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撲街”,是廣東話里最狠毒的一句詛咒。意思是:當街慘死。
沒想到,張國榮竟然選擇這樣極端的方式來終結自己。他的死,埋葬了無數人青蔥年華的去向。文華酒店前一灘被無情沖刷的血污,成為了一代人純真歲月的最后印記。
4月1日傍晚,當聽到張國榮跳樓的消息時,我并沒有過度的震驚,也不認為這是愚人節的一個玩笑。不知怎么,我很自然地想到了陳百強、林黛、翁美玲、陳寶蓮……甚至想到了高楓還有那些個……
我很驚訝這則消息一點都沒有影響到我晚餐的胃口。
然而,直到躺在床上,我才發現自己還是不能無動于衷。
于是,第二天編輯部決定緊急制作關于張國榮的專題時,我舉手說,我也來寫些什么吧。
不怕大家笑話,我是現在才知道張國榮還有個別名叫“哥哥”的。老實說,我不太喜歡這種親昵到有些隱晦的叫法。在我所經歷的那個歌迷最幸福的年代,我們只知道張國榮在歌壇的對手譚詠麟有個別稱叫“校長”。聽起來,“校長”真的比“哥哥”要大氣多了。
在張譚歌迷大打出手的時期,我始終找不到自己的“歸屬感”。我沉醉于譚詠麟的高亢、深情、率真健康和自然而然顯現的王者氣質,也著迷于張國榮的渾厚、低回,有一點點頹廢和憂郁的聲音。那個時候,張國榮帶給我們的狂野要多于性感,孤傲要過于嬌媚。在他的五官和肢體語言上,我們可以明確讀到,他身上的那股浪蕩不羈的 “流氣”,要多過他后來“乍泄”而出的,比女人還要女人的“脂粉氣”。80年代后出生的讀者,如果你的親哥哥還藏有“哥哥”在“華星”時期留下的“MONICA”、“Stand Up”……,或者有他在“新藝寶”時期錄下的“無心睡眠”、“拒絕再玩”、“側面”……,請無論如何去借來聽一聽。也許你會同意,“哥哥”當時更多呈現出的,是青春期人們所共求的叛逆和浪漫。
寫到這里,我突然發現自己喜歡的張國榮原來是14年前的那個張國榮。噢,我終于記起來了,原來我在1989年的時候就已經和他“告別”過一次了。
毫不虛偽地講,那次張國榮和我說“再見”,給我帶來的震動和痛惜,要遠過多今天他真的和我們說再見。記得他在紅館第33場告別演唱會的尾聲,那首“風再起時”,讓我在L15錄像機前捶胸頓足了好一陣。天真的我當時感嘆:要過多久,才可以又出現如此能歌善舞,演技超卓的絕代藝人呢?!
1995年的某一天,我看到一則新聞,說張國榮又“復出歌壇”了。我沒有太多的高興,也沒有太多的不爽。那時,我已混跡娛樂行業多年,看多了明星“玩復出”——一會兒痛哭流涕地消失,過幾年又熱熱鬧鬧卷土重來的事兒。他們中有的因為缺錢花;有的因為太無聊,后悔沒玩夠,于是一個個像“胡漢山”那樣,理直氣壯地“又回來了”。我猜,張國榮應該是屬于后者吧。
讓我的胃有些受刺激的,是沒過多久的又一則新聞。說張國榮在公開場合“很有勇氣”地承認自己的畸情異癖,并帶上了自己“深愛的男人”閃亮示眾。
靠!這就過分了。我不禁疑惑:“哥哥”要挑逗的,到底是全體男歌迷還是全體女歌迷呢?我的意思是,難道他不說出來,世人就全都是弱智加深度近視嗎?
事實上,世上有很多東西,點破了就沒意思了。你想想,瑪麗蓮·夢露是不是只想讓你知道她有多么性感就夠了?如果這個寶貝公開讓全世界研究她衣服里藏著的,是肉身的還是橡膠制品,還會有多少人為之流口水呢?!其實,早在《霸王別姬》時,全國人民就都已看清楚“哥哥”的嘴臉了,那分外妖嬈的美麗風姿,美得連女人都會嫉妒,還有必要強調自己的四射艷光嗎?
雌雄難辨是多好的一種境界啊!大眾已驚艷于這個“尤物”的絕代風華,可這個“尤物”偏偏還要為自己加上“放縱”的定語。張國榮,你到底想干什么呢?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雖然后來的張國榮在歌壇影壇實際已將“校長”遠遠拋離;雖然坊間有許多人奉他為不拘世俗離經叛道的典范,但是沒有辦法,在我的心理上,實在還是無法“寵愛”這位幾乎要穿裙子涂口紅的“哥哥”。除非哪天,我成為了“公公”。
不要罵我先知先覺,事實上,在那時我就已經讀懂了自戀和自殺之間,那一字之差的因果關系。
回想80年代末,曾讓我痛灑過一掬熱淚的歌手,好像是臺灣的薛岳。后來,陳百強的悴然離世,也一度讓我黯然神傷。不過接著,明星的傷亡便不再耗費我一廂情愿的情感。不是我吝嗇和冷漠了,而是我猛然發現:我和這些明星一樣,已經變得自我和滿不在乎。
他們不惜撕破包裝,不惜人戲不分,不惜磕藥、搞基、坐牢、自殺……總之,他們非常勇敢,不惜用自己的人生來劫持大眾的視線;用自己的生命來書寫與眾不同的下場。而作為一個他們的受眾,你又能付出什么呢?追隨著從24層一起“撲街”嗎?不。我付不起。
也只有張國榮,讓我在今天仍能寫下如此之多的感慨。雖然他在某一瞬間讓我無可避免地又想到了那些個據傳與“哥哥”相同性向的明星,但張國榮和“他”們畢竟是不同的。這不是說誰更優美或誰更猥瑣;誰是紅顏或誰是人渣。問題在于,誰在我的青春歲月留下了許多永久的定格,誰讓我可以“尋找似水流年,尋找情如朝露,尋找倩女幽魂,尋找少年阿飛之煩惱……”。
對于許多生于60年代末、70年代初的人而言,張國榮就是到精神病院偷藝的那個“鼓手”;就是延安路“中圖”門口黃牛要價10元的一盒“拷帶”;就是炎熱黃昏電臺《上錄音樂萬花筒》中的一首新歌;抑或就是寫在《音像世界》地下刊物——《FANS》上的一些激情而自以為是的文字……而其他人,他們是誰?
好了,我不想再寫下去了。最后,讓我效仿CCTV在轉播戰爭實況時所習慣的對CNN的“援引”,我要“援引”的是在網上看到的足球名記李承鵬的一段文字:
“我要說的是真正的偶像故事,不是F4或‘威威組合’——這種靠漂亮臉蛋掙軟飯的商業速食品。真正的偶像沒有黃昏。F4、‘威威組合’不見得捱得過明天清晨。大眾文化觀察家姬宇陽揭發:在上海,熱捧F4演唱會的盡是又肥又丑的小丫,傾聽張國榮個唱的卻絕對是生動美麗衣著品位的紅粉佳人。
我告訴姬宇陽:去你媽的F4,去你媽的‘威威組合’。F4們是狗糧,用商業科技包裝得像模像樣的狗糧,它再漂亮也是狗糧,專喂那些有胸無腦甚至無胸無腦的蠢笨鄉下姑娘。
張國榮不是狗糧,他是一代人的精神食糧,在少有包裝的那個時代,他用特立獨行的中性演出、用細如毛發的眼神、用千回百轉的嗓音,勾引了從大家閨秀到鄰家小女、從莘莘學子到學徒工的青春情懷——用頹廢中的優雅、從容中的銷魂,不動聲色地完成絕對‘金粉’式的精神勾引。”
諸位,很過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