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薩的色彩

飛機降落的時候，我感覺機翼兩邊的山脈脅迫飛機一頭扎進了雅魯藏布江，江水湛藍湛藍，里面飄拂著有限的白云，柔和得與天空一樣。眼中捩過一些樹木和零星的房屋，我們到了貢嘎機場。走出機艙，高原上清新的空氣立即滲入肺腑，我貪婪地呼吸，這散發(fā)著牧草芬芳的空氣，這浸潤著雪山清涼的空氣，這純潔清澈、晶瑩剔透的空氣，舒暢地清洗著我的臟腑。這一刻的感受，是我生命中一個印象深刻的新體 驗……

來機場接我們的藏族小伙子羅追看到了我對高原上空氣的特殊反映，立即遞過一只氧氣袋，憨厚地說：“你看看，我們這個地方，就是缺氧，高原反應了吧！”說話的神態(tài)，好像這里缺氧都是他的錯似的，一個勁兒地勸我們休息吸氧，然后再乘車前往拉薩。

從貢嘎機場到拉薩的公路穿行在雅魯藏布江河谷，江水在這一帶柔順蜿蜒、波光粼粼，因而在江水兩岸有較開闊的耕地，種著蔬菜、青稞、牧草等植物。綠色的植物、藍色的江水與高聳在河谷兩邊裸露著褐色巖石的山巒以及遠處白皚皚的雪峰形成鮮明的對照。汽車轉過一個急彎，對面青褐色的山崖上一尊金色線條勾勒出的佛像微笑著，看著車輛從他腳下飛馳而過?；仡^望佛，只見金光閃閃的大佛盤坐在浮出一潭碧水中的金色蓮花座上，水面上輕煙繚繞，感覺那尊慈祥的佛在你的身后慢慢升騰，他以自己的高度始終關注著你的行程，令人肅然起敬！

過了曲水雅魯藏布江大橋，汽車進入拉薩河谷地。已有1 300多年歷史的古城———拉薩，就坐落在拉薩河的北岸，海拔3 650米。相傳在唐朝文成公主來到這個當時的吐蕃王都時，這里還是一片荒草沙灘。不久，松贊干布和尺尊公主請文成公主籌劃在這里建寺，由于文成公主懂得天文地理和陰陽五行之說，她觀察天象地氣，認為這里地形如仰臥的母夜叉，寺廟必須修建在其心臟位置臥錯湖以鎮(zhèn)妖孽，并依據五行相克之說，認為建寺工程應該用白山羊背土填湖為佳。藏語稱羊為“惹”、土為“薩”，寺廟建成后，當地人便以“山羊背土”為名，把這座寺廟稱為“惹薩”，這座著名的寺廟就是現在的大昭寺。隨著佛教的興起，王都所在地的這座宏偉寺廟吸引了各地的善男信女，“惹薩”逐漸成為人們心中的圣地，圍繞著這個神圣的寺廟，形成了一座城市，這座城市在我國漢文史書上被稱為“邏娑”、“邏些”，后逐漸演變?yōu)槔_。

拉薩的色彩明快亮麗，對比度高。藍天白云，青山綠水，紅墻金頂，白屋彩幡……無論在拉薩的哪個角落，對色彩的感受都是直截了當，沒有過渡，界限分明。拉薩市內神奇地平地突起的紅山，被佛教徒視為可與觀世音菩薩的圣地普陀羅山相媲美的地方，因此將其稱為第二殊勝的普陀羅山，“布達拉”與“普陀羅”的發(fā)音是多么的相似。這座由五世達賴喇嘛重建的壯麗輝煌的宮殿，依紅山山勢蜿蜒而上，直至山頂，宮宇疊砌，巍峨聳峙，主樓高達十三層。布達拉宮是一枝拔地而起的雪蓮，白宮如白色的花瓣，簇擁著紅色花蕊似的紅宮，金頂如鮮黃的花粉，厚重地涂在花蕊上，在陽光下光芒四射。布達拉宮是用耿直的線條和堅實的石料鑄成的，她金碧輝煌的頂峰澆筑在莊重樸實的基礎上，與世界屋脊的山川融為一體，美麗和諧。

雄偉壯觀的布達拉宮就是拉薩的代表色，而這種代表著藏族人民的色彩，又深深地浸染在藏族人的心里。在寬闊的布達拉宮廣場，陪同我們的羅追跳起了“果諧”。他轉著圓圈邊跳邊唱，然后喘著粗氣把歌詞給我們翻譯了一遍，原來，這首名為《雄偉的布達拉宮》的“果諧”，全面地描繪了布達拉宮的色彩：

雄偉的布達拉宮，有一百張金門；

當金門打開的時候，請看那奇妙的風景：

墻上畫滿彩色的壁畫，石上雕刻吉祥的花紋。

高明的石匠，壘起撐天的石碑；

高明的木匠，做出迷宮般的門窗；

高明的銅匠，打出海子般的水缸；

高明的鐵匠，送來白鐵的屋檐；

高明的銀匠，打出銀子的嗩吶；

高明的金匠，鋪上了金子的屋頂。

在拉薩，看到的一切都是如此透亮，陽光毫無遮攔地照射下來，整個世界燦爛地呈現在高原上，就像一幅細描彩繪的宏大的唐卡，運用了人世間無數天然的珍貴顏料，永遠是這樣的光彩絢麗。的確，西藏的唐卡藝術就是藏族人民心中絢麗色彩的宣泄，它在咫尺之間表現出了令人驚嘆的空間感和歷史感。在各式各樣的唐卡上，佛界的光明與溫暖，魔界的陰暗與猙獰，人間的多彩與安逸，都被以高原特有的色彩直截了當地描繪出來，就像高原上的風雪，無需醞釀，來時氣吞山河，去時風和日麗。

我經常想，實際上，直截了當本身就是藏族人民最鮮亮的色彩，我在很多場合深切地感受到了這一點。1999年的中秋節(jié)，幾位藏族朋友請我們飲酒賞月，為了照顧我們的胃口，地點選在一家“北京酒店”，但是，拉薩的朋友反復叮囑，一定要按藏族人的習俗喝酒。我透過酒店的雙層玻璃，望著月亮從雪山上升起，是那樣清晰。這個中秋之夜，我在離月亮最近的地方大醉，吃了什么，說了什么，我全然不知。當我酒醒的時候，竟直截了當地會唱一首勸酒歌：

喝了頭碗酒，沒有一點醉意；

喝上二碗酒，還是泰然自若；

情人敬我一碗酒，喝完即刻醉倒。

而和我同行的小于竟也唱出了另外一首勸酒歌：

端在手上的這杯酒很不尋常，

它是長壽的酒，修法的酒，安樂的酒。

貴人喝了這杯酒，心量寬廣如天大；

膽小的人喝了這杯酒，走路無伴心不怕；

英雄好漢喝了這杯酒，戰(zhàn)場勇猛把敵殺。

用這杯酒供奉天神、寧神和龍神，三神也會高興。

唱快樂歌曲需要這杯酒，跳狂歡舞蹈需要這杯酒。

尊貴的客人請干這杯酒，歡歡樂樂不

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