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社會分層的一個重要特點是政治分層與經濟分層的區分。中國改革開放以前是政治分層為主的社會,那時社會上人們經濟不平等程度較低,而政治不平等程度較高甚至存在較嚴重的政治歧視。改革開放以后,政治不平等程度大大下降,而經濟不平等程度卻大大上升。因此,中國改革以來,社會分層結構的變化并不簡單地就是差距迅速拉大的過程。而是經濟上的不平等取代了政治上的不平等。這也就是說中國的分層差別一直就比較大,無論它體現為政治的不平等還是經濟的不平等。
由此,有學者認為,社會不平等是一種深藏的社會結構內部的社會群體之間的關系,政治分層與經濟分層只不過是它的不同的表現形式。分層本質上是人群之間的關系和人群占有資源的關系,當資源十分有限時,人群之間的關系必然十分緊張,社會不平等的程度也就必然較高,社會各群體之間的差距就比較大。這種較大的差距既可以表現為經濟方面的較大差距,也可以表現為政治方面的較大差距。從這一視角看,改革以來的社會關系并不是更緊張,而是有所寬松。改革20余年來,中國經濟增長的速度很快,僅從有限資源會導致人群之間的緊張關系看,造成人群緊張關系的因素已有所減少。從實際生活看,社會各群體之間的緊張關系也已有所緩和。這一點特別表現在政治分層方面。因此,僅從經濟不平等的上升就論證中國社會總體不平等程度上升,這有明顯的缺陷。今日中國畢竟已消除了那種具有明顯政治歧視的政治分層現象,這對于緩和群體沖突、整和群體利益起了重要的作用。如果全面地評價社會不平等的狀況,還是應該承認,不平等也有下降的這個方面。
研究收入問題與研究社會分層的其他問題一樣,其內在的涵義是要解決公平問題,即什么樣的收入分配體制是較為公平的,也就是“什么樣的差距合理”。其實,這是一個極其難回答的問題,因為公平總是相對而言的,很難得出一個普遍的公平定義。在公平問題上歷來有兩種不同的公平觀。一種是結果的公平觀,即認為只有在分配結果上體現出比較小的差距,才是公平的。另一種是機會的公平觀,即認為公平是給大家提供參與競爭的公平機會,至于競爭的結果有差異,那是人們努力的結果。與這兩種公平觀相對應,在考慮收入分配時,也就有兩個方面的因素是應該加以比較的。一個方面是“先賦因素”,另一個方面是“自致因素”。所謂先賦因素,指一個人與生俱來的,不經后天努力就具有的因素,比如,一個人的年齡、性別,又如一個人的家庭出身,再如在嚴格實施戶籍制度國家的戶口類別等等。所謂自致因素,指一個人通過后天努力而獲得的因素,比如“教育水平、文憑”是人們通過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學習和通過考試獲得的,“文化水平”是人們通過長期的文化積累而獲得的,再比如職業是人們后天獲得的等等,這些都是自致因素。從這兩個方面看,相比較而言,在對收入的影響上,如果先賦因素更少一些,自致因素更多一些,那么,這樣的收入就是較為公平的收入。
從這兩方面出發,讓我們考察一下我國兩種經濟體制下的收入,即計劃經濟體制下的收入和市場經濟體制下的收入。在計劃經濟體制下,中國城市居民中實施的是全方位的等級工資制,即人們除了等級工資外幾乎沒有獲得其他收入的可能性。此種體制的最大優點就是講究規范、秩序。每一個勞動者都被定位在一定的等級上,整個體制井然有序。在決定人們的工資級別時,主要考慮的因素是一個人的資歷和年齡。此種體制的最大弊端是束縛勞動者的活力和積極性。因為,它將每一個人定位在等級森嚴的工資級別體系上,人們很難突破級別的限制、很難超越級別,沒有其他經濟機會,提高收入的惟一辦法就是“熬年頭”。所以,在此種體制下,人們的后天努力與收入并沒有必然的聯系。從這些特征上看,顯然,它是以先賦因素為主的收入分配體制。
與之相反,我國自改革以來逐步推廣的市場經濟體制,它首先給人們提供了更多的收入機會,除了工資收入,獎金已經成為十分普及的現象,此外,人們也有可能獲得經營收入、炒股收入、租金收入以及其他各種收入。隨著勞動力和資本自由流動的實現,人們獲得收入的先天限制在逐步減少,后天努力的因素在逐步上升。從這些特征看,顯然,它是以自致因素為主的收入分配體制。所以,如果這樣比較的話,對于當前貧富差距的評價就存在一個從哪種角度來看的問題,如果是從機會公平觀的角度看,改革以后,普通人的競爭機會比以前多了,所以,體制上是更具有合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