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刊2002年11月下半月刊65頁載有張先生《重逢曲有源(外三則)》一文。第一則記述了張先生于1993年6月的一個夜晚,與曲有源見面,話題談進了詩的天地,并對洛夫《暮色》的詩句品味愈深愈濃。時至午夜,二人在60度“老燒”的濃烈醇香中談說了一夜。次日,尚余興未衰,促提筆寫下了《重逢曲有源》一詩:
又看到你的時候才想起光陰難以挽回
在一盞吊燈溫和的復蓋下
深深的夜就不再是別人的了
把往事一件件攤開
我們就坐在那往事上面交談
酒瓶
已如洛夫先生暮色中那空空的一瓶了
它默默地站在我們中間
仰視
舉起似醉非醉的夜光杯
撫摩著那石頭
便一大口一大口地
把60度的離悲咽進肚里……
張先生說這首詩“竟然有了些許洛夫的味道……”。不過,當張先生記起牛漢先生的話“用漢語寫詩”,便覺得“仍屬學之皮毛,未得根本之列?!奔热粡埾壬缢拐f,咱對這首“是不是詩”的詩,也就不說什么了。還是看看大詩人《田間的詩》(第二則)吧:
假使我們不去打仗,
敵人用刺刀,
殺死了我們,
還要用手指著我們的骨頭說:
“看,這是奴隸!”
我想,著名詩人的這首著名的詩與這樣的一句話:
假使我們不去打仗,敵人用刺刀殺 死了我們,還要用手指著我們的骨頭說: “看,這是奴隸!”
在文字上沒有區別。所謂有區別的是,前者是分行寫的被稱為“詩”,后者只不過是一句連著寫的“白話”。但對它的評價卻有天壤之別。如張先生的評價是:
這是一首不朽的力作,它的大境界,大哲理,它的永恒的警示性,是我們這些晚輩詩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力作”。
但不知這無節奏無韻律不被稱作詩的這句“白話”,會不會是晚輩詩人們可望不可及的“力作”呢?
這里,試將張先生這段評價文字分行寫出來,不也會是一首讓晚輩詩人可望而不可及的“詩”的“力作”嗎:
這是一首不朽的 力作
它的大境界 大哲理
它的永恒的 警示性
是我們這些晚輩詩人
可望而不可及的 力作
不朽的“力作”,我們欣賞過了,再領會一下“大詩人的小詩”(第三則)吧。
1979年5月18日5時,中國的著名詩人艾青在漢堡寫下了一首題為《漢堡的早晨》的短詩:
前天晚上
我在北京院子里看見月亮
笑瞇瞇,默不作聲
今天早上
想不到在漢堡又看見月亮
在窗外,笑瞇瞇,默不作聲
不知道她是怎么來的
她卻瘦了
如果把這首詩不分行連著寫就是;
前天晚上我在北京院子里看見月亮笑瞇瞇 默不作聲。今天早上,想不到在漢堡又看見月亮 在窗外笑瞇瞇默不作聲。不知道她是怎么來的, 她卻瘦了。
上面那首“詩”和這段“話”在文字上沒有差別,所有的差別只在于:前者是著名詩人的“詩”,后者只不過是一句“白話”而已。張先生說:
這是一首我百讀不厭的短詩,詩的語言極為樸素,看不出一點兒所謂的技巧……。只有爐火純青的詩人,才能把詩寫得這樣親切動人,這樣樸實無華,干凈利落。這是大詩人寫的小詩,但卻是大手筆。多年來,我一直喜歡著這首短詩,經常把它背誦給身邊的詩友們,我覺得這是一首值得我們長久學習的短詩。
這里,我將張先生的這段“話”分行寫出來,也很像是一首值得我們長久學習的“詩”:
這是一首我百讀不厭的短詩,
詩的語言極為樸素,
看不出一點兒所謂的技巧……
只有爐火純青的詩人,
才能把詩寫得這樣親切動人,
這樣樸實無華,干凈利落。
這是大詩人寫的小詩,
但卻是大手筆。
多年來,
我一直喜歡著這首短詩,
經常把它背誦給身邊的詩友們,
我覺得 這是一首
值得我們長久學習的短詩。
再看看“讀《愛》”(第四則)吧。張先生選取了牛漢先生的詩《愛》的前兩節
小時候
媽媽抱著我,
問我:
給你娶一個媳婦,
你要咱村哪個好姑娘?
我說:
我要媽媽這個模樣兒的,
媽媽搖著我
幸福的笑了……
張先生說:
這首詩我不知讀過多少遍了,每次讀來,我都被一個偉大的母親的性情所打動,甚至激動不已,坐臥不安。每次讀這首詩,又都會被作者對母親那深深的愛所感動。……我之所以喜愛牛漢先生的詩,就是因為他不裝飾自己的心靈,也不裝飾自己的詩,他的真實他的純樸讓人肅然起敬。
這首詩如果不分行連著寫就是:
小時候,媽媽抱著我,問我:給你娶一個媳婦,你要咱村哪個好姑娘?我說:我要媽媽這個模樣兒的,媽媽搖著我,幸福的笑了……
但不知張先生讀了這段不分行的同樣文字的“白話”,會有什么樣的感受呢?真不知張先生的感動是因了分行的文字呢?還是因了文字的分行呢!
這里把張先生的感受分行寫出來,大概也許可能一定也會是一首“讓人肅然起敬”的令人“感動不已,甚至坐臥不安”的“詩”吧:
這首詩我不知讀過多少遍了,
每次讀來,我都被
一個偉大的母親的性情所打動,
甚至激動不已,坐臥不安。
每次讀這首詩,又都會
被作者對母親那深深的愛所感動……
我之所以喜愛牛漢先生的詩,
就是因為他不裝飾自己的心靈,
也不裝飾自己的詩,
他的真實他的純樸讓人肅然起敬。
令人“感動不已”的“詩”,真是令人“坐臥不安”!我想那些分行便詩的大詩人們的徒子徒孫們,將來說不定會心血來潮,把中國的古典名著《三國演義》《紅樓夢》等統統都分行寫成詩集,那可真是令人“感動不已”而又“坐臥不安”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