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自以為高明,矯情起來,是什么大話胡話都能放出來的。幸虧我還沒糊涂到那步田地。比如,我就絕不好意思聲稱自己從不看深圳本地報章。因為事實上,我看過。自從深圳《晶報》前一段發表了我的《扔向中國文藝圈的54個糖醋鞭炮》——刪了一大半,我就更是情不自禁地關注起這份報紙了。
不料,在日前的《晶報》,讀到北大教授戴錦華女士有關“第六代”導演的一個訪談。整整一個大跨版,氣勢不凡;戴教授的近照赫然醒目,看上去也就40幾歲頂多不到半百吧;“第六代”代表人物張揚、吳文光、張元,也在旁邊露了一小臉。以我剛夠用的這點“文化知識”,我知道這倆姓張的不是已經就是已近不惑之年了,而小有“中國紀錄片之父”之稱的吳文光先生都直奔 50了。趣事兒來了,讓這位記者覺得相當納悶的是,戴女士說起這些個“角兒”來怎么一口一個“孩子們”“孩子們”的?他想必心里直犯嘀咕:雄道這張吳都是她親生的不成?不對啊,年齡擺在那兒呢,您戴老師再怎么神通廣大,再怎么滿懷著母儀天下的雄心,也生不出這么些個“名導”來不是。我禁不住樂了。心想這記者也太不懂行了,至少是太不懂北京的行情了。他不知道在北京文藝圈兒(恐怕也包括別的什么圈兒吧),那些在場面上能說上話的主兒,那些“腕兒”們,一個個都喜歡以爹媽自居的。說起來有些年頭了。那該是俗話常說的崢嶸歲月吧,好,不妨現在就回憶回憶;看這樣行不——很久很久以前,我縱貫祖國大地,流竄到了北京,任職某“前衛”雜志;由于“工作關系”,有機會見識了一通京城各界的大家名流。我雖然披著編輯的外衣,但本質上的“外省文藝青年”,倒是一目了然的。我睜大眼睛四處看,豎起耳朵虛心聽。興致可高了。
一次,登門去拜訪某著名樂評人。奇怪的是,此人居然閉口不談搖滾,而是不緊不慢,有板有眼,大吹他在歡場上如何得意洋洋。說是他身上揣著一把刀,直闖某老板的辦公室,一舉奪回了某當紅女歌星。這一段聽得我目瞪口呆,所以現在還記得。正當他繪聲繪色之際,電話暴響;我細細聽來,大致是某酒吧今晚張羅個Party,有不少新歌手現場演出,“……好好,既然是孩子們的盛會,我當然要去。”和上面那位記者一樣,我頭一回聽到這“孩子們”,也挺不明白的。注明一下,此“腕兒”當年芳齡31,爹媽就已經當得自然而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