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調查發現,雖然現在的外部環境不能有效的保護舉報者,但是發現自己的公司有問題的時候,依然有相當數量的人會選擇舉報
看來,好萊塢電影《驚爆內幕》里塑造的那個生性懦弱但又心懷正義、憂郁狂燥又無處發泄的舉報者經典形象要是放在如今的商業生活現實中,會不那么孤立無援了。
普華永道最近公布的一份調查報告顯示,美國的大企業中,有1/3曾是經濟罪案的受害者。近36%的受訪企業透露,在過去兩年內,公司曾經因為資產被侵占,通常是因為被盜或侵吞,以及其他經濟罪行而引致損失。而這些受訪公司內發生的經濟罪案,約一半是由公司核數師所發現,另外約36%的案件,則是由舉報者告發的。
調查也發現,在其他地區,企業被舉報揭發違規的機會較美國為低。
這應該與你的經驗判斷相符。
舉報者的義舉對美國經濟生活的影響是如此之大,以至于《時代周刊》在評選去年年度風云人物的時候,把世通公司的員工辛西婭·庫珀、聯邦調查局的 員工科琳·羅利以及安然公司的員工莎朗·沃特金斯這三個勇揭黑幕的女性放到了封面。其中沃特金斯已經和書商簽訂了價值50萬美元的出書合同,庫珀被不下于十家公司邀請。
但在國內,公司內部的舉報者除了讓你聯想到復雜的公司政治以及因利益分配不均的爭吵,給你印象更深的還是他們的悲慘命運。比如職業經理人王惟尊因為揭發東家廣西噴施寶公司做假賬而在家中被捕,出來后只能在一家商學院含辱忍垢地作公關策劃的工作;艾群策、吳德東因為去年底舉報醫藥類上市公司“魯抗醫藥”業績造假而四處逃亡,后者最終被拘捕,家中被砸。
媒體并沒有把他們奉為“英雄”。唯一因為揭露上市公司藍田股份造假而備受稱贊的劉姝威,卻并不是藍田公司的雇員。
迥異的命運背后折射的是不同的舉報者的生存環境。
去年7月份,就在美國諸如安然、世通各類公司丑聞層出不窮和朝野一片“喊打”聲浪中,美國總統布什簽署了公司改革法案,其中一個重要的變動就是加強了對舉報者的保護,如果雇員因為舉報公司的欺詐行為,受到解雇、降職、停職、威脅、騷擾或其他形式的歧視,該雇員可以提起民事訴訟。而且受害雇員可以得到兩項賠償:一是如果不發生報復行為,原告能夠獲得的利益;二是原告的一切訴訟費用。
而國內經濟法律并無如此細致的規定,《公司法》沒有涉及到如何保護舉報者的具體問題,在最高人民檢察院制定并公布的《關于保護公民舉報權利的規定》中,保護舉報者更多的措施是,要求各級人民檢察機關受理舉報和查處舉報案件時,必須嚴格保密。
這樣,當你發現你所在公司存在嚴重的欺詐或者腐敗行為,還會選擇沉默嗎?
看一下本刊的小規模調查結果。
7月初,本刊對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EMBA2002年度秋季班學員做了關于舉報問題的調查(此次調查訪問了53名學員,分屬金融業、制造業、服務業和公用事業等行業,本科及以上學歷,都是公司職員),在被問及認為現有的社會和法律環境是否能有效的保護舉報者時,沒有人選擇“能”,相反,絕大多數,84%的人認為“不能”,剩下的“不知道”,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是有30%的人選擇了在公司存在嚴重欺詐或者腐敗行為時會去舉報,這超出了23%選擇不去舉報的人,另外有42%的人認為平時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這是一個有些出乎意料的結果:雖然現在國內的環境并不能有效的保護舉報者,但是依然會有人選擇挺身而出。
與勇敢無關
一些事后的分析人士喜歡把舉報者歸納為勇敢的化身,在舉報過程中和結束都要經受各種考驗,但是從實際情況看,更多的人在舉報或者想要舉報時并沒有這樣崇高的念頭。調查顯示,67%的人認為舉報僅僅是一項道德義務,還有20%的人不這樣認為,剩下的人干脆不知道舉報到底有何意義。
這一點上,辛西婭·庫珀有同樣的感受,她對《時代周刊》說,“我只想弄清楚為什么蘇利文(當時世通公司的CEO)和安達信給我的財務 報表和我自己看到的不一樣”。而且事實上“我并不勇敢,我已經哭過不知好幾回了。”
同樣,一些分析人士也習慣性地認為通過鼓勵舉報可以加強公司的治理結構,還投資人一個透明的環境,但現在看來,很可能這只是一個理想主義者的囈語。
在更多的情況下,如果舉報人沒有利益的話,就不可能有舉報的積極性,因為舉報者有被打擊報復的“風險”,當“風險大于收益”時,就要打退堂鼓了。
以上市公司為例,雖然現在每一家接受輔導的準上市公司都要在當地主要媒體登出啟示,其中必定包括一個當地證管部門的“舉報電話”,但是這個“舉報電話”的作用到底有多大,很值得投資者懷疑。在黑幕迭出的中國股市,舉報者更多的是被視為違規圈中人,舉報的原因只是自己利益受損。投資者對舉報者的邏輯是,“如果不是利益受損的話,誰會去做舉報的‘傻事’呢?”所以,在艾群策、吳德東舉報“魯抗醫藥”后,一些分析師認為不排除“有內情”的可能性。
實名,還是匿名?
保持匿名,其原因是顯而易見的,但是在調查中,還是有42%的人選擇了實名舉報,這和希望匿名舉報的人數(58%)相差并不大,同時也有34%的人愿意出庭作證,當眾揭發丑聞,剩下的人則不會。
事實上,選擇實名舉報無論在道德上還是在實際中,都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美國司法史上最著名的揭黑案也許能說明這個問題。在舉報人杰弗里·維甘德公開了他所在的煙草公司因為過度使用尼古丁而使消費者上癮的證據后,他遭到了各種各樣的人身侮辱和法律威脅,但是專門保護舉報人的組織,美國政府責任計劃署(Government Accountability Project)的一位官員還是建議“能堅持匿名多久就多久”,但是“如果真想要促使變化出現的話”,“你遲早必須公開作證”。在聽取了這位官員的建議后,維甘德終于挺身公開一切,維護了自己的可信度,贏得了官司的勝利。
事后內華達大學的一位教授總結說,維甘德先生的舉報產生了應有的效果,因為我們知道檢舉材料來自一個有能力知道的人,而“匿名舉報的最大問題就是往往不會帶來任何實際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