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國的產權改革在股份制的基礎上正在實驗多種形式,如國有股減持、期權制、MBO、職工持股等,在實踐中,所有這些改革都遇到了兩難問題。
我國產權改革有兩個關鍵問題必須搞清楚,一個是理論問題,另一個是操作問題。
產權改革無疑是2003年的熱門話題。
自2002年12月開始實施《上市公司收購管理辦法》以來,上市公司的MBO便如火如荼展開,與此熱相呼應的是國有企業產權制度改革熱潮。
中國企業家調查系統近期對3129位企業經營者進行了一次大規模的問卷調查,調查中39.8%的國企熱衷出售。對于國有企業的出售情況,調查結果顯示,已有6.1%的國有企業“已經出售”或“正在出售”,33.7%的企業打算出售。在準備出售的企業中,職工持股和管理層收購(MBO)方式名列前茅。企業經營者熱衷通過企業產權的變革來建立經營者激勵和約束機制。
事實上,MBO在中國的主流意識中已被推崇為產權改革的先進方式。2003年初,在我國1200多家上市公司中,涉及國有資產的有900多家,其中200多家計劃實施MBO。MBO熱同樣在大量的非上市公司中涌動。
2003年4月,在財政部發給原國家經貿委企業司關于《國有企業改革有關問題的復函》的建議下,MBO被暫停審批,持續升高的溫度暫時冷卻。
多少年以來,試圖從產權的角度來詮釋中國企業面臨的經營管理問題似乎已成為一些主流學者的思維定勢,似乎一俟產權明晰,就可自發解決經營管理者的激勵與能力問題,使企業走出困境。由此,無論是學術界還是決策層都將產權改革視為國企脫困的出路。
但是,為什么美國企業沒有大的產權問題仍然會出現經營問題甚至信用危機?為什么民營企業產權明晰,卻擺脫不了經營管理水平低下的困境?東歐、俄羅斯實行全民配股的激進的私有化改革卻出現了少數財閥控制國民經濟的超級壟斷現象?這說明,如果企業改革僅僅著眼于產權問題,不一定是一個最優的方式。
針對中國國有企業產權改革的一系列問題,于中寧先生提出了跳躍性產權改革的思路,這是個新思路,在國內還從未展開過探討,本刊就此對他進行了采訪。
重新審視產權改革
《經濟導刊》:目前,很多企業都在設計MBO和期權制,是否產權改革將會成為解決國有企業問題的關鍵?
于中寧:我國的產權改革在股份制基礎上正在試驗多種形式,如國有股減持、期權制、MBO、職工持股等等,然而所有這些改革在實踐中都遇到了兩難問題。
一方面,產權改革需要資本市場的資金支持,但資本市場由于沒有信用,資金無法進入;另一方面,產權改革需要設計一個公正而有效率的方案,但在內部人控制下,不可能產生這樣的方案,也無法得到健全的資本市場的監督。結果是產權改革成了管理者機會主義行為的犧牲品,從這里面既不可能得到公正,也不可能得到有效率的激勵。
根本的問題在于內部人控制機制和不健全的市場制度對于產權改革的制約。
我國產權改革有兩個關鍵問題必須搞清楚,一個是理論問題,另一個是操作問題。
理論上的第一個問題是,我們的產權改革目標到底是要實行哪一種產權形式。
資本主義并不是一樣的,資本主義的產權制度經歷了四個發展階段。第一個階段是斯密、馬克思時期的業主自營式資本主義?,F代企業制度建立以后,又經歷了三個時期。首先是私人大股東的壟斷資本主義時期,然后是公眾持股的所謂公眾資本主義時期,現在正在進入第三個階段,即機構持股者代表公眾發揮越來越大作用的時期。當然,這里的機構持股者指的是共同基金、養老基金這一類公共基金,而不是母公司。
這四個時期,是一個產權制度的連續進步的過程,每個時期都解決了前一個時期產生的一些問題,隨之又產生了新問題。業主自營式企業解決不了規模問題;私人大股東控股產生了壟斷問題;公眾持股產生了內部人控制問題;機構大股東有可能產生最合理的產權方式。
經歷了美國企業信用危機之后,2003年以來,證券交易委員會、證券交易所,特別是共同基金、養老基金等機構持股者,提出了企業治理結構的一系列新的規范。機構持股者在近幾個月否定了一大批企業董事會的改選名單,這在企業歷史上從沒有發生過,這是機構持股者繼90年代初大批解雇首席執行官后,對企業的治理結構采取了更為主動的行動。這些行動有可能為建立新的產權制度和治理結構的關系打下基礎。
我國在產權改革之際,一定要弄清楚我們需要的到底是哪一種產權形式。毫無疑問,我們不應該回到業主自營式企業的階段,也不應該產生類似美國19世紀和俄國現在的私人壟斷資本主義。我國的產權改革,最低目標應該是進入公眾持股的公營公司階段,最優是直接進入機構大股東控股的階段,實現跳躍性的產權改革。
這樣說并不是排斥業主自營式的小企業,而是就我國國有企業的關鍵部分而言。
問題在于,我們的經濟學是建立在業主自營式企業經濟的基礎上的,我們的理論界還需要對現代企業制度的發展做更深入的研究,才能了解這些階段的優點和不足,以便進行我們自己的企業制度設計,并找出最優實現途徑。

《經濟導刊》:產權理論的第二個問題是什么?
于中寧:制度經濟學認為產權制度與市場制度和治理結構雖然不歸屬于一個層面,卻是緊密聯系的。產權制度向下和它的基礎——市場制度發生聯系,向上和治理結構發生聯系,治理結構之上才是激勵機制。
因此,當我們考慮產權問題時,特別是當我們從激勵的角度考慮產權問題時,我們必須同時考慮市場制度問題、治理結構問題、甚至激勵方式本身。由此,產權改革是一個系統工程,必須與市場制度、治理結構等配套改革,我們不能把一個系統割裂開來,只考慮其中的一個問題。
先說市場制度。競爭的市場制度是企業制度的基礎,沒有一個良性的競爭的市場制度,企業改制不見得能起多大作用,相反,它可能會誘導私人企業家大量投機。這幾年,我看到許多原本是非常優秀的企業家,放棄了創新和發展的正途,在資本市場搞投機,就很能說明問題。
另一方面,競爭的市場制度會使一些沒有改制的企業家獲得施展才能的舞臺,像海爾、長虹等企業,他們是在獲得了巨大經營成功之后,才有了改制的資本。在我國,在競爭激烈的行業,已經產生了一大批優秀的企業和企業家,雖然對這些企業和企業家還存在一個公正回報的問題,但充分說明了競爭的市場制度對企業改善經營的根本作用。
同樣,我國一些壟斷行業經過改制,引進競爭之后,企業狀況也都發生了明顯好轉,這也說明競爭的市場制度對企業具有最根本的激勵作用。
我國市場制度的建設明顯滯后。在產品市場上,具有帶頭和規范市場作用的商業連鎖經營始終得不到強有力的資金和業務支持;在資本市場上,具有規范市場作用的中介機構始終不能得到放手發展;在知識資本和創新市場上,資源至今仍壟斷在國家手中;在人力資本市場上,始終沒有形成公平的交易規則。
市場制度建設滯后的一個最明顯的問題就是市場信譽不彰,大量的資源由于得不到信用擔保,不能進入市場。國有股減持就面臨這樣一個難題。
從產權改革的途徑上講,國有股減持,全面實現公眾持股,并由有信譽的基金代表公眾持股,使國有公司轉變為能夠得到機構大股東有效監督的公營公司,這是最好的產權改革方案。而這條路就是被市場制度建設滯后堵住了。
要說明的是,我不同意有些人提出來的對原股東進行補償,實現國有股減持的方案。因為中國資本市場的根本問題是兩個,一個是國家給予市場過高期望,一個是由中介機構組成的競爭的市場化的信用體系沒有建立起來,而補償延續加重了第一個問題,沒有解決第二個問題,這不是從市場制度、市場結構的角度來解決問題的辦法。解決的辦法是加快發展審計機構、評級機構、研究分析機構和各種形式的基金,盡快建立競爭基礎上的資本市場信用制度體系,從而吸引國內外的資金盡快進入市場。
建立信用制度體系,除了盡快開放資本市場,允許國外有信譽的機構進入市場外,應建立中國人的資質審評制度,盡快讓有經驗有能力的人(比如在國外相應機構中工作過的中國人)創業。相比之下,中國資本市場的對內封閉危害極大,在這個問題上中國已經失去了很多時間,已經沒有再耽誤的資本了。
《經濟導刊》:產權制度改革與改變治理結構是什么關系?
于中寧:毫無疑問,產權制度是治理機制的基礎。從根本上說,產權制度不理順,治理機制不可能得到根本解決,但是這并不是說治理機制對產權制度沒有反作用,實際上MBO就是從治理機制的角度解決產權制度的方式。
我國的一個現實問題是“內部人”執掌了企業的大權,任何產權改革方案或激勵機制方案都由他們來確定。在這種情況下,內部人的機會主義不可避免,機會主義行為會造成國有資產流失,而且這種流失決不會形成合理的激勵機制,因為這些資產是被盜竊的。如果盜竊的成本很低,誰還愿意去干正事兒呢?
在這環境下就產生了兩難:治理機制不調整好,產權制度改革不好;產權制度改革不好,好的治理機制建立不起來。怎么辦?這就要尋找成本最低的改革方案。
到底是由改革產權制度來改變治理機制,再解決激勵機制更有效,還是由中間突破,通過改變治理機制帶動產權改革和激勵機制改革更方便呢?
我認為在我國的現實條件下,通過改變治理機制帶動產權改革是更好的道路,這個觀點我在1996年就提出過。這是因為從理論上說,國有資產并非沒有業主而是業主虛位。國資委的成立為解決這個問題提供了途徑。具體的說,就是由國資委向企業任命獨立董事,獨立董事一是代表所有者利益,二是由有聲望的專業人士組成。
代表國家所有者利益的獨立董事很容易向代表公眾投資者利益轉化,因為本質上這兩者是沒有差別的;獨立董事由有聲望的專業人士組成,這就使他們的聲望成為他們工作的一種抵押品,如果他們與內部人合謀,他們長期獲得的聲望就會受到嚴重損害。
當然,獨立董事還是要有兩個輔助條件,第一,他們必須在董事會中構成多數,而且審計委員會、報酬委員會必須全部由獨立董事組成,這是美國企業的經驗;第二,他們還必須為企業的決策負法律責任,這是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正在探索的新辦法。
比如,像張瑞敏、柳傳志、倪潤峰、李東生等一大批優秀企業家,毫無疑問他們是關于企業的優秀的人力資本擁有者,像現在這樣只讓他們經營一個企業,實在是大大埋沒了他們的人力資本,如果這些企業家都能在三至五個非相關企業中任獨立董事,讓他們監督企業的運行,他們的人力資本就能得到充分的發揮,股東和國家都能從其中得到莫大益處。在美國一直是這樣實行的,我不知道在中國為什么就做不成,反而讓一些對企業毫無實際經驗的人去濫竽充數。
以這樣的獨立董事為主的董事會,我相信他們能為企業產權改革找到最佳方案,而不是千篇一律,形成這樣的董事會,成本很低,為什么這條路不可以一試呢?
無論是從市場制度,還是治理機制的角度進行產權改革都涉及到一個思路問題,這就是直線式思維還是復合式思維。照常理,產權改革從產權入手,天經地義,但是我們改換一個思路,就可能天寬地廣,所以我希望無論是作為參謀者的經濟學家,還是決策者的政治家都能夠從多角度去思考產權問題,特別是,要認真研究美歐企業產權制度變化的軌跡,不要從本本出發,而是從企業發展的實際出發,探索中國企業產權改革的最優途徑。
在產權改革中,股票期權制度和管理層收購(MBO)是兩種重要的形式,這兩種形式的成功實施與社會功能結合的配套完善密不可分。
期權不是稻草
1999年我國十五屆四中全會上,確定了可以試行經理廠長持有股權等分配方式,許多地方及企業都已逐步推廣股票期權激勵,并形成了一套系統的運行框架。從試點的情況看,存在很多難點問題,例如對經理層人力資本產權的認同度不高;國企高管人員絕大多數仍為主管部門行政任命,不能形成統一的競爭性經理市場;企業法人治理結構殘缺等,解決這些問題,首先要對期權有正確的認識。

《經濟導刊》:在美國企業股票期權制度現狀如何?
于中寧:期權制的基點是激勵未來,它獎勵的是對企業發展有作用的人。股票期權激勵是企業資產所有者對經營者實行的一項長期的報酬制度。它授予經理人員在某一特定時間以某一特定價格購買或出售本公司股票的權利。
期股制對成長型公司特別有效,因為職工致富快。最著名的實例是微軟、英特爾和沃爾瑪,這三個公司都在本行業內創造了人員流動率最低,成長最快,成本控制最嚴的業績。微軟處于人員素質很高的軟件行業,沃爾-瑪特則處于人員素質較低的零售業,英特爾既有高素質研發隊伍、又有龐大的制造隊伍,因而處于中間,這三個公司的實踐說明期權激勵計劃是普遍有效的。
1998年,在美國高層經理薪酬結構中,基本工資為36%,獎金為15%,股票期權為38%,其他收入11%?,F在這一制度已呈現出全球化趨勢,歐洲、日本等發達國家的許多企業都已實行了這一制度,如在日本就有包括索尼、日本電氣公司等在內的160家上市公司對其高層經理實施了股票期權激勵。
2002年,美國企業信用危機之后,期權成了眾矢之的,像微軟這樣最早實行期權并且非常成功的企業都已經放棄了期權制,這說明期權制要么需要進行重大的改革,要么它已進入末路。
《經濟導刊》:安然事件后,有些人認為期股制是企業新腐敗的根源,一些著名的企業家對此也是持有非議的,核心問題在哪里?
于中寧:美國政策研究所和聯合爭取公平經濟組織的調查發現,高級經理與普通工人的收入差距從1980年的42比1擴大到1998年的419比1。90年代是差距擴大的主要十年,主要原因是高級經理人員的期股制,因為由于股價的大幅上漲,公司領導人的大部分年收入都來自優先認股權。
1998年,《財富》雜志刊登了一組文章,引用巴菲特等人的話抨擊了目前普遍實行的期股制,指出它是使大批平庸的首席執行官們大發其財的捷徑。文章指出:“當前一哄而起的做法是犧牲股東的利益來獎勵平庸的業績。例如:百事可樂首席執行官羅杰·恩里科(Roger Enrico)自1996年以來從所得到的186.4萬份購股權上獲利1700萬美元,而百事可樂只給了股東們48%的回報,比標準普爾500種股票指數低25個百分點?!蔽恼逻€引用巴菲特的話說:“如果股市很旺,沒有大腦的人也能獲利?!仁鼓隳芰κ值拖?,但當利率大幅下調,你根本無需提高企業的水平就能賺到大錢,’巴菲特說。‘在這種情況下,誰也不應得到獎勵?!I諷道,就連一只既游不動又叫不響的瘦鴨子在漲水的池塘里也能浮得高高的?!?/p>
為什么一個公認的好主意變成了公開報怨的對象?這里面的經驗教訓值得中國經濟界和決策者認真研究和汲取。
從某種意義上說,一個政策成功與否取決于對這個政策“度”的把握,《財富》和巴菲特們主要就是不滿意期股制的這個“度”:到底什么樣的業績指標才有資格獲得期股獎勵?業績指標定的過低,就會獎庸獎懶,過高,則起不到激勵作用。從美國企業的經驗看,主要危險是業績指標過低,CEO們的改革也是針對這個過低的“度”的。
但是,為什么業績指標普遍過低?在這里,誰來制定業績指標和如何制定才是真正的問題所在。美國企業雖然早在80年代就普遍實行了獨立董事制度,但是內部人行為作為一種長期的習慣被延續下來,美國的首席執行官們自己設立獎勵標準獎勵自己,獨立董事們由于不希望被聘用的首席執行官被市場認為是低價者,由此產生了相互攀比的加價作用。也就是說,治理機制問題是使期股制走向末路的根本問題。
《經濟導刊》:實行期權制必須要有相應的制度安排,請你談談如何進行這方面的制度設計?
于中寧:中國企業的內部人問題很嚴重,在這種治理結構下,能期望期股制產生作用嗎?所以在中國實行期股制首先要解決治理結構問題。否則,期股制就會成為中國的內部人自己給自己發錢的又一種借口。這就又回到了我們剛才談到的關于中國企業治理結構改革的思路問題。
《經濟導刊》:治理結構解決了由誰來制定業績和獎勵標準,制定業績和獎勵標準是否還應有一套科學的指標?
于中寧:沒錯,首先是業績標準。業績標準最基本的指標是資本成本。在美國,一般情況下,資本成本是用標準普爾500種指數股的業績來衡量的。
資本成本是一個機會成本的概念,意思是說我向標準普爾500指數股投資,假設年回報率為10%(實際計算通貨膨脹率百年平均值為12%),而向某個企業投資年回報率為9%,那么我向這個企業投資便不會得到實際利益,這個企業的領導人就不應該得到獎勵。
業績標準還有其他的衡量方法,例如現金流的增長等等。
獎勵標準則是依據市場人力資本定價標準進行加權平衡。在美國把這些標準綜合起來的有一套方法叫做EVA(Economic Value Added,可譯為“經濟收益增長值”或“經濟增值”),這套方法在美國實行了十多年,受到了企業的普遍歡迎,著名的管理專家德魯克極為推崇,我認為中國應盡快全面普及EVA,和企業治理結構的改革結合起來,形成科學的激勵制度,使中國企業的激勵機制得到跳躍性發展。
另外,根據中國企業的實際情況,還必須考慮實行期股制的有效途徑,和大多數人的主張相反,我建議利用EVA先從非上市公司做起。利用財務手段建立起來的仿真股票可能比我們被大大扭曲了的股市真實得多,同時也為這些公司上市做了很好的財務準備。
最重要的,是著手從資本市場構成、產權制度和企業治理機制形成一套約束和激勵相平衡的制度安排,讓企業在健全的機制下自己制定有關政策,政府的職責是建立相關的法律環境。
中國企業的改革與發展需要制度、戰略、市場和理論的四大突破,因為企業是一個完整的系統,企業改革也必須是系統化的改革,如果不從整體創新去解決問題,期權制很可能變成企業改革的又一根稻草逐波而去。
MBO呼喚規則
西方MBO是企業進行重整或反收購的一種特殊的方式,而在中國,MBO的重要性在于它的激勵作用和產權制度變革意義。作為一種產權制度改革的探索,中國的MBO是經營者持股的深化和發展。
中國正在實踐的MBO具有的內涵和外延表明,中國的MBO已經發生了變異。從本質上看,中國的MBO是經營者(管理層)獲得股權的一種方式。但在當前的MBO實踐中存在著不透明、不規范的現象。收購行為是否為內部交易,是否公平和公正是人們關注的焦點,當前對MBO的質疑主要集中在收購主體如何產生,收購價格如何確定,收購資金來源,股權結構和治理結構的規范性等方面,同時在操作層面存在一定的問題,于中寧就我們提出的有關問題進行了闡釋。

《經濟導刊》:在所有的產權改革中,最為敏感也最引人關注的要屬MBO了,事實上相當多的企業對于MBO熱情很高,您認為MBO屬于哪一類的產權形式?
于中寧:在美國,MBO是管理者通過產權變更解決經營問題的一種手段。二次大戰后,美國企業發展很快,60到70年代,有大量公司上市,這些公司普遍面臨一個問題,就是股市的波動與企業的長期經營策略和目標常常發生沖突,有些金融家看到這個機會,創造了MBO的方法,管理者通過MBO可以擺脫股東尤其是中小股東對公司經營的影響。在管理層和收購伙伴實行產權收購后,進行了企業資產的戰略性調整,經過幾年后重新上市,企業的市值會大大的提高,企業的戰略方向也得到了市場的支持。
MBO在20世紀80年代形成高潮,90年代以后很少發生,據我掌握的資料,在90年代的資產重組交易中只有2%是MBO,這是因為MBO受到許多約束。
首先,MBO需要大量的資金支持,因此它只適用于中小公司,美國80年代的幾千起MBO平均每起只有一億美元。在美國500強里只有納比斯科經歷過MBO,而且 MBO納比斯科排名靠后,用的是已形成泡沫的垃圾債券資金。大公司實施MBO需要調動的資源太過龐大,風險難以預料。
另外,企業經營的問題不一定非通過產權變更來實現,美國的垃圾債券泡沫破滅以后,資本市場也無法再找到大量進行MBO的有效資金。
在中國,MBO是中小企業產權制度變革的方式之一,但是它遇到的問題首先仍然是治理機制問題,因為MBO的關鍵是定價,在定價過程中,管理者是信息承擔者,由管理者自主定價,必然產生機會主義,造成國有資產流失,而且也不可能產生有效激勵,道理是一樣的,盜竊資產如果成本低,誰愿意走正路呢?
《經濟導刊》:在實施MBO的過程中什么因素最關鍵?
于中寧:定價,它直接影響到各方利益。這也是我國MBO中最容易遭人非議的方面。
定價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一是企業的真實市場價格。市場價格不等同于資產價格,我國的MBO案例許多是以資產價格甚至是更低的價格來操作的,這顯然有失公允。
通用汽車資產價格有4000億美元,而市場價格低的時候只有400億美元;微軟的資產價格是100多億美元,而市場價格是5000億美元。市場價格與資產價格差距很大,而且也不存在市場價格圍繞資產價格波動的說法,兩者是完全分離的。
二是溢價。收購價格往往應高于市場價格,最高的達60%,一般情況也在20%以上,溢價有兩個主要來源,第一個是稅收好處。管理層借貸收購,還貸時有稅收優惠,它最終體現到收購價格上。第二個是股東與新投資者的討價還價。有了溢價,交易各方,特別是股東才有了合理的回報,這樣的收購才是一個合理的收購。沒有溢價的收購絕大多數情況下是損害股東利益的收購,這樣的交易在美國將會受到調查。
三是人力資本價格。好的企業,好的管理者起了很大作用,怎樣給他們一個合理的回報并把這部分回報體現在價格中,既是符合公正原則的,又起到了繼續激勵他們的作用,因而符合效率原則。
《經濟導刊》:請詳細講一下這三方面定價方式。
于中寧:計算企業市場價格,有許多成熟的方法,各個投資銀行都有自己的模型系統,總的來說,要考慮三個參照系,即平均市場、行業市場、新興市場,要計算資本成本、現金流等,這些就不多說了。
當然中國企業的市場價格還需要考慮市場價格水分的問題,定價時需要將水分剔除。這是因為我國上市公司市盈率通常在30-60倍之間,市場價格同它們的內在價值相差太遠。
計算溢價沒有一個固定的模式,往往根據市場情況來確定溢價率,我認為中國企業的溢價最少應在20%。
計算人力資本價格也非常重要。首先要計算資本價格,資本價格是指原始資本投入經過多年成長后的現值。資本投入增長是個資本成本概念,就是說把這些錢投入到一個加權平均的市場中應得的回報是多少,這同樣要計算市場平均成長率、行業平均成長率和新興市場平均成長率,然后得出一個加權平均值。經過復利計算可以得出資本價格,用企業的市場價格減去資本價格就是人力資本價格。
比如說一個企業原始資本投入是500萬元,經過了20年,企業資產規模達到7000萬元,給人力資本定價時,如果一個企業的合理成長率是15%,我們用復利計算,經過20年的發展,當初投入的500萬,合理的資本價格應當是8000萬元,而企業實際市場價格只有7000萬。那么人力資本在這里的作用就是零甚至是負的。如果實際市場價格是1億元,那么人力資本的價格就是3000萬。
管理層實施收購的價格應該是實際市場價格減去人力資本價格加上市場溢價。
用這種方法進行測算,就會發現中國以往案例中多數人力資本定價過高,在相當多的企業中,人力資本的貢獻并不像人們想像的那么大。
《經濟導刊》:在您看來人力資本定價偏高原因出在哪里?
于中寧:知識上的原因是一個方面,對于資本市場上的一些新鮮事物大家還都比較陌生,更深層次的原因在于管理層是自己給自己定價,所有的操作都是在企業內部人的控制之下完成的,即便是有第三方,他們也是企業的受聘者,完全沒有監督機制,這樣的操作模式下,國有資產不流失才怪!
要解決產權問題,必須首先要建立有效的監督機制,即完善企業治理結構。
《經濟導刊》:MBO除了治理結構和定價問題之外,還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于中寧:在美國MBO交易必須要有第三方參與,包括代表買賣雙方的投資銀行,而且為了獲得資金上的支持,通常還會有評級機構的參與,同時這個交易還受到整個市場信用體制的監督,MBO便無法暗箱操作,透明度大大的提高了。
可見,無論是國有股減持,推行期股制,MBO或職工持股,市場制度的完善和治理結構的完善,都是需要給予極大關注的問題。
中國的實踐證明,中國企業的產權改革是一個比較長的過程,我們需要做更深入的研究,系統的、多角度、多平臺的思考和處理這個問題,才能得到最優方案。
企業的健康發展取決于市場制度、產權制度、治理機制等多方面的均衡發展,僅去強調任何一個方面都是畸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