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冉在老房子辦公,樓外一小園,桃紅遍地。
一日陰雨,門房老趙,告訴我老冉剛上樓。
園里桃花,前幾日還開得好好的,一夜風雨,幾乎落盡了。
上樓,發(fā)現窗門都關著,滿樓的風聲雨味,正詫異,門窗有些聲響,素來聽說這樓里有狐仙,今天空無一人,不免害怕,連忙又下來。老趙說:老冉確實剛上樓。我將信將疑,又上樓來。
一排長窗依舊關著,老冉卻分明端端正正坐在那里,面前一杯茶,手里一支煙。
我推門進去,一房風聲雨味。
老冉見我,一愣,剛才是你嗎,我聽見樓板響,為什么不進來。
我說,剛才上樓,沒有你在。
老冉笑了,怎么會,我一直都在,就坐在窗口看園里的桃花。去年的這一天,我也坐在這里,那是個好天,桃花倒不見得比今年的好。
我走進去,把窗戶打開,小園里,桃樹遮了半壁,已是綠成蔭了。
以前對老冉說過,這危樓宜陰雨,宜雪,陽光燦爛并不見生動,倒是一兩人枯坐,覺得惟這危樓是真實的,至于別的,甚至對面之人,一笑,一嗔,都隱約,都是沒有區(qū)別的。
我說,都講這樓里有狐仙,你信還是不信。
老冉不語,片刻:若真有那么只狐仙,閑來與人坐坐,倒也未嘗不可。
危樓里坐久了,心開始沉下去。豆棚瓜架雨如絲,沒有豆棚,瓜架上一片青色。老冉再無話語,陰陰沉沉,令人疑狐。
回家,已是黃昏,想想總覺蹊蹺。狐仙一說,聽聽而已,從未見過,倒是老冉日日坐著,一杯茶、一支煙,今日風聲雨味,恍惚之中,竟仿佛以他為狐,但再一想,風聲雨聲危樓小園,狐是什么,人又是什么?我笑了。
第二日,陰雨不斷。老冉依舊端坐屋中,一杯茶、一支煙。說及昨天的事,他很詫異,說昨天是去寒山寺聽的鐘聲,并未來此。
我馬上想起了狐,有些失色。老冉倒似乎很坦然:
昨日所見,一定是狐了──那樣的凄風苦雨,危樓獨坐,若非修煉百世,一顆凡俗的心,必是敏感于其中的無味或凄涼,只狐仙心不設防,云來霧去,如此而已。
我追問,那今日你不是同樣如此?
老冉笑笑,不置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