砣,都得在火上烤化。老祖先真是偉大,如果不學會使用火,我們現在與野獸何異。雨衣和阿威的背包真是百寶囊,掏出爐具來,煮熱熱的方便面來吃。有了熱量,人精神許多。
阿威和小白還帶了羊肉片,偷偷在帳篷里涮火鍋吃,幸福的一對啊。我們不忍打擾,四人湊在一個帳篷里吃面喝湯。把腳伸入羽絨睡袋,還覺冰冰涼,仿佛那不是我的。真不知這是享福還是遭罪,用驚險重生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人生多種體驗,回去我也可以驕傲地吹噓一番。
猛聽小白凄厲慘叫:“阿威暈倒了!”老舞第一個沖出帳篷,不知從哪來的力氣,把二百來斤的阿威拖出帳外。阿威已是人事不省,我和碧波嚇呆,小白伏在他身上一個勁兒地哭。老舞拉開小白,用力在他心口上猛捶數下,又掐他的人中,半晌,阿威長哼了一聲,睜開眼睛。我們心里石頭落地。小白更是抱著他又啃又親。我和碧波互相對視,才發現,各自都沒穿鞋,冰天雪地的,腳的感覺差點就給了別人。老舞的果敢堅決讓我佩服得要死,真是偶像級巨星,決定不追劉德華。
險情過了,篝火也滅了,開始睡覺。鉆進睡袋,裹個嚴實,還把羽絨服全部搭上,依然是發抖。我問碧波:“姐姐冷么?”“冷!”碧波問老舞:“冷不?”老舞全沒了剛才的氣概,只剩下上牙打下牙的份兒。一帳擠三人,慢慢地好些了,加之又累又乏又慌,竟也做了個摘星的夢。
下山
早上起來,帳內全是冰凌,睡袋留的惟一出氣小孔也被冰包圍,從小到大我也沒感受過這種嚴寒。天晴了,雨衣去拍日出,我們點陣篝火,做了些吃的,天冷,相機也罷工,只好收拾行囊,準備下山。
忽又聞家里朋友來電,說大雪封山,已無回家的汽車。急得要死,周一還得回去上班,這可不是久留之地。趕快打電話聯系四方好友,找翻了天,山路極險,竟無一敢來。實在是可怕,想也許今天就交待這里了,昨晚的險象又在腦中重演。我愛這個世界,我要把生命擁抱在懷,緊緊地,絕不會讓她稍有差池。
唐山的朋友下山來,說他們在破廟中棲身,還算可以。一起下山,有歸心似箭,不覺上山容易下山難,下午一點,已至山口小屋。吉人自有天象,雪開始融化,路不是很滑,金剛大哥車技實在叫棒,竟然順盤山路平穩而下,讓我從昨晚一直懸著的心慢慢安靜。又多一偶像啊。
回到青龍縣城,和唐山的朋友相擁而別,好運氣如影相隨,正好有轉道撫寧的車回家,不走盤山路,我們緊繃的心終于落地,又是一路歡聲笑語。
到家了,海哥擺宴,像對待功臣一樣款待,說:“我相信你們一生也不會忘記這次經歷,戰勝嚴寒和風雪,有可吹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