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省安陽市下轄林州市17歲初三學生易曉曉,為了弄到去外面闖世界的錢,2002年5月2日他起草了一份詳細的綁架殺人勒索計劃,然后和15歲的室友、初一學生劉林多次對計劃加以補充完善。6月3日,他們把黑手伸向了一個陌生的13歲中學生。
兩個月后的8月4日,在緊鄰林州的安陽縣,16歲的李虎與同年齡的鄭衛等人綁架殺害了12歲的街坊鄰居小杰。之后,他還“應邀”參與了小杰家的“尋找”工作,“成功”地和小杰的父母及親屬面對面地周旋了50天,直到被捕;先后卷入這個案子的還有15歲的龔超和14歲的倪均。
是什么原因讓易曉曉、李虎這些未成年人,去綁架殺害別的孩子?當記者在看守所里與這些少年殺人案嫌疑人面對面時,從這幾個臉上稚氣未脫的人嘴里說出來的話,也許比事件本身更讓人震驚。
易曉曉:看守所里“反思”計劃的漏洞
易曉曉一米七的個頭。他在學校當了幾年的副班長,直到被捕。
2002年6月3日中午,他和劉林在市區將在另一中學讀書的初一學生安國綁架至一空雜院后殺死,并在下午“成功”地向安家索要贖金3萬元。易曉曉和劉林是無話不談的朋友,兩人一直計劃著到上海、深圳等經濟發達地區看一看。2002年夏天易曉曉就要初中畢業了,他們決定考試完就走。
記者問:“你是怎么想到要通過綁架來弄錢的?”
易曉曉說:“綁架來錢快一點。”
至于為什么勒索款額是3萬元,易曉曉是這樣解釋的:
“這里的學生都是城里人,區區3萬元這些家庭不用借當天就能拿出來。如果要得再多,他們就得四處借,這可能會驚動更多的人,容易暴露。”
易曉曉說這些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就像是在講述一樁與自己沒有任何關系的事。可以想象,就是這張臉,2002年5月1日,突然產生了綁架殺人勒索的念頭。5月2日便著手制訂行動計劃。5月3日和給同寢室的劉林商量細節。此后,兩人又對計劃“幾易其稿”。事實正如他們所計劃的,當天下午他們就拿到了贖金,而且受害人家屬沒敢報案。
案發后,易曉曉從3萬元贖金中拿出了500元給劉林,讓他回家辦理身份證,為7月份的“闖世界”作準備。
易曉曉說,他從小就和爺爺一起生活,曾是一個樣樣都好的學生。然而這一切在初一下學期,爺爺死后即發生了改變,他學會了抽煙、喝酒、逃課、看錄像和玩游戲。學習成績直線下降,以致于初一、初二都復讀了一年,學校換了兩三個。
在看守所,他曾好長時間琢磨這件事。他的結論是,他們的計劃有漏洞。比方說,綁架受害人的繩子買多了,以致于現場留下了證據。再比方說,沒約束住自己,直接就用其中的百元大鈔付上網費,引起了網吧管理人員的懷疑。
然而,對自己殺害了一個生命,他的臉上,卻是一片漠然。
李虎:將詐來的錢用作對母親的孝心
兩個月后,緊鄰林州的安陽縣,16歲的李虎、鄭衛等人綁架殺害了12歲的街坊鄰居小杰。
事實上,李虎和鄭衛、龔超從2001年年底開始,就琢磨著通過綁架弄點錢花。據鄭衛和倪均說,李虎給他們介紹曾轟動香港和內地的綁匪張世豪的“事跡”,之后又幾次撬街頭報亭,小試身手,練練膽。
案發前的某天,正迷上網絡游戲的小杰來找入門“老師”李虎一起去網吧,被鄭衛看見了。當他獲悉小杰家在街上有兩間店面時,他隨即就問李虎,小杰家是不是很有錢。鄭衛的這一問“提醒”了李虎,小杰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成了目標。
2002年8月4日晚,李虎邀小杰去上網,并告訴他別告訴母親和誰一起玩。等小杰吃完飯出來后,李虎和鄭衛將小杰騙至龔超家的一處廢棄房子里將他殺害了。
小杰是家里惟一的男孩。為了找尋孩子,從5日開始,小杰父母動員了幾乎所有能動員的親朋好友和街坊鄰居,長達50多天的漫漫尋找,搜尋范圍擴大到鄰近的山西、河北、山東等省。
李虎在街坊的孩子中有一定的號召力。小杰的叔叔因此就央求李虎幫忙找人,李虎一邊幫忙找小杰,一邊沒忘了勒索小杰父母。按照李虎、鄭衛和龔超殺人后議定的“方案”,由鄭衛和龔超負責向小杰家打電話要錢,但是兩人臨陣退縮了。8月9日,李虎拽上了另一個街坊朋友倪均,往小杰家打了要錢電話,但是考慮到會被認出來,他們最終沒敢去約定地點拿錢。
敲詐不成,李虎開始向小杰家要起了“找人費”,拿到500元錢,分給了倪均200元錢,上交給母親200元,自己留了100元。不過他也沒“白拿”,幫小杰家找回了一只鞋。正是他的這一舉動引起了公安人員的注意,并最終因此被收進了法網。
關在看守所里的李虎、鄭衛、龔超,面對法律,面對自己犯下的重罪,沒有一個人哪怕有一點審視自己的表現,都將承擔罪名的責任盡可能地推給別人。
2002年元月份,李虎已開始到報紙發行站工作。當他從小杰家拿到了500元后,給了他母親200元,他告訴母親,這200元錢是發行報紙的提成。也許在他母親眼里,李虎是一個聽話的孩子。然而,這個孩子殺害了另一個母親的孩子,還將從失去孩子的母親那兒詐來的錢,用作了對自己母親的孝心。
鄭衛:想弄一點錢就跑
鄭衛是“8·4”綁架殺害學童案的二號嫌疑人,不僅參與了綁架殺害小杰的行動,而且案發后,充當了幫忙“找人”的“好人”。李虎被捕后,逃到北京的他最后在家人的勸說下投案自首。
他說,從2001年年底,他們就琢磨弄點錢,因為靠賣報來錢太少了,自己每天都要打游戲機、抽煙,而且時不時還要聚到一起喝酒;事情發生后,他每天晚上都做惡夢。他和龔超根本不想再去要錢。但是,沒想到李虎非要他去小杰家,說他已經控制住局面了。
鄭衛沒有陪李虎把這個“貓哭耗子”的游戲進行到底,案發后一個月,他跑到北京打工了。
“你當時有沒有想到綁架殺人是要承擔刑事責任的,這么大的事你不會李虎說怎么樣就怎么樣吧?”記者問他。
“當時想法很簡單,就是想弄一點錢就跑。”他說。
后來才知道,有這種“簡單”想法的人不止他一個。
龔超:開始以為他們是說著玩的
龔超沒有參與殺害小杰,但是參與了前期的“策劃”。案發后,他幫助李虎、鄭衛換洗血衣、清理現場。他是李虎這個案子中惟一的在校學生。
記者問他:“你為什么同意要去綁架勒索?”
他說:“我以為他們在說著玩,沒想到他們真的殺人了。”
當記者以案卷筆錄中所載他對當天晚上的行為并不吃驚,而且第二天還去了案發現場的事實質疑他的“說著玩”時,他說:“那是李虎讓去的。我看到(尸體)后,非常害怕,再也不敢在自己的小屋睡覺了。”他給自己推了個干凈。
他告訴記者,他和鄭衛是姑表親,一起長大,李虎也是鄭衛給介紹認識的。他們3人經常一起玩,都抽煙喝酒,因而零花錢都不是很寬裕。
倪均:陷進了幫朋友忙的泥淖
倪均是李虎案中年齡最小的一個,他對自己在這個案子的角色定位是:“我就打了一個電話。”事實上,他不只是知情不報,還協助李虎從小杰家要了500元錢。
倪均家在小杰家斜對面,記者問他“既然你們認識,那李虎告訴你小杰已經被綁架殺害了,你是怎么想的?”
“我當時覺得沒什么大驚小怪的,這事和我沒關系。”他滿不在乎地說。
“可是小杰怎么說也是你的街坊啊?”記者對他如此漠視一個生命的被殘殺感到驚訝。
“可是李虎是我的好朋友,按輩分,我還得管他叫叔叔呢。”
“你為什么還幫李虎打電話要錢呢?”我問。
他說:“你說朋友要我幫個忙,我能拒絕嗎?”
“那你們為什么又不到約定地點去拿錢呢?”我又問。
“我根本就沒打算去拿錢。”他說,“我回來時,他們家正好出門去送錢,還去了兩輛車。當時我就心想,去吧,反正也沒人。”
“既然不準備要錢,那你們干嗎還打電話?”
“很刺激啊。”他的回答讓人很吃驚。
對生命的漠視讓人震驚
分別以李虎和易曉曉為首的兩伙未成年人為了弄錢,為了去外面的世界轉轉,他們都把黑手伸向了自己的同齡人。
李虎、易曉曉等犯罪的其他原因和動因,比方說上網成癮,比方說過早踏入社會等等,我們姑且放到一邊不論,單就他們對他人生命的漠視、不尊重,就足以讓人震驚不已。
記者曾就這個問題和易曉曉案子的另外一個涉案嫌疑人、15歲的劉林進行過“探討”。他在參與綁架殺人以后,若無其事地回到家里,幫助家人麥收。他對打死一個人也沒有任何心理負擔。這樣的心態,很是令人震驚!
現在隨著經濟的發展,生活中屢屢出現“要錢不要命”的行為。比方說,為了爭奪買賣,竟然可以在競爭對手的燒餅里投放“毒鼠強”,傷害乃至剝奪許許多多無辜者的生命。
現在全國各個中小學校,都在陸續開始引進中小學生法制教育課。聯系2002年發生的清華研究生向狗熊潑流酸、南京湯山投毒犯殃及無辜、大連空難制造者縱火殘害百余條人命,以及這兩起少年綁架案嫌疑人對生命的冷漠和殘暴……這一切都揭示,法制教育要加強,但同時必須普及和強化敬畏生命的意識。這是文明人最基本的“德”。我們強調“依法治國”和“以德治國”,要管理好一個社會管理好一個國家,兩者缺一不可,要成為一個文明國家的文明人,守法和尚德同樣缺一不可。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未成年人保護法》相關條例,文中犯罪嫌疑人皆為化名)
(摘自《新民周刊》本刊有刪節)
本刊補記:目前,兩案的刑偵階段已全部完結,案件正進入了檢查院準備公訴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