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個極其懦弱的人,從另外一個角度,其實可以理解為是一個極其理智的人。
所以,馬加爵,冷靜的、安靜的毀滅了四個在上一秒還鮮活的生命。而也就是從這秒開始,他注定計劃逃亡。
他選擇出逃的路線,不高明,所以,很快他的生命也將在這個地球上消失,然后有人會忘記,有人根本就不再記起,更多的人原本就不知道他曾經存在過。
懦弱的人有極端的傾向,心理其實害怕,所以,出逃的時候,他不會再去毀滅什么,我相信。
所以,我覺得,這個時候,我應該遇上他。當然應該是在偏僻的農村,資訊不發達的地方,可能還應該是一個沒有電的地方。
他當然會在最初的時候有戒備,心理慌張。也不知道該如何向我開口。這樣的相遇形態,他其實沒曾預料。
但我遇上他了。我會裝出不認識他的樣子,主動問候他,然后遞支煙給他,讓他放松。
我會說:小伙子,你哪里來的啊?然后豪爽地笑。他繼續呆在那里,或許裝出一副傻傻的模樣。
我再說,你是傻子還是啞巴?其實我知道他不是,但我必須這樣和他對話。
然后我再說:知道家在哪里嗎?不知道那就在我家住下吧。
然后他在我家住下。我不要那25萬。我想讓他有足夠思考的時間和足夠溫暖的時間,至少在他生命的最后的一段時間里。
他依舊不說話,雖然他這一功能并沒有消失,但當一個人想主動讓某些東西消失的時候,它或許就會真的消失,至少我相信他暫時能做到。
我理解他這樣的沉默,于是他會聽見我一直不停說著話的聲音。我說童年的天空,蔚藍,愛過的人,在他鄉,還有一些善良的人和偶然的感動。
他依舊沉默。但我相信,他在思考。會開始在夜里一個人默默的流淚。會又有點對人間留戀的溫暖。還有一點對死亡的恐懼。最后會淡然、平靜。
我依舊不停的說話。和他一起抽煙,不問他任何的問題,抽煙,在陽光下,我瞇起我的雙眼,微笑著不看他。
然后,在第七天,我與他喝酒的時候,他主動開口對我說第一句話。我說,我并不吃驚。因為我知道是你。
他問:為什么不舉報?我說,因為我想陪你去自首。我說,想給你最后一點溫暖。還想讓你知道,這個世界有溫暖。我相信你愿意快樂的離開。我們一起流眼淚,他最后說,陪我去自首吧。
我始終相信人性的善良。他只是太孤獨,然后才絕望。他不再覺得有希望。因為這個社會,或者這個校園。亦或許只是他沒找到改變的方法。
他的生活,支離破碎。他講起他小時候的天空,和一棵孤獨的樹苗,那當時就是他的希望,但最后還是被扼殺。他其實只是沒有找到出口,也沒有人給他出口。
其實,我知道我并不能拯救誰,只是相信,孤獨的靈魂,渴望短暫的溫暖。
我并不懂得他,但我很想安慰他。他是受傷了,其他人卻是受害了,所以我并不原諒他,但我想,這是他自己的人生,只是自己的,和我其實沒有任何關系。
而且最后,我也并沒有遇見他。
很遺憾,對這五個人的生命,以這樣的方式結束。
寬容,其實真的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