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瑕清如玉

魏金修的作品，曾不止一次地給我以真誠的激蕩，會心的感動。我一直關注著魏金修畫風的發展，入選全國第七、八、九屆美展的作品基本勾勒出魏金修花鳥畫藝術發展的軌跡。從《獵神》的奇詭（１９８９）——《吉祥花店》的熱烈（１９９４）——《秋頌》的清純（１９９９）。作品一改花鳥畫固有的程式，在走出了前輩圍墻的同時，也走出了同輩人的鋒線，演繹了傳統花鳥畫向現代花鳥畫的轉型。其后入選全國首屆中國畫展覽，全國首屆、二屆花鳥畫展覽，第十次新人新作展，中國當代著名花鳥畫家作品展的作品，就是一個佐證。很明顯，金修是很有創造精神的，他總是在追尋著自己的藝術樣式，始終以“美”的態度和方式來描述自己的理想——中國傳統文化的底蘊和現代藝術的構成方式，色彩的裝飾效果和對肌理的隱約興趣，并似乎有意走向形式美的極端。

新近出版的《魏金修國畫作品精選》專集，可以說比較突出地體現了金修的藝術傾向。讀金修的畫作，你會感到一片明亮的光輝，我不由想到米羅曾經說過的一段話：“我認為一幅畫，應像一束火花，必須像一位絕代佳人，那樣容光煥發，或者像一首絕妙的詩歌那樣光芒四射。”魏金修在“我的靜物世界”一文中這樣寫到：“一種藝術程式，無論它是何等的成功和完美，都會顯示出它對立面的存在，而情感與意味的構成無窮馳騁的疆域，藝術創造的本身遠比成功更富魅力。”金修的國畫作品，無不赫然烙有我們傳統中國文化的印記，讓你一看便知，不僅畫中的形象是中國的，連畫法也是純“國粹”。淋漓也罷，酣暢也罷，一概漢唐遺風，元明古韻，一股現代社會的張力、氣氛。畫家能將紅花綠卉、香瓶盤盞，如此和諧，如此天衣無縫地組合在一起，凸現出明顯的文化品格和文化色澤，形成了一種富有人情味的高格調。燦爛的花束敘述著動人的故事，靜靜的枝蔓牽動著愛的情懷。賞花是一個過程，似乎在留取花木鮮美的時刻，也能觸摸到那遙遠自然的清芬。那是靜中孕育的世界，是渾然和諧的生命整體，是一種生生不息的精靈，是令人神游的天地。畫家沈偉這樣評論金修的瓶花與靜物：“何其是熏染了‘玉笙吹老碧桃花’的溫情與呵護。這種情性，并不通過蕭然高古的出塵，它更多地是在此世之中流連，是在赤橙黃綠的水墨粉狀里，隨意捏合瓷瓶的錯落與花葉的聚散，在臥品閑花的養憩里，醉入玲瓏婉約的興韻。唯美之中，自然可以數落無數高下的品第，但說到底，唯美的觀照，仍將是人心中一個基本的期待。”對魏金修來說，一枝丁香、一束山菊，一叢蘭花，這里有他永遠追求著的東西，這里仿佛有未可知的奧秘，吸引著他耐心地去探索。他昨天探索并創造的花的形象，肯定比前天畫同樣的花有更多體會，而今天對相同的花又肯定比昨天理解的要深刻。這種演繹決定了金修永遠樂此不疲地畫花。

這使我想到西方學者約翰·勃洛夫的一段話：“真正的藝術所以能夠把任何材料變成對我們有興味的東西，并不在于作者所告訴我們的東西，乃在于作者怎樣告訴我們的‘吿訴法’。”我看到了畫家有意融合多種藝術樣式的企圖，畫家筆下比較常見的花卉，經過拆解、組合、變形、夸張，集中了多種花的審美特征，成為一些依稀可辨的形狀、輪廓，有時就是一團色斑或朦朧的色彩。顯然，這印象式的光斑、色點、空氣感，正是魏金修作品有別于他人的特征。我在《濤聲依舊》里看到晨曦，在《秋酣南國》里聽到鳥鳴。可能這不是作者的原本“意圖”，但是我通過畫面上有限的內容品味到了。畫家利用這些筆墨抒寫了自己的情意，觀者通過這畫面所移情與附加了許多生活與“文化記憶”。它“像一個通道”在“敞開”，吸引了眾多的欣賞者。

《無瑕清如玉》，讓我沉浸在“愛蓮說”的靜美之中，點線揮灑間，洋溢出濂溪先生的詩意，不過金修的荷塘不是現實世界的荷塘，金修的精神荷塘里，有著更多的情感波濤和人生感慨。當城市的雍容華貴、優美華麗令人厭倦時，寧靜之美使人動心移情。浪漫的風度和飄忽靈動的意象蕩漾在淥水之中。荷花蓮葉是畫家的抒寫符號，也是作者文化的綜合體。金修溶匯了老莊精神，魏晉風度，屈子的浪漫情調以及西方現代的生命哲學，浪漫美學，契合了他內心的性美澄明和對于詩化人生的熱情向往。畫荷花的畫家何其多，但金修有他獨特的視角，獨特的處理方法。他不愿走別人已經走過的路，他要在“荷花”這一對象世界中找到一條新的途徑。當金修在一種司空見慣的事物中發現一種異樣的視覺因素時，也就意味著他找到一種新的語言。在荷花系列中，他排除了甜俗，找到了靜謐的美感。而正是這種陌生的形態，所具有的形式語言，構成魏金修作品新的魅力所在。

畫家魏金修常常在宣紙和毛筆中尋找多種可能，工具和材料的局限并非思想的局限，工具和材料只不過是手段而已，關鍵是在材料的局限中如何去尋求心靈深處那一點真和誠。在中央電視臺主辦的新鑄聯杯中國畫、油畫精品展中，他的花鳥靜物畫代表作《青果》榮獲銅獎。也許那殘舊的花缽是父輩的象征，那黃白相間的小花是一段美好的回憶，那粉紅色的芙蓉是對生活的向往，一種精神上的升華，那變形的盤與清清的果仿佛是老母親用手托起的一片愛心，還有那黑和綠色構成的布幔，也許就是畫家生活的厚土。此時的花與果，成了畫家自我情感的影射、自我生命的體驗，成了一種自我關照的方式與自我表現的對象。金修的作品正是在這個意義上顯示出它的特殊內涵。它絕不只是單純再現一種自然形態，更重要的是在暗喻一種人的精神狀態，象征人的一種心境。

如果說，畫家魏金修在以“情”與“詩”構成畫的探索中，積累了具有個性審美經驗的話，那就是畫家做了一些沉溺于哲理與法度，醉心于美學，迷戀于形式，直視感覺的情態試驗。他已明顯地超越了傳統花鳥畫特定的公共符號，并力求拓展自己的審美視野和表現涵量，在形式語言上獲得與這種內涵相輔相成的藝術效果。學人宗白華把中國藝術中美的理想歸為兩類：“錯彩鏤金的美和芙蓉出水的美”，認為楚國的圖案、楚辭、漢賦、六朝駢文、明清瓷器、京劇服裝等是“錯彩鏤金，雕繢滿眼”的美。而漢代的銅鏡與陶器，王羲之的書法，顧愷之的畫，陶潛的詩，宋人的白瓷，是：“初發芙蓉，自然可愛”的美。在中國美學史上，更多的崇尚“初發芙蓉”的美，亦即自然、樸素、內在的美。金修的花鳥畫正屬于這一類。

我好像覺得金修作品中的那些花瓶、陶罐等等只是些符號，它們融合在畫里，并且不能把它們剝離，至于那些無名花卉，更是星星點點充滿著生機。畫家魏金修以花作為表達精神內涵的借助，以詩一般的情懷，寄寓著他夢的寧靜，愛的輝煌，寄寓著他的意念與理想。他認為不管畫出來的東西多么像客觀的事物，若沒有感情便不是真的，便不美，也無價可言。他要在畫中創造出屬于他自己的風格樣式、藝術語言，表現出一個真實的我。這使得他的花鳥畫在精神、文化、內涵上走進一個較高的境界。著名畫家魯慕迅先生在《魏金修畫集》序中這樣寫到：“金修已經走出了一條自己的路，在今后的一段時間里還可以沿著這條路走下去，并且不斷地拓寬它，走向深入，走向更高的境界。金修作為曾是傳統型的花鳥畫家，創造了這樣一批有鮮明現代繪畫觀念和審美情趣，而又能為多數觀眾所接受，所喜愛的優秀之作，對于正在走向現代的中國花鳥畫創作，不論從理論上還是實踐上來說，都是一種切實有益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