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詩宇
進入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以來,市場經濟的滲入,物質欲望的迅猛登場以及“精英”意識的逐漸退卻,我們的文化領域逐漸顯得蒼白,世俗文化逐步在我們的視野里形成主流,使人感覺到強烈的“人文缺失”,這在轉型期限的中國,雖然是不可避免的陣痛,但這也是值得知識分子、藝術家等文化工作者深切關注的。
我們時常懷念風雷激蕩的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從單一的政治宿命生活中逐步走出的中國人,開始懷疑身邊的世界,拒絕盲從,以及對空洞的政治理想主義產生厭倦。對愛情的向往勝于對某個虛妄的主義的盲目追求。這恰好能證明香港歌手鄧麗君的歌曲能在大陸引起廣泛流行的心理原因,人民文化心理的缺失,必須在多元的文化生活誘惑下顯得無力,各種思潮也將在縫隙中逐步滲透。文化藝術工作者在思考歷史傷痛和重建文化理想的同時,也將承載更重的使命。
當然這種對外來文化的接受,也有其簡單盲目性。簡而言之,藝術史上的先鋒派,從法國浪漫主義到德國表現主義,以及二戰后的波普藝術、存在主義等,大體上均是對陳舊的藝術模式,理性思想至上的反叛與不滿,對資本主義的邏輯與秩序的懷疑。而產生在中國八十年代的先鋒派,更多是對于社會文化以及藝術形式的單一產生的不滿。在創作手段上,大多對西方藝術模式的照搬,從而使得八十年代的中國現代藝術領域實則是西方形態在中國重演的一種尷尬狀態。我們不能否認八十年代中國實驗藝術的意義與價值。但究其存在的問題,個人認為,中國文化的發展較之西方,有一個重要環節的缺失即在文化生長的過程中,中國文化缺乏一個文藝復興的過程。同樣經歷了歷史上的政治專制,文化封閉階段,但西方文明自覺不自覺的重現“人性”的光輝。歷經三百余年的文藝復興,使西方文化始終在“尊重人性”的指引下,健康發展,令人仰視,中國文化自身的資源蘊含量非常大,但在幾千年的歷史過程中,逐步流失,才使得專制主義有可乘之機。貫穿八十年代的“文化熱”以及人文精神的蘇醒,使我們看見了文藝復興的曙光,但還需要眾多藝術家、知識分子共同努力,在文化建設的道路上繼續奮進。崔健這位老去的行吟歌手曾唱出“一塊紅布,遮住我雙眼,也遮住了天,我卻看見了幸福。”我們在看見幸福的同時,也要看見單一的色彩不是幸福,我們更愿意看見斑斕的世界。
八十年代波瀾壯闊的思想啟蒙運動在同樣壯麗的政治文化背景下悄然落幕,讓我們逐步看見了一個表面多元、實則蒼白的九十年代。無法贅述九十年代思想文化轉變的深層原因,這是政治、經濟、文化等因素共同合力而產生的一個結果。大多數藝術家、知識分子放棄宏大敘事,理想主義的思考創作方式,進而走向象牙塔中的“形而上”的學術研究,整個社會知識體系開始細化。當然,我們可以看見事物的兩面性,一方面文化精英開始退卻,體制話語權得以鞏固;另一方面“民間立場”開始登場,“世俗化”的文化藝術模式有了生長的土壤。個人認為從上個世紀九十年代至今,民間話語以及“反學院”立場是一個鮮明的時代特點,不論從美術、音樂還是文學,越來越多青年參加人這一陣營。與其追逐冥冥中不可觸摸的理想,不如體驗身邊瑣事,以潑皮、無聊、隨性的態度對抗世俗生活。圓明園藝術家方力均1993年后的創作轉向艷俗傾向,以更加庸俗的“光頭”形象加強嘲諷和自我嘲諷的話語強度,伊沙以“詩歌”痞子的形象奮力打擊著“北島們”的知識分子寫作,各種模式的女性以“身體寫作”介入這個熱鬧的大時代……。再看看流行文化的風向標:流行音樂的創作,音樂市場充斥著近似白癡的囈語淺唱,我們看不見當年羅大佑等歌手對“青春的感懷,對社會的批判”,這一切難道健康嗎?人民的思想文化生活不是太富足了,而是依然空虛。思想啟蒙的工作還沒完成,整體大眾的媚俗其實就是時代文化的蒼白。新世紀伊始,一部叫《英雄》的電影收獲了豐厚的票房。張藝謀放棄了理想主義的追求,用宏偉敘事的表現手法向中心話語靠攏,整部電影在華麗,的形式下顯得空無一物,僅僅向受眾宣揚虛妄的“和平”觀念是可恥的。上一代的文化精英在今天顯得衰老,也許是自身價值觀的轉變,也許根本就役有健康的文化信念。觀眾在滿足了視覺與藝術好奇心之后,留下的只能是一陣惡心。這一切,只能證明時代的疲軟,經濟的發展同時也促進了文化需要的渴求,這種渴求是無法靠已經老去的文化“英雄”滿足的。時光流轉,城頭變幻“二王”旗。我們的喧囂的時代,仰望星空,歷史不會記錄短暫飄揚的文化旗幟。不必強求在近年來能產生什么影響深遠的文化思想巨匠。想想逝去的俄羅斯天空,曾經群星閃耀,有多少知識分子在逆境下堅守,正是有了強烈尊嚴意識和人道主義精神熏陶出來的知識分子,才能在權力體制和歷史文明發展之間構筑一種彈性,使得近現代蘇俄文化有健康向上的蓬勃精神。文化建設的路還長,知識分子背負的使命依舊沉重,我們在感受到物質文明逐步豐盛的同時,不能忘記腳下這片貧瘠的文化土壤,我們要做的還有很多。我想起一位故去的詩人曾寫到“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我們用黑色的眼睛共同尋找文化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