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破碎,孩子心靈投下濃重陰影
對于16歲的周小兵來說,完整的家庭生活記憶僅僅存在于短暫的童年時光。
1987年周小兵出生時,父親周健和母親佟春英都是北京一家國有大型企業的工人。他們有一套二居室的住房,和不少條件相當的家庭一樣,這個三口之家當時擁有著正常的天倫之樂。周小兵小時候性格活潑好動,比較頑皮,1994年上小學后,學習也還不錯。
然而,就在周小兵上學后的第一年,他的爸爸開始迷戀上了“修煉”。1994年10月的一天,周小兵放學回到家里,看見爸爸盤腿坐在臥室,左手捂著肚子,右手做出“OK”的手形,兩眼微閉,嘴里還小聲地念叨著什么。周小兵呆呆地看了一會兒,好奇地問:“爸,您這是在干嗎呀?”
兒子問了好幾聲,周健才把眼睛睜開:“爸爸正在練功吶。”小兵覺得很好玩,他根本理解不了爸爸的“修煉”到底是怎么回事,更想象不到爸爸迷上“修煉”后會給這個家庭帶來什么。
幾天后,周小兵放學回到家里,發現媽媽正和爸爸吵架。從那以后,這個家庭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溫馨。在小兵記憶中,爸爸媽媽三天兩頭吵架。原因多半是爸爸忙于“修煉”不做家務,對他的學習放任不管,或者是誤了上班被扣了獎金。
1996年小兵9歲時,周健夫婦結束了他們已經難以維持的婚姻。當時小兵正上小學3年級,佟春英把自己今后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兒子身上,堅決要求孩子由她撫養。
離婚后,佟春英帶著兒子仍住在原來的二居室,周健則搬了出去。佟春英又要上班,又要帶孩子做家務,常常忙得顧了這頭顧不了那頭。周小兵稍不聽話,她便煩躁得不是打就是罵。
父母的離異、家庭的殘缺在周小兵幼小的心靈上投下了濃重的陰影。小小年紀的他實在理解不了:“爸爸怎么會突然間就不要我和媽媽了?而媽媽為什么也越來越沒了好臉色……”這個曾經活潑愛動的孩子漸漸產生了自卑心理,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學習成績也大不如前了。
一心望子成龍,卻因野蠻施教適得其反
2000年,佟春英所在的企業實行改制,當時她剛滿40歲,單位按規定讓她提前辦了內退,每月發500來元生活保障金。為了生存,佟春英四處找活掙錢維持生計?;橐龅氖『蜕畹牟蝗缫庾屗龑鹤蛹挠枇嗽絹碓酱蟮钠谕?。
可周小兵呢,由于缺乏家庭溫暖,升入初中后,隨著課程增多,學習壓力越來越大,他更加害怕讀書,平時也很少與同學交往,只對上網玩游戲著迷,學習成績每況愈下。
2002年6月,周小兵初中畢業參加了中招考試。7月中旬的一天上午,佟春英接到兒子學校打來的電話,通知周小兵去取中考成績通知單。周小兵到學校后,從老師手中接過自己的成績單一看,一下子傻了眼,5門功課總分是680分,他卻只考了410分,低于他報考的所有高中的錄取分數線!
周小兵沒敢馬上回家,眼看要吃午飯了,他用口袋里的零錢買了一包餅干和一瓶礦泉水,悄悄來到金臺路一家網吧,那是他以前常來玩游戲的地方。一直捱到晚飯時間,他才忐忑不安地走回家。
佟春英早已等得不耐煩了,看到兒子回來,她焦急地問:“考得怎樣?老師說沒說你能上哪個高中?”周小兵沒吭聲,囁嚅著把成績通知單遞給了母親。
佟春英看了兒子的成績單后,臉色大變:“你這個小畜生,你……你太不給我爭氣了!”她一把揪住周小兵的衣領,把他搡到了地上,抬腳沖兒子身上一陣猛踢。周小兵抱著腦袋蜷縮在地,號啕大哭。
一個月后,眼看開學的時間到了,佟春英無奈,只好湊錢掏了高價學費,讓兒子進了朝陽區的一所私立學校念高中。
周健、佟春英離婚后,兩人都沒有再婚。周健偶爾會過來看看前妻和兒子。2003年5月的一天,周健又來到前妻和兒子的往處,對前妻說:“明天我要去吉林一趟,到那里修煉一段時間,小兵就拜托你一個人帶了。”
自從爸媽離婚后,周小兵每次見爸爸來,都很少說話,他的性格已越來越孤僻,即使在自己的生身父母面前,他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他聽到媽媽沒好氣地挖苦爸爸:“要走你就走,最好早點得道成仙,好讓小兵也跟著你享點福。按說兒子也不是我一個人的,可你啥時候好好管過他?”
不久之后,周小兵在高一下半學期的期中考試中考得一塌糊涂,6門功課,他有4門沒考及格。考試成績下來的那天剛好是星期五,周小兵放學后,佟春英黑著臉聽兒子報完各科的考試成績,怒呵道:“你給我跪下!”
周小兵嚇得一下子撲倒在母親腳下:“媽媽,別打我!題太難了,我真的不是故意考得這么差的……”
沒等兒子說完,佟春英一腳朝周小兵尾骨踢了下去。緊接著,她不顧兒子求饒的哭聲,又用巴掌朝著他的后脖頸抽了起來。直到外面響起鄰居的敲門聲,佟春英才住了手。
就是從那一天起,挨打的周小兵開始對母親生出了恨意。
棒下出逆子,少年弒母震驚世人
中國有句老話叫“棒打出孝子”,佟春英很相信這種教子方法,她沒想到,自己的一片苦心,竟收到了令她始料未及的惡果。
2003年11月2日是周小兵16歲的生日。與周健離異后的這些年,不管生活多么拮據,每到這個日子,佟春英總要為兒子買來生日蛋糕和蠟燭,給他好好地過個生日??蛇@次不一樣了,因為不爭氣的周小兵又在高二上學期的期中考試中考砸了鍋,為“懲罰”兒子,佟春英不僅沒給他買生日蛋糕,還將他痛打了一頓。自己在過生日時竟然還被痛打,周小兵對母親的怨忿積累到了極限。
為讓兒子的成績盡快提高,將來能考上大學,佟春英痛下決心,對兒子的管教越來越嚴。為防止兒子跑出去貪玩,每天小兵一放學,她便把他鎖在家中學習。到了周末,她更是寸步不離地看管著他,不讓他離家一步。
2003年11月8日是星期六,周小兵照例又被母親在家關了一整天。他已有10多天沒上網吧玩過游戲了,心里急得直癢癢。
第二天午飯后,連續看了兩天書的周小兵覺得自己頭都要炸了,很想上街買份《電腦報》,看看上面的廣告版又介紹了哪些新出的電腦游戲。沒想到,他還沒打開門,就被母親一把拉了回來。周小兵不滿地嘟噥道:“連買報都不讓……你不是說過看報也是學習嗎,我又不是出去上網!”
見兒子居然敢“反抗”自己,佟春英一下子火了:“有本事給我考幾個滿分回來,每次考試都考成一攤狗屎,還敢跟老娘犟嘴!”罵完兒子,佟春英還不解氣,她揪著小兵的衣領,把他扭到了寫字桌前。
挨了母親的罵后,周小兵感到自己實在無法忍受下去了。趁母親不注意,他悄悄走進廚房拎出一把菜刀,把它藏在了自己臥室床頭柜的夾縫里。
當天晚飯后,佟春英忙完家務,又開始督促兒子學習。她拿起周小兵的英語課本,讓他默寫剛剛學過的單詞。連日的嚴厲管教多少收到了一些效果,周小兵把大部分的單詞都默寫出來了,只有十幾個單詞沒寫出來。寫完后,周小兵說:“媽,我想到街上去看一下,只待一小會兒,馬上就回來。”沒想到,兒子的懇求被母親一口回絕:“不行!”佟春英還連諷帶刺地罵兒子:“我知道你兔崽子安的什么心,只要把你放出去,你就會跑到網吧里瞎混!你給我老老實實在家坐著,先把剛才沒寫對的單詞每個抄寫50遍再說!”訓完兒子,佟春英順手拿起當天的晚報,坐在旁邊的沙發上看了起來。
佟春英的譏罵激起了周小兵的逆反心理,他用鋼筆在紙上胡亂劃拉了幾下,跟佟春英撒謊說:“鋼筆沒墨水啦?!辟〈河⑸鷼獾赜柕溃骸皼]水了自己不會去灌?灌上墨水接著寫!”周小兵借母親讓他進自己臥室灌墨水的機會,找出事先藏好的菜刀,掖在衣服里,重新回到客廳的桌子前。
想起連日來發生的一切,以及母親剛才的訓斥,周小兵又羞又忿,越想越生氣。突然間,羞忿使他的腦子里變成了一片空白。周小兵抽出衣服里的菜刀,轉向坐在沙發上看報的母親,對著她的后腦狠命砍了下去。幾刀過后,他便看到母親的頭發里涌出了鮮血。
突然遭受襲擊的佟春英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本能地站起身來朝門口跑去。可是,剛打開房門,就被周小兵一把拉了回來,狠狠地摔倒在地。由于用力過猛,周小兵手里的菜刀也脫了手,他趕忙跑進母親房間,找出一把剪刀,重新向母親沖去……
在確認母親已經氣絕身亡后,周小兵喘了幾口氣,把母親的尸體拖進了她的臥室,掀起床墊,塞進了床下的大抽屜里。隨后,周小兵脫下身上的血衣,換上一身干凈衣服,從家里逃了出去。
當晚8時許,與佟春英住在同一幢樓上的一個鄰居從外面散步回來,發現了佟家門外的血跡和一把帶血的菜刀。她馬上把這一情況報告給該樓樓長,并立即撥打了110報警電話。
11月13日,警方在北京市順義區的一家網吧將正在泡吧的周小兵抓獲。
在被警察拘捕的那一刻,16歲的周小兵已在網吧里整整泡了4天4夜,這次他過足了網癮。在警察面前,他沒有表現出一絲驚慌,只是天真得近乎殘酷地對偵查員說:“我這幾天就像書上形容的出籠的小鳥一樣,自由極了。你們把我帶走吧,把我關進監獄里,也比讓我待在家好?!?/p>
2003年12月15日,檢察機關發出了批捕周小兵的意見書;2004年3月,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以故意殺人罪判處周小兵有期徒刑14年。
至此,周小兵弒母一案塵埃落定。然而,它留給人們的思考才剛剛開始。
(因涉及未成年人及個人隱私,文中人物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