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衣紅娘

三天來白勝一直在貓子家上網。

帖子是由貓子幫他發出去的，白勝在旁邊候著回帖。貓子學文的，所以帖子發得言簡意賅：“家有一位‘綠衣紅娘’修身養性，待守閨中，欲尋一位知音伴侶。有意者請回音！”

貓子說，白勝哥你看，響應者絡繹不絕呢。貓子將回帖上那些有代表性的句子一一摘錄出來。白勝看著，啼笑皆非。

白勝先生，請問您家的綠衣紅娘年方幾何？為什么要取這樣好聽的名字兒？

小紅娘不止一套綠衣吧，是否貌若天仙，敢網上招親？

更有甚者，敢出輕佻之詞：哦，綠衣紅娘，夢中情人，請接受我一吻？

看到這些，白勝便在一旁嘆道：都說互聯網神通廣大，我的“綠衣紅娘”竟“網”不到一個識貨人，更別說遇上知音。

白勝不免有些泄氣，自己便離了那電腦桌，網上的事托付貓子辦理。貓子的幾天休假用完，也只有晚上才有時間上網。白勝意識到，現在網上的買賣不大成熟，看來還是只有走老路，去郵市給“綠衣紅娘”找婆家。白勝幾日來天天地往郵市跑，誠心誠意地守了那么幾天，沒能遇上一位大方的買主。倒不是“綠衣紅娘”沒有吸引力，一說到她，郵人無不頂禮膜拜。但她的身價一般郵商敬而遠之，就是殷實一點的郵商，眼瞅著市場的低迷，也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白勝女人見白勝汗水漉漉的撞進門來，連忙打了盆水放進毛巾，一邊叫他擦擦。一邊忍不住地問：怎么樣，“綠衣紅娘”有了下家啵？

白勝講：急什么，皇帝的女兒還愁嫁。過些日子，有了錢就開一個門面。

見女人擺頭。白勝說，怎么，你不信？我準備用出讓“綠衣紅娘”的所得投資辦個中式快餐廳，請兩個好廚師，雇幾名漂亮小姐，你就等著上收銀臺收錢吧。

女人說，我不是信不過你，我了解你跟你老爸一樣的脾氣，是個不肯輕易叫饒的人。你老爸癌癥轉移，二次手術需要籌錢時，到死也不肯動那“綠衣紅娘”。你聽了我的勸，總算腦袋開了點竅，不想當一個捧著金飯碗的叫花子，指望“綠衣紅娘”幫咱一把。白勝說，不是廠子停產發不出工資，買斷的工齡費還是一張白紙欠條。我也不會打老爸一生鐘愛著的“綠衣紅娘”的主意。

晚上臨睡覺的時候，貓子那邊給他打來了電話。貓子里頭高興地叫著：有了兩位識貨的主兒了。一個叫張生，一個叫什么藍鳥女士。

白勝忙問：他們在網上怎么回的貼子？

那張生回的：本是紅印花，因故穿綠衣。

那位藍鳥女士回的：紅花待閨中，著綠為遠行。

白勝說，好，我馬上來！說畢穿上衣服，走過即將要中考的女兒丫丫門口時，輕輕推開一點，女兒伏在滿是作業課本的桌子上睡著了。他心里一酸，回身又喊了已睡下的女人起來，照料女兒入睡。

白勝自從工廠買斷工齡后，便狠心買了輛山地車，想有個新的開端。白勝騎車行進在雨后的都市夜色里，行至一路口，準備往右橫穿時，一部“藍鳥”小轎車從他身邊擦肩而過。那車開在前幾十米遠的道上猛地剎住了，斜刺里沖出一人像是把車攔住了。那人與司機講著什么，車門一響，走出位身材苗條的女士往車尾查看而去。那人的一只手蛇信子一般地伸入司機座，倏忽間拎走了女士的包。女士回頭一睹，發現上當，驚呼起來。

雖然是更深人靜的午夜，這樣的事兒沒能逃過白勝的眼睛，這是社會上最近流行的攔車搶包的騙局。突現的攔車人會假裝關心地講你車后面有什么什么問題，你信了，停車去查看，他便乘機下手了。白勝周身熱血升騰，加速地蹬著山地車疾馳而追。那人在不遠處停住腳步，一把匕首沖著白勝刀光閃閃。白勝下了車隨之抽出自己的皮帶，揮舞著迎了上去。皮帶扣砸中了那小子的手腕，匕首落地。白勝飛拳使腳，小子被掃倒在地上叫饒了，交出了那女士的身挎的鱷魚皮坤包，灰溜溜地躥逃而去。白勝騎車返回停車處，將包奉還。那當兒女士的一張臉似花兒綻放，沖白勝亮起一雙明亮的眸子。謝謝，謝謝您。白勝關照地說，一個單身女人，這么晚了不該開車外出的。女士說，她是送老板乘夜班飛機回程的。哦。白勝兩腳一蹬，足下的車輪便轉動起來。女士望著白勝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心里不免生出感慨：深更半夜上遇好人相助，若不是他，她包里的現金、手機、信用卡只怕都追不回了。女士腳踩油門，有些悵惘地轉動起方向盤。

白勝緊趕慢趕地騎了半個小時，趕到貓子家。貓子聞聲趕來把門開了。白勝提出在網上與那兩位約定見面時間地點，以及出手的價格。貓子說，這種事不便在網上明說的。先要下他倆的電話號碼，你與他們去電話里談。人家倒不是獵奇或說著玩兒的，不約而同的都提出要先看看“綠衣紅娘”。至于見面的地點、時間，張生說，請去某某街118號珍品古玩門市部。白勝說，要看“綠衣紅娘”，定在本市五福路那家工商銀行。銀行周末休息，后天開業時準時碰頭。張生道：我持信用卡去那銀行，如果中意，咱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至于那藍鳥女士，說是要等回國的老板歸來，一個禮拜后在康莊道的香格里拉大酒店門口會面。

已是下半夜的兩點鐘，那邊房貓子的父親傳出話來，叫白勝就別回家了，留在這里睡，說是明日有話與他講講。白勝回顧了一下貓子，貓子低聲：咱老爸也好像對你那“綠衣紅娘”感興趣呢。要知道他也是個集郵迷，當然他是沒有那種實力來收藏的，可能只是出于好奇。白勝點了點頭。擠在貓子床上睡了。

貓子抽風箱似的呼嚕聲不小，攪得白勝久久難以入眠，腦子里便閃現出那“綠衣紅娘”的鏡頭。白勝干脆坐起。輕輕下床，走至陽臺，思緒連綿。因了這當2分綠字兒紅印花，耗去了老爸的家傳寶貝和他的畢生精力。事已至此，真要讓她嫁出去，自有一種難舍的情感。可有什么辦法，這張小紙片兒就一直那么在銀行鎖著，浪費了它的價值，自己又不是什么收藏家。老爸生前叫你“綠衣紅娘”閑崗，如今我白勝要叫你“綠衣紅娘”整裝而嫁。白勝曾細睹過綠衣紅娘的芳容，看起來已不那么青春靚麗，紅的底色中透出歲月的陳跡，便讓人難以感覺出那紅，應該是大紅，橘紅，棕紅或是粉紅淺紅什么的。花邊不算粗糙，就像我白勝這名車工以往手下車出來的鏍絲紋。幾個蓋著的綠字兒，使紅娘變得鮮活起來，珍罕之處也就因著這么幾個的綠字兒。當然，這要是在一般不懂行的外人眼里看來，那確實是一張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舊紙片了，不是集藏有識之士，豈能一眼識得出“綠衣紅娘”的真正價值。

早上，貓子爸給白勝泡上一杯龍井，讓白勝坐在那沙發上。他說，我也集郵多年，貓子把你要出手“綠衣紅娘”的事兒給我講了，我為你感到可惜。要知道那“綠衣紅娘”對我們郵迷來講是一幅圖騰之作，是郵人久以慕戀的珍票，不要隨便處置它。白勝說，不處置我以后一家生活咋辦？丫丫還要上大學呢。貓子爸扶了扶眼鏡，沒有反駁。只說你現在有眉目了沒有？白勝說，這不昨天夜里貓子在網上給我打到了兩位主兒。一個是本市郵人，一個是外商。

貓子爸說，國內的郵票收藏家不妨去試試。將“綠衣紅娘”出讓外商，依老朽之見，不妥。你知國家現存獨一無二的“當一元”紅印花郵票是怎么失而復歸的嗎？白勝搖頭。貓子爸講，當年在華的洋人費拉爾，是位極有眼光的收藏家兼投機商人，紅印花當“一元”曾落于他手。而袁世凱的二兒子袁寒云也喜收藏，掏得數萬洋元從他手上購回。只嘆他后來不爭氣，沉湎于吸食鴉片煙中，家財逐盡，又將那郵票賣給了另一洋人。這就驚動了當年上海的集郵家周今覺先生，掏得高于幾倍的價錢將其贖回。直至解放后1956年，周先生義舉捐獻于國家，這才有了“當一元”紅印花的失而復歸。有內行估得價位在180萬人民幣左右。更為難得的珍品是那“四方聯當一元紅印花”，先一直收藏在名流郭植芳手上，后郭先生全家遷居美國舊金山。先生去世后，有人出數百萬美元購之。其夫人劉寶姍不肯，以半價讓給香港一位收藏家。80年代間，該四方聯赴北京參展，紅透了半邊天。貓子爸呷了一口茶，深情地講敘，紅印花“當一元”郵票發行數量為20485枚，后收回并銷毀13236枚，真正發行數量僅7249枚。這里面包括著40枚小一元郵票，所以說它是國郵之瑰寶。還有你那綠字兒小面值的紅印花，集郵家美稱為“綠衣紅娘”。當然具體到它的來由及發行枚數，我卻未掌握到，但我覺得它是瑰寶中之瑰寶。貓子爸又問，令尊大人當年是如何得到那“綠衣紅娘”的？

白勝思忖了一會，他在貓子爸面前不敢撒謊，他中學時和貓子是最要好的伙伴，他爸沒少關照過自己。便說只知道我老爸在世時先前有幾件家傳古瓷，他的一位老同事收有這枚“綠衣紅娘”。那老同事收拾家當臨出國前，是老爸以一件宋代哥窯魚耳爐和明鈞窯的一對仕女瓶硬換過來的。

貓子爸沉吟良久，言道，我并非阻撓你出讓他人，上個世紀50年代中期，上海陳復祥收藏有“當一元”紅印花郵票直十方連，因他急需用款，不得已撕下一個正方連賣給了上海一郵商。此后又將6方連賣給了夏公。夏公至逝世前把它捐給了上海博物館，至今還可看這些珍品。你父親為何要以名貴古董換之，這里面恐怕有著他的一片良苦用心。回去后好好想想，最好是再作安排。

與張生的約定日子到了，白勝按時間趕到那家銀行。銀行的保管箱庫位于地下室，防衛森嚴。白勝按嚴格的審核手續取出保管箱，回到一樓大廳，張生已候在廳里坐椅上了。

叫張生的那個男子約莫四十歲左右，眼瞅白勝捧著一個樟香木盒，形似福州漆盒，黑亮的漆面，描著彩繪，上是名貴的乾隆鏈章。一大一小兩枚印章均由壽山石雕成，玲瓏剔透，圓潤如玉，由一項金鏈所系。張生心里一怔，此等古色古香的包裝，“綠衣紅娘”只怕假不得。

白勝從盒里請出“綠衣紅娘”。張生捧過，極內行的用高倍放大鏡那么上下左右地瞄著，嗯，不錯，是八卦郵戳。綠字兒油墨綠中見淡，沒有濃彩添加的感覺。紅印花邊齒成鈍形，略為起毛，任何仿冒的手工印刷不及這般規范方正，現代機器流水線下的出品，又不似那般略顯呆板。張生看到了“綠衣紅娘”，猶如見到了她身后的崔鶯鶯，呆呆怔起，嘴兒半張開著，像半個掏空了的核桃殼。白勝說，就看你張生有不有誠心接手？我可是沒有失信。張生思量了好久，換了口氣：白勝先生，目前郵市生意的低迷你也看得到，這個價怎么樣？說畢伸出食指加兩個指頭。12萬，不行，前些日子上海拍賣行還拍出個18萬嘞！張生問，前幾年拍價是多少？你可知道？35萬嘞！水漲船高，水落船擱淺，任她是相府小姐的貼心丫頭也不中。那個價是不行了。白勝是想過往上海拍賣行拍賣的，但一盤算除了盤纏開銷，再扣除百分之十五的手續費，也就落個十三、四萬，而且還要拿出時間來耗著，熬著。這張生哪是古時張生，勢利眼，想趁機撈一把呢。

白勝翌日想起找找那個藍鳥女士，說不定她能出個好價。說是要一個星期后，不知道現在能不能和她聯系上？白勝抱著試試看的心情，在公用電話處打了藍鳥女士網上報過來的手機號碼。那聲音很有磁性，問他是哪位？白勝自報家門。那頭說馬上過來接他。約幾十分鐘功夫，一輛藍鳥車緩緩朝他駛來。司機窗口一只涂滿紫色的長指甲殼兒的手向他招呼著：白勝先生！

白勝回頭，霎時愣了，原來藍鳥女士就是“藍鳥”司機。

請上車吧！

車內的藍鳥女士拿眼光瞟起白勝。白勝上身是緊身的茄克式襯衫，下身是褪了色的牛仔褲，由于個子不高，褲腳管還挽了兩道，將一個結實的臀部和一雙粗壯的短腿裹得恰到好處。黑黑的臉，茂密蓬亂的頭發上閃現著晶瑩的汗珠，倘若扣上頂翻檐的舊禮帽，再長高點，活脫脫一位西部淘金牛仔呢。

白勝上了車，藍鳥女士說，那個夜里你出手相救，我正要感謝你呢。過去的事我就忘了。關于“綠衣紅娘”的事，不知道你老板有了答復啵？我的老板聽說“綠衣紅娘”的事，叫我留下來設法找到你，以免夜長夢多，發生變故。我每天晚上都上網找你，是你一位朋友說你今天上這里的一家銀行了。我去了銀行你又先走了一步。這不開著車子在街上轉悠時，接到了你的電話。

藍鳥女士的車停在香格里拉大酒店門口，白勝是乘公汽去的。他知道這個酒店檔次較高，常是白領階層進出的地方。侍者過來，藍鳥女士點了兩份西餐，藍鳥女士又問白勝喝XO還是法國白蘭地？白勝有些不解，便問是在這里看“綠衣紅娘”嗎？藍鳥女士說我今天專門代表老板為您接風，他為“綠衣紅娘”，我為結識你這個牛仔。白勝說別這樣客氣，我有些擔受不起。白勝的臉紅了。那會兒，藍鳥女士的臉上泛出兩朵紅暈，藍鳥女士呷了呷了一口奶茶，說：白勝，我是老板的秘書，當然平常也照顧他的起居生活。“綠衣紅娘”的事，他比我懂，他要我必要時套住你，他出的底價是17萬元。白勝說好呵，這個價合我意。便問能不能明天上你府上與你成交？喝酒。好，白勝頓時豪爽地一氣干下了那杯白蘭地。白勝有些醉意，說明天我準時來府上。白勝把貓子爸與他說的話當耳邊風了。他想我白勝可是為了生計，為了丫丫才有此舉。此刻藍鳥女士又提出要過目，過目“綠衣紅娘”。白勝說你老板不在場，給你看了，你能覺出她的真和假來嗎？

藍鳥女士一時語塞。

白勝說我答應等你老板回來，如果他不來，全權委托你，那我們可以成交，在這之前我是不會出手的，再說還按他出的價才行。

藍鳥女士思忖了一會，這樣吧，三天后我開車來按你，上我公寓里談。記住，你一定得帶“綠衣紅娘”來。

三天后十點左右，白勝候在那個路口，藍鳥女士按約來接他了。白勝著件紅色襯衣，當然人也就精神了一截。但見他兩手空空，沒拎包甚至連一個小本兒也沒帶，藍鳥女士便心里疑惑。表面上看白勝是出于打扮注意形象，為了上藍鳥女士住所，專門換了短袖襯衣。實際上，白勝還是為了以防意外，怕進她寓所時以遭不測，有人對他的珍郵下手。所以用了巧妙而又隱蔽的夾帶，任你怎么也猜測不出。車開往離那家銀行不遠處的佳麗花園小區。

雙方坐定，藍鳥女士詢問起“綠衣紅娘”的來歷。白勝說，百余年前。清王朝國庫虧虛，財政吃緊。便想到仿效西方國家推行印花稅以補財政不足。于是請大英帝國倫敦華德羅公司承印了六十萬枚紅印花稅票。這批稅票鋼板雕該，在當時算印刷得較為精細了。沒料到這項措施尚未實行，便遭到強烈反對。這大約是一個同主戰主和、主禁主放一樣復雜的宮廷派系斗爭的故事。白勝老爸并沒有向白勝細述這個故事。總之爭斗的結果是反對派勝利，終使這批紅印花稅票閑置庫中。藍鳥女士聽著心有共鳴，想當年我也不是閑置物嗎，27歲從工廠下崗，與終日泡在牌場上的丈夫分手，自修文秘專業后，得以走進這家機構。

白勝接著講，后來清朝廷創辦了國家郵政局，新郵局開始辦理匯兌，包裹、保價郵件等項業務，這就需要高面值的郵票。之前，由洋人辦的海關郵局也曾發行過“大龍”、“小龍”、“萬壽”、幾種郵票。但這些郵票庫存不多且面值最大才24分銀，遠遠不能滿足需要。于是，就想到了將上海海關造冊處貯存的那批紅印花稅票廢物利用，拿來加蓋洋銀面值，暫作郵票使用，老爸回憶起說這是當時郵政局一位姓孫的官員奏折上出的文章。高面值的郵票雖需要，畢竟用量不大。所以六十萬枚中的大量紅印花票作為洋銀1分、2分和4分低面值使用，少量的加蓋中文大寫，醒題橫標：“大清郵政”，當中豎行“當壹元”，“當伍元”，下簡附英文字母的兩種高面值郵票。

藍鳥女士插嘴道：白勝先生，紅印花綠字當2分為什么又叫“綠衣紅娘”？

白勝說這是集郵家們對它的雅稱。

“綠衣紅娘”的來由在于當年一民間印刷廠承辦加蓋紅印小2分時，在第一版上試蓋了綠字。綠衣紅娘郵票僅存世10枚。綠字當伍元的，現世上只見一枚。“綠衣紅娘”的稱謂，正應了《西廂記》典故，有了加蓋面值，便等于有了遠行出門的衣裳，跋山涉水，牽線搭橋，不正起了紅娘一角的作用嗎。

藍鳥女士說，白勝，既然“綠衣紅娘”大有背景，又是稀世珍郵，何必忙著打發她？我這樣講倒不是暗地拆老板的臺，他買回去干什么，真是收藏嗎？我聽他說過，海內外迄今只有3枚“綠衣紅娘”公開拍賣過，1986年拍出的一枚是15萬港元。1998年，蘇富拍比賣公司在香港拍賣出的一枚是167萬港元。時隔12年，增值了12倍。看，在國外像這樣的珍寶遠遠不止你估計的那個價，再說國內“綠衣紅娘”的行情哪一天又漲起來了呢？你還是自己先留著吧。

白勝說，為什么，你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難道你是在耍弄我？你想自己買下，就明說吧。

白勝呵，藍鳥女士那時為之動容，由衷地說，要知道，我不叫你出讓給我老板，是一片好心，不要以為我是想乘機從中插手，賺它一把。白勝說，可我眼下沒了單位，我得靠“綠衣紅娘”開家門面過日子。藍鳥女士說，你答應我，等著我給你想辦法行不行。

白勝走出門口時，扭過頭來道了聲謝謝，他沒乘電梯，一步一步地下樓而去，那樣子就像背著一座山。藍鳥女士回到窗口，等著白勝出來。白勝回首陽臺，藍鳥女士猶如浮在半天云際。

時間過得很快，“綠衣紅娘”一直呆在白勝的手上待價而沽，遲遲未找到婆家。自打那次后，與藍鳥女士的分別快一個月了。白勝女人天天在男人耳邊嘮叨，說他被“綠衣紅娘”整得神魂顛倒了，不如趁早學學貓子，找份實實在在的工作干。白勝想，看來我只有再與藍鳥女士聯系了，這條路不管有不有希望。

白勝終于撥通了藍鳥女士的手機。藍鳥女士的嗓子有些嘶啞，聲調緩慢下來。她說現在已經是自由身了。老板借故炒了她的魷魚。白勝問，是不是為了“綠衣紅娘”？

藍鳥女士講，興許是吧，好在我早有準備，不是兩手空空。藍鳥女士說，你明天有空嗎？白勝問什么事。她說你明天上午10點左右，一定在那家銀行門口等著我。

次日，白勝按約提前候著藍鳥女士，藍鳥女士下了車，肩上依然挎著那只鱷魚皮的名牌坤包，款款而行，迎面而來。進去吧！藍鳥女士朝白勝說道，口氣有些莊重。

兩人走進信貸科。林科長那會兒正在看報紙，一抬頭見是藍鳥女士，熱情地招呼她坐。隨即相問，您擔保的貸款對象來了沒有？藍鳥女士說，來了，指指白勝，白勝有些發懵。半天反應過來說，貸款我可沒有抵押物，除了那輛山地車，我的住房及其一切東西都是舊的。

藍鳥女士說：你不是有“綠衣紅娘”嗎？

白勝問：能拿她作抵押嗎？

我擔保就能抵押。我在他們銀行里設有個人資金戶頭。他們銀行也上互聯網上查了的，按時下港澳地區的珍郵身價，結合內地行情，可以貸個20萬左右。你賺了錢后到期還本付息就行。你的“綠衣紅娘”還可以安心存到他們銀行的保管箱。

林科長那時點了點頭，說白勝先生，你要是同意的話，可以照此辦理。

白勝情感難以抑制，一雙眼睛涌出淚花。在他看來，這是夢中的事兒，就是想做，光憑自身力量也是難以辦到的。

藍鳥女士則是另番感觸，“綠衣紅娘”就像窖藏的百年葡萄酒，時間越久便越增值，這是一種借蛋孵雞的謀略。

當白勝拿到那筆貸款的日子，興奮不已。好一陣酒醉的感覺。不過酒醒后，隨之襲來的是一種莫名的惶然。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白勝心里呼道：“綠衣紅娘”啊！假如我不能以此為契機，爭取盈利，讓你回不了白家，那就愧對九泉之下的老爸了。

□編輯 金 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