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賈
這是我在東北游蕩時的經歷。
半夜時分,我到達一個小縣城,我在縣火車站廣場旁邊隨便找了一家小旅店,老板說10塊錢一位,我說能不能便宜點?老板說最低8塊,我說成。
房間不大,有三張床一臺電視,一個漢子在睡覺,我進來后他按開電視看了起來。
我向他遞煙,并說打擾他睡覺了,他說不抽煙,他又問我從哪來到哪去,又問我多大。我如實交待,其中說到年齡,我和他同歲,都是屬馬的。
漢子高大魁梧,穿羊絨衫料子褲,平頭,面部略白胖,看樣子肯定不是農民,但住這等小旅館肯定不是有錢人,逃犯?我想不至于吧,或許是下崗職工吧,都說東北人再沒錢也要穿得體面,他或許就是這一類。他倚著被子和枕頭,半蓋另一床上的被子,他也沒脫毛衣和褲子,看樣子只打算湊合一宿。
我與他平行睡另一床,我背對著他,只想睡覺,這時漢子對我說,兄弟,咱倆聊聊。他這么一說,我有點不大好或說不大敢拒絕,只得甕聲甕氣地說行啊。漢子說,咱倆都屬馬,有緣;漢子說,北京他去過;漢子說,他當了十年兵,現在退伍了,做點買賣;漢子還問我干嘛的,我說為出版社看稿(有這行當嗎?漢子也聽得稀了糊涂);漢子問我一個月掙多少,我說有時一分不掙,干好了一千多,我心想千萬不能把自己說成有錢人;漢子問我現在干點什么來錢呢?我說還真不知干點什么,心想他別是動搶銀行販毒的心思吧,據說東北這邊不少城市無業青年在想怎么搶劫致富;漢子說他是45軍的,依他的口氣似乎45軍天下皆知;漢子說他的戰友不少是團長一級的,他說他現在主要找這些戰友做點買賣,但做成的不多;漢子說他運氣不好,他說他若運氣好現在肯定快成將軍了,我心里咯噔一下,心說丫別是精神病吧?我想睡覺的心思立時淡了很多;漢子說他家在內蒙,來這里是找昔日戰友談生意,漢子說這幾年不僅沒掙到錢,還凈造了,漢子說他好賭,我心里又咯噔一下子;漢子說明天沒事咱倆喝頓酒交個朋友,我說行啊,漢子還問了我些北京人對中央新領導班子的看法,以及又問了我兩三遍現在干什么來錢,后來隔壁敲墻了,漢子不得不壓低了嗓門,大概壓低著嗓門不利于談話,他又說了幾句,就不說了,繼而又有了鼾聲,他手中仍攥著遙控器,我只得再次起身按滅了電視。
或許是我太累了,我關了電視機倒頭很快又睡了,疲勞讓我來不及胡思亂想,雖然依他的言談舉止我完全可以把他想像成一個熱愛賭博一心想犯罪的精神病患者。在夢中,我夢到我手里緊緊攥著一把改錐,大概是對漢子的一種防備心理使然。
第二天早晨,漢子是先我而起的,他走時說了句:還睡呀?我沒理他,心說你趕快去找戰友談生意吧,他見我沒理他,也就走了,他也沒再提中午的飯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