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在河道上的公園

一邊是大規(guī)模的清理河道違章建筑，一邊是政府部門沿河大搞公園開發(fā)，有人說這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幾乎所有濱臨渭河的城市，都要建造一座渭河公園，因為水的稀缺，讓我們對洪水顯得有些陌生，所以防洪被我們忽略了，但是洪水卻真的來了。

渭河公園，祥和背后的隱患

9月6日，記者來到寶雞市近年所完成的一項重要工程——渭河公園。當下游的華縣華陰數萬群眾正被渭河洪水推入水深火熱，在巨大的災難中備受煎熬之時，這里的渭河河道中間，顯現的卻是一種綠草如茵、鳥語花香的溫馨祥和氣氛。三三兩兩的游人披著晚霞，正在河道中的堤壩上悠閑漫步。公園深處，孩子們在追逐嬉戲，戀人在竊竊私語，好象三百公里外那驚心動魄的水災慘景，與他們全然無關。

記者現場看到，偌大的渭河公園，將寬闊的河道一分為二，在中間筑起一道兩米高的堤壩。雖然渭河水勢在這里不是很大，一些流域離河道中間的堤壩還有一段距離，但由于河面被人為地占去了一半，擠在一側的水流嘩嘩轟響、波浪翻騰。而在公園盡頭的渭河鐵路大橋外側，河水則完全是另一種模樣，這里稍為狹窄的河床，此時已完全被水流注滿，河水波濤洶涌滾滾而下，濁浪前后相推勢不可擋。如果流勢稍微再大一點，便很有可能將其家園身邊的這座公園卷入洪流，湮沒河底。

在此前的采訪中，記者就渭河公園會不會被淹沒提出疑問。寶雞市河道管理處王主任告訴記者，渭河公園堤壩是按照每秒3000立方米流速設計的，歷史上渭河還從沒有達到過這個流速，今年最大時的流速，也只有1400立方米，所以不會對公園大堤造成什么影響。對于公園會不會給排洪泄洪造成影響，他則未置可否。

據史料記載，從公元601年至今，寶雞市發(fā)生的較大洪澇災害達241次之多。特別是進入十九世紀后，渭河水患直線上升，大的洪澇災害由十年一次發(fā)展到三至五年就出現一次。特別是1954年8月18日那次水災，至今令很多經歷過的人還心有余悸。當時渭河洪水突然暴發(fā)，寶雞市區(qū)的經二路、漢中路等七條街道在頃刻間變成一片汪洋，市區(qū)漫水最深處達2米以上，5713戶居民不同程度受災，4人死亡。而轄區(qū)的寶雞、歧山、扶風、武功四縣則死亡27人，直接經濟損失高達68億元（舊幣）。

對于當初在河道中間建設這座公園，2002年本刊記者參加“西部大開發(fā)三周年巡禮”時，當時寶雞市有關領導是這樣介紹的：由于渭河幾十年沒有大的水禍，大部分河道斷流干涸，雜草叢生，垃圾遍地，嚴重污染和破壞環(huán)境，影響市容。新一任政府領導班子上任后，幾經商議，最后決定對其進行徹底治理，變廢為寶，將其改造成一座公園，為山城市民提供一處較為寬敞的休閑娛樂場所。于是，政府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前后歷經三年時間，終于在2002年五一前夕，完成了渭河公園一期工程建設，正式對廣大群眾進行開放。接下來，他們還將要實施渭河公園二期建設工程，在公園兩頭建筑攔河大壩，使市區(qū)段形成一湖泊，進一步將現在的地面公園變成水上公園。

在采訪中，一些群眾告訴記者，渭河公園的確是給市民辦了一件好事，使這個昔日的荒草灘、垃圾場變成了今天優(yōu)美的休息場所。但他們也不無憂慮地談到，拿今年渭河的水勢來看，當初的考慮是有些不妥，因為水火無情，公園建在河道中必然存在隱患，萬一大水暴發(fā)，被淹沒的可能性還是比較大的。

回賓館的路上，記者所乘坐出租車的司機，閑聊中對渭河公園工程表示出強烈的不滿。他說那是什么政績工程、利民工程，說到底純屬勞民傷財的瞎折騰。寶雞急需建設完善的地方那么多，政府卻在渭河灘上一次次做文章，一期地面工程建成沒幾天，現在又要搞什么二期水上工程。再說了，以后萬一發(fā)大水，這水上公園也難保證就能夠留住。帶著如此風險的建設工程，有必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進行嗎？城市建設還是應該遠離河道，這叫尊重自然。

通過兩天的采訪，記者了解到，長達22公里的寶雞市區(qū)渭河河道，在管理上還存在著不少的問題。雖然市水利局設有專門的河道管理處，但市上下轄的渭濱、金臺二區(qū)城建局，卻也在各自所管的地段設有專門的河道管理機構。他們?yōu)榱烁髯岳妫c市上的河道管理處并駕齊驅，分庭抗禮，形成一種三足鼎立之勢 ，從而使得在河道挖沙取土、亂倒放垃圾的審批以及違章建筑的治理等方面，長時間職責不清，管理混亂。雖然政府多次協調并已作出了批示，但管理體制一直沒有理順，機構遲遲難以統一歸并。

事實上，警鐘已經敲響，在8月底到9月初，寶雞渭河流域險情頻出，事故不斷，幾處地段發(fā)生滑坡。金臺區(qū)臥龍寺、陳倉區(qū)溪鎮(zhèn)楊家店、虢鎮(zhèn)西秦等渭河堤防段，曾先后發(fā)生嚴重的垮塌。這一切，可以說與當地人為對河道的掠奪、取占和破壞不無關系。

咸陽湖，政府的違章建筑？

9月7日上午，記者在咸陽市水利局防汛辦了解到，渭河三號洪峰剛于當日凌晨通過咸陽，每秒流速高達2400立方米。記者在采訪中了解到，咸陽市或許從寶雞的渭河公園得到啟發(fā)，近年來在城市建設上也把目光瞄向了渭河河道，計劃中的咸陽湖建設工程，已在緊鑼密鼓地積極進行。據水利局同志介紹，今后幾年咸陽市將在渭河上完成四項大的建設工程，而咸陽湖工程則是重中之重。這項工程和寶雞渭河公園二期工程幾乎同出一轍，也是在市區(qū)一段河道上筑壩蓄水，截流造湖。據說目前已進入堤壩抗沖擊模擬試驗階段。

在這次洪水到來之前三個月的河道治理中，咸陽市曾強行拆除了眾多河道中的違章建筑，還強行取締了一家多年占據河道經營水上游樂場的私營企業(yè)。不過一位市民告訴本刊記者，政府大力整頓河道違章建筑，這是值得肯定的。但政府大搞所謂的咸陽湖工程，大張旗鼓地侵占河道建造水上公園，這是不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由于久旱少水，寬廣的咸陽段渭河河道這幾年侵占破壞現象相當嚴重，沿途的采沙點、違章建筑和垃圾堆曾經隨處可見。在夏季為期三個月的河道治理中，雖然咸陽市下大力進行查處整治，依法取締、關閉了危害防洪工程和鐵路、公路等基礎設施安全、嚴重影響河道暢通的違法采沙點18處，拆除違章建筑21處，封存采沙施工機械20臺，清除占據河道垃圾近千噸，但離預期的效果仍然存在相當距離。郊縣的不少地段還有眾多死角沒有清理，河道中的一些違章建筑也未能徹底拆除。就在一號公路橋西側近百米處，記者鏡頭里捕捉到的幾個高出水面的龐然堆積物，仍然牢牢盤踞在河道中央，形成滾滾洪流中的河心荒島。這些，都是渭河排洪泄洪的極大阻礙。而該地興平段不久前出現的4處河岸堤坡的垮塌，也曾一度使咸陽市各級領導坐臥不安，高度緊張。

誰來給千里渭河“站崗”

對于渭河河道的侵占和破壞，個體的行為和做法有專門管理機構進行整治，而如果政府防患意識淡漠，以錯誤的決策來進行盲目的利用和開發(fā)，則到底該由誰來進行有效監(jiān)督和制止呢？通過對寶雞、咸陽兩地的走訪，以及后來對上級有關部門的咨詢，記者的疑慮不僅沒有消除，反而更加沉重。

其實關于河道的管理，《中華人民共和國防洪法》與《中華人民共和國河道管理條例》上均有明確的規(guī)定。《防洪法》第二十二條規(guī)定：河道、湖泊管理范圍內的土地和岸線的利用，應當符合行洪、輸水的要求，禁止在河道、湖泊管理范圍內建設妨礙行洪的建筑物、構筑物，傾倒垃圾、渣土，從事影響河勢穩(wěn)定、危害河界堤防安全和其他妨礙河道行洪的活動。第三十四條也規(guī)定：城市建設不得擅自填堵原有河道溝汊、貯水湖塘洼淀和廢除原有防洪圍堤；確需填堵或者廢除的，應當經水利行政主管部門審查同意，并報城市人民政府批準。

如此看來，目前渭河河道上已經實施和將要實施的城市建設工程，與《防洪法》上述規(guī)定存在明顯的沖突。而這些違規(guī)做法，由于是政府行為，并沒有引起主管部門的相應重視。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河道管理條例》規(guī)定，利用城鎮(zhèn)河段護堤地，必須經有管理權的水利行政主管部門審查同意。而《陜西省河道管理條例》中就河道管理范圍類建設項目審查權限規(guī)定：在渭河范圍內所建各類大中型建設項目，建設單位應向市（地區(qū)）水利行政主管部門提出申請，報告水利行政主管部門審查。而寶雞市水利行政主管部門河道管理處則稱，渭河公園是市上直接上報省水利廳有關部門審批的。

對此，記者隨后幾次走訪省水利廳了解情況，但由于主管人員大多遠赴搶險一線，所以均無功而返。9月10日上午，記者好不容易撥通了省水利廳河道水庫管理處的電話，就寶雞、咸陽兩地在渭河上興建公園一事向他們詢問。河庫處一位姓王的處長告訴記者，關于在渭河中上游建立水上游樂設施，一般先由地區(qū)拿出初步意見上報到省里，再由省里上報黃河中上游流域管理局，由他們組織人員進行審查，最后上報黃河管理委員會審批。關于寶雞、咸陽渭河公園建設的審批情況，他稱不太清楚，讓記者去問黃河管理局。而當記者撥通黃河管理委員會駐陜西的分支機構——三門峽庫區(qū)管理局電話，說明事由時，一位姓劉的主任又稱這事要問陜西省水利廳三管局。再打三管局的電話，則長時間無人接聽。

未雨綢繆，防患于未然。渭河沿岸地區(qū)對河道的侵占和破壞如果不治理，那么類似二華地區(qū)的洪災還會發(f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