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期待著中國人民雪中送炭

應該說這是一次比較艱難的采訪。

我們進行的“關注阿富汗戰爭孤兒”的活動沒有中國駐阿富汗大使孫玉璽先生的聲音肯定是一種遺憾，而孫玉璽大使在“遙遠”的阿富汗。這種遙遠不僅是地域上的，更主要是因為聯系的艱難。我們是通過外交部才知道中國駐阿富汗使館的電話，但我們主動的聯系沒有一次有效。最后經外交部亞洲司多次幫助，使館知道了我們的行動，孫大使的特別助理楊時超先生主動地打電話給我們，我們才有了一種更現代的聯系方式:E-mail，然后才在孫大使的熱情幫助下完成了這一次特別的采訪。

孫大使在去阿富汗赴任之前是中國外交部的新聞發言人。在世界的聚光燈下，從容淡定地表達中國的聲音，自信而又嚴肅地展露泱泱大國的外交風采，孫玉璽不辱使命，完成得相當出色。而在孫玉璽領命出任阿富汗大使的前夕，我們有幸在廣州聆聽了一次孫玉璽先生關于國際形勢的報告會。報告會上的孫玉璽先生不僅僅是嚴肅從容的，更是幽默風趣的。這種幽默風趣讓我們感到親切，所以我們想我們的采訪一定會得到孫玉璽大使的支持。

只能說這是一次相對靜態的采訪。因為空間的阻隔，沒有了現場的交流，在氣氛上就顯得有些淡。但是孫玉璽先生的回答依然表現著一種從容的智慧。

復任前，我寫了一首詩來描述我的心情:“忍將妻女舍，為求一拼搏。酒醒出門去，無功不回國。”

看世界:20世紀80年代您好像在阿富汗工作過一段時間，現在您又臨危受命擔任阿富汗大使，您覺得現在的阿富汗和您當初看到的阿富汗有什么不一樣？

孫玉璽:過去我沒有在阿富汗工作過，但從20世紀80年代起，我曾在外交部亞洲司五處工作很長時間，主管巴基斯坦、阿富汗和孟加拉三國。其間因工作關系去考察過阿富汗與中國接壤的瓦罕走廊，印象深刻。1988年，我到中國駐巴基斯坦使館工作，也負責過阿富汗事務，所以對那里的情況還是了解的。說到阿富汗最大的變化，主要是長達23年的戰亂對這個國家造成的破壞不實地去看一看是難以想象的。看了之后，更能理解什么是“水深火熱”、“民不聊生”。我此次初到阿富汗時，也是一幅“山河破碎風飄絮”的景象。現在和平恢復了，但真正實現國家重建，還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

看世界:您臨危受命擔當阿富汗大使，最初的感受是什么？上任這大半年來，您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孫玉璽:作為一名職業外交官，能以大使的身份出使他國是一件崇高和令人感到榮幸的事。我的情況比較特殊，首次出使就來到了一個經歷了23年戰亂，至今仍硝煙未散的特殊國家，這也是我國從1979年以來首次向阿富汗派出大使。這里的條件的確十分艱苦，而且還可能面臨著一定的危險。但事情總是兩面的，存在危險的地方往往也蘊涵著機遇。于我而言，面臨這樣的特殊環境，更多地是將它看作難得的拼搏機會。所以我在復任前曾寫了一首詩來描述我的心情:“忍將妻女舍，為求一拼搏。酒醒出門去，無功不回國。”上任至今已半年多了，最大的感受莫過于時刻感到中阿友誼的可貴和祖國人民對我們工作的關心，這是我們在阿富汗各項工作得以順利開展的有力保障。

總統卡爾扎伊多次表示中國是惟一一個既幫助阿富汗又不對其造成傷害的鄰國

看世界:阿富汗大使館是在戰爭之后重建的，重建后的中國大使館是什么樣子？現在阿富汗有多少新的大使館，或者說，現在的國際社會對阿富汗是一種什么樣的姿態？

孫玉璽:阿富汗的戰火綿延23年，1993年，我們撤離了所有駐阿使館的工作人員，此后雖然曾派人來阿視察館舍，但并未作任何修繕，多年不用再加上兵荒馬亂，使館的損毀是比較嚴重的。去年2月復館后，使館的修復非常迅速，一期工程即對外樓和辦公樓已提前兩個月于10月30日完成。二期工程也提前4個月于10月18日正式奠基。在各國駐阿使館中，我們的建館速度是最快的。使館的迅速修復對我們的工作生活非常重要，我們過去都住在租用的民房里，連用水、用電也成問題，安全也缺乏有效保障，現在我們已搬回新建的使館，條件比過去改善很多。

現在已有27個國家在阿富汗開設使館，此外還有一支由22個國家派兵參加的國際安全援助部隊負責首都喀布爾地區的安全，從這一點來看，國際社會對阿富汗的和平重建是非常積極的。

看世界:從歷史和現實來看，您覺得應該怎么評價中國和阿富汗之間的關系？上任以來，您最主要的工作是什么，有何成效？您計劃在您任內，怎樣進一步加強中國和阿富汗之間的友好關系？

孫玉璽:中國和阿富汗是友好鄰國。在阿富汗，上至國家領導人，下至普通民眾，他們對中國都有著非常真摯的友好感情。阿富汗過渡政府總統卡爾扎伊多次表示中國是惟一一個既幫助阿富汗又不對其造成傷害的鄰國。上任半年來，我的主要工作任務體現在三個方面，即發展中阿關系，加強與國際社會的合作和抓好使館的內部管理。發展中阿關系方面，經過我們的積極工作，可以說中阿兩國關系在延續傳統友好的基礎上又發展到了一個新的階段。在加強與國際社會合作方面，由于我國國力日盛，再加上我們公正、合理的政策主張，使各國都非常重視我們在阿富汗的作用，也很愿意同我們在這里展開合作。使館內部管理方面，我們使館人手少，任務重，每個人都是身兼數職，大家在局勢動蕩的環境中工作，較好地完成了各項任務，應該說是一個工作效率較高的集體。

最關鍵的是國際社會要真心實意幫助阿富汗開展重建，切切實實讓阿富汗經濟恢復發展，不要重復過去為自己私利而扶植一派打擊另一派的做法

看世界:就您的觀察，您覺得阿富汗現在的局勢怎么樣？在接下來的這一段時間會怎么發展？或者說，您怎么評價卡爾扎伊政府的工作？奧馬爾和拉丹至今下落不明，這對阿富汗來說，是否會有潛在的危險和威脅？

孫玉璽:阿富汗現在的局勢可以說，一方面是和平重建是大勢所趨，另一方面暗流涌動不可忽視。“和平重建”是指阿富汗境內的恐怖營地已基本被摧毀，和平進程正按《波恩協議》規定逐步發展，新政府正在國際社會的幫助下開展重建，求發展、求和平已是人心所向，任何人都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再起戰火。“暗流涌動”是指阿富汗的戰亂長達23年，目前形勢初定，但國內的民族、宗教矛盾沒有得到根本緩解，“基地”組織和塔利班殘余仍蠢蠢欲動。總的來說，雖然仍存在不穩定因素，但未來阿富汗和平發展的大局不會發生逆轉。

我多次拜訪過卡爾扎伊總統，給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他對中國非常友好，他多次高度贊揚中國落實對阿富汗援助速度快、效率高，表示中國是各援助國的榜樣。除卡爾扎伊總統外，我也與阿富汗內閣的20多位部長和民間各界人士進行了廣泛接觸，給我的整體印象是他們團結一致、齊心建國，如果有人鬧分裂，肯定會不得人心。

徹底鏟除恐怖分子是國際社會共同面臨的一項長期任務，在阿追剿恐怖分子殘余勢力的行動還要繼續相當一段時間。

看世界:就您的觀察，您覺得阿富汗恢復重建面臨的最大的困難是什么？要解決這一些問題，最關鍵的是什么？

孫玉璽:我覺得阿富汗戰后重建面臨的最大困難是如何樹立起中央政府的威信，理順民族、宗教關系，實現“地不分南北，人不分東西”的團結建國局面。這一問題的形成，從根本上講也源于阿富汗多年來的民族、宗教矛盾，要解決這一問題，最關鍵的是國際社會要真心實意幫助阿富汗開展重建，切切實實讓阿富汗經濟恢復發展，不要重復過去為了自己私利而扶植一派打擊另一派的做法。從目前來看，各國在阿富汗的合作勢頭是很好的。

對于和平與重建的關系，我經常用一個比喻來說明，于阿富汗而言，和平進程就像前進中的自行車，和平是車的前輪，保證車輛行駛的方向。重建是車的后輪，提供前進的動力

看世界:在阿富汗恢復重建過程中，國際社會對阿富汗什么樣的援助計劃？從目前兌現的情況來看，與當初承諾的有何差距？《中國日報》最近有一幅漫畫:一位阿富汗老人，右手舉著一張紙，上書“西方世界經濟援助”。老人無奈地說:“都是耍嘴皮子。”我們擔心，國際援助兌現與承諾的巨大落差，除了影響阿富汗人民的生活，是否還會影響阿富汗局勢的穩定？

孫玉璽:關于國際社會對阿富汗的援助問題，我首先談兩組數據，第一組數據是去年1月，61個國家和21個國際組織在日本東京舉行的阿富汗重建國際會議上承諾向阿富汗提供51億美元援助，會后，11個國家又追加了援助數額，使承諾援助總額達到57億美元。第二組數據是截止去年10月，各方共向阿提供了13.1億美元援助，占其本年度承諾援助總額率的67.5%。這其中，占目前援助總額的35%即4.57億美元是在近兩個月提供的。這兩組數據說明什么問題呢？我想，這一方面反映出各方在東京會議上承諾雖多，但口惠而實不至，在會后相當一段時間內投入有限。而另一方面也反映出隨著阿富汗局勢漸趨穩定，國際社會疑慮有所減輕，援阿步伐開始加速。所以，國際社會對阿富汗的援助步伐正逐步加快，而援助內容也逐漸從過去單一的人道主義援助轉向項目重建。對于和平與重建的關系，我經常用一個比喻來說明，于阿富汗而言，和平進程就像前進中的自行車，和平是車的前輪，保證車輛行駛的方向。重建是車的后輪，提供前進的動力。所以，中國一直積極參加阿戰后重建，促進阿早日實現全面和平。因此，國際社會加快對阿富汗的援助應該說是可喜的現象。

看世界:在阿富汗恢復重建過程中，中國給了阿富汗什么樣的支持？這種支持目前的進展怎么樣？以后還有什么新的計劃？

孫玉璽:在阿富汗的和平重建進程中，中國給予了一系列迅速、切實的幫助，在阿富汗反響巨大。政治方面，我們在“9·11”事件后不久便派出工作組，參加阿富汗臨時政府成立儀式，不久后，時任臨時政府主席的卡爾扎伊應邀訪華，成為自1964年查希爾國王以來訪華的首位阿國家元首。2002年2月，王毅副外長訪問阿富汗并主持開館儀式。5月，唐家璇外長訪問阿富汗，成為自1966年劉少奇主席訪問阿富汗以來的最高級別中國官員。11月，阿富汗外長阿卜杜拉應邀訪華。從阿富汗新政府成立至今的不到一年時間里，雙方高層往來應該說是比較頻繁的。除了政治上的積極表態外，中國還承諾向阿富汗提供1.5億美元援助，從項目建設、物資援助與資金扶持三個方面向阿富汗提供幫助。項目建設方面，中國承諾幫助阿富汗修復帕爾旺水利工程、喀布爾共和國醫院和坎大哈醫院。物資援助包括醫療設施、軍警用品、辦公用品等等。資金扶持包括我們向阿富汗新政府提供的啟動資金和一些人道主義救援資金。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除了政府援助外，中國的殘聯、婦聯、紅會和北京八達嶺野生動物世界等機構也向阿富汗提供了援助。總的說來，中國對阿富汗的援助領域廣、內容實、層次多，使阿富汗視中國為最可靠、最值得信任的國家。未來就是要保持現在的援助力度，把握好項目建設為主，物資援助與資金扶持并行的援助格局，使我們的援助既促進阿富汗的國家建設和中阿關系全面發展，又能體現中國負責任的大國形象和影響。

《看世界》的這次活動非常有意義，特別是你們提出的用籌款在阿富汗首都喀布爾建一所中國學校，我非常支持。這樣一所學校于阿富汗人民而言可謂雪中送炭，同時也顯示了中國人民對阿富汗人民的深情厚意，從長遠來講，這對兩國未來在教育領域擴大合作與交流，發揮中國在本地區的影響都有非常積極的意義

看世界:您所了解的阿富汗的教育情況怎么樣？對“關注阿富汗戰爭孤兒”的行動，您怎么評價？對我們的行動您有什么具體的建議和要求？

孫玉璽:據我了解，阿富汗的教育系統仍面臨很大困難。教育重建是阿富汗新政府最迫切的任務之一。我這里也有兩組數據來說明阿富汗的教育現狀，第一組是阿富汗全國現在缺乏近3萬名合格教師，超過150萬名學生失學。第二組是阿富汗全國在校男生與女生比率約為9∶1，入學率分別為38%和3%，而只有49%的男生和35%的女生能讀完小學，約57%的兒童在一至五年級時綴學。這些數據說明，雖然與塔利班時代相比，阿富汗的教育情況有了很大改善，但性別比例不均、地區差異太大、入學比例偏低等問題仍非常突出。另外，學校里設備陳舊，原有設施基本被摧毀，最基本的教具如粉筆、桌椅、教科書于普通學生而言也是難得的寶貝。特別是在鄉村，大多數學校連校舍都沒有，只能露天上課。

看世界雜志社的這次活動非常有意義，特別是你們提出的用籌款在阿富汗首都喀布爾建一所中國學校，我非常支持。這樣一所學校于阿富汗人民而言可謂雪中送炭，同時也顯示了中國人民對阿富汗人民的深情厚意，從長遠來講，這對兩國未來在教育領域擴大合作與交流，發揮中國在本地區的影響都有非常積極的意義。

看世界:為了幫助阿富汗恢復重建，除了中國政府之外，中國社會和民間還可以做一些什么樣的努力？這些努力應該朝那一些方向進行？

孫玉璽:中國社會和民間機構對阿富汗的援助其實早已開始。例如:全國殘聯向阿富汗提供的輪椅和拐杖，全國婦聯提供的縫紉機和布匹，全國紅十字會向地震災區提供的救濟款，還有北京八達嶺野生動物世界向喀布爾動物園提供的獅子等動物。這些援助規模不大，但影響卻不小，以我們贈送的獅子為例，喀布爾動物園開放當天，去參觀的阿富汗民眾超過了1萬人，是動物園平時接待量的50多倍，現在，許多阿富汗家庭周末的娛樂項目就是一起去看中國獅子。總之，我們的社會和民間援助不用在數量上和政府援助作攀比，關鍵是要在力所能及的前提下做一些滿足阿富汗人民需要的實事。

看世界:就商業的角度考慮，您覺得中國企業目前投資阿富汗的時機怎么樣？您對中國企業家們有什么忠告？

孫玉璽:阿富汗戰后具有一定的市場潛力，具體到中國企業，我認為是大有可為。首先中國是阿富汗的鄰國，又是世界上經濟發展速度最快的大國，我們完全有到阿富汗開拓市場的實力。其次是西方國家要么對阿富汗形勢仍有疑慮，要么認為中國技術物美價廉，有意與中國公司開展合作。但是我們也要看到，阿富汗雖然是一個百廢待興、 孕育著一定商機的國家，但同時也是一個缺乏法紀、形勢仍不穩定的國家。我們非常歡迎，也鼓勵中國的企業尤其是有實力的大中型企業來阿富汗尋找商機，但希望大家來之前做好前期調查和充分準備，開發商機要積極，但更要謹慎。這里雖有商機，但絕不是遍地黃金，而是滿目殘垣斷壁和彈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