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夜 眾教師伏擊捉奸
2003年7月10日,鄰近傍晚的時候,天上開始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這天是星期天,校園里顯得非常安靜。
天漸漸黑下來,有人三三兩兩往學校聚,看大門的校工胡長水覺得奇怪,見來的都是學校的教師,以為要開會,因為校長李軼男和女教師常小妹下午也到學校來了,一直未見出去,所以胡長水也沒有太在意。一直等到夜里1點,見來的教師沒有一個人出門回家屬院,胡長水就關(guān)了大門,也沒有敢脫衣服,和衣在床上躺下,隨時等著給教師們開門。不料,他一覺睡到第二天早晨6點,依然沒有聽見有人叫他,胡長水起來,開了大門,已經(jīng)有教師學生陸陸續(xù)續(xù)走進學校,也就在這時候,辦公樓方向傳來一陣嘈雜聲。
只見幾個男教師將校長李軼男的雙手反剪身后,用手壓著他的頭,將他像罪犯一般押著,一名教師高喊:“快來看,這對奸夫淫婦被我們捉住了。”
李軼男拼命掙扎,往日梳理整齊的頭發(fā)已散亂不堪,黑色皮夾克的紐扣已被撕扯掉了,他臉色慘白,喘著粗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另一群教師推搡著常小妹,他們組成一道人墻,常小妹像一個皮球,在人墻上彈來彈去,她朝哪個方向跑,就會有人墻在哪邊出現(xiàn),擋住她的去路,常小妹流著眼淚,不停哀求說:“求求你們,放我回去。”可是教師們臉上洋溢著得意的笑容,他們不但沒有放走她,而且把她往操場上推。
這時候,上課的教師和學生大部分已到校,上千名師生站在操場圍觀,他們像觀看兩只被捉的猴子一樣觀看李軼男和常小妹,常小妹幾次被人墻推倒,趴在地上,她的膝蓋被摔得鐵青,褲腿扯了半邊。李軼男的頭發(fā)被揪掉幾縷,臉上挨了無數(shù)個耳光。
上午10點,李軼男和常小妹被押送到當?shù)嘏沙鏊麄冊谌ヅ沙鏊穆飞希钟袔装倜罕娢搽S圍觀。到了派出所,民警告訴他們,這種事應(yīng)該找他們的上級單位處理,一群教師又押著李軼男和常小妹到區(qū)教育局,教育局長留下了李軼男和常小妹,讓其他教師回校上課,這些人才悻悻而歸。一場捉奸風波表面平息了。
教育局長給李軼男和常小妹每人倒了一杯水,讓他們坐下,臉色煞白的李軼男坐在椅子上,局長給他遞了一枝煙,他接過去,雙手顫抖得點不著火。常小妹鐵青著臉,雙眼中充滿絕望,嘴唇在不停地打顫。局長安慰他們說,事情總會過去,一定要想開一點。
李軼男和常小妹始終說不出話來。一個多小時之后,常小妹終于哭出聲來,她對李軼男說道:“都是我害了你,我該死呀。”說完趴在桌子上放聲大哭。
奸情背后 一個荒唐而幽怨的故事
第二天,常小妹在自己家中服毒自殺,最早發(fā)現(xiàn)她自殺的是她的丈夫張忠民。張忠民在一家企業(yè)任保衛(wèi)干部,那天他上夜班,早晨6點,他下班回家,發(fā)現(xiàn)常小妹倒在地上,雙眼緊閉,嘴里滿是白沫,表情非常痛苦。他趕緊送她去醫(yī)院,但為時已晚,由于常小妹所服毒藥劑量過大,發(fā)現(xiàn)太晚,不治而亡。張忠民抱著她的尸體放聲大哭。
常小妹今年32歲,她的老家在陜南山區(qū),她18歲嫁給同村在部隊工作的張忠民,23歲隨軍,一直在幼兒園工作。1997年10月,在張忠民轉(zhuǎn)業(yè)的時候,常小妹以隨軍家屬的身份被安置在中學搞收發(fā)。常小妹只念過初中,而學校的教師大多是有文憑有學歷的,所以常小妹時常有一種低人一等的感覺,她小心認真地做著自己的事情,謙和虛心地對待別人,經(jīng)常有女教師請她幫著織毛衣,買衣料,她都樂意幫忙,再加上她面相姣好,身材小巧玲瓏,見人笑瞇瞇的,在學校里很有人緣。就在常小妹來學校工作的第二年,李軼男從另一所中學調(diào)到該校任校長。
李軼男,38歲,畢業(yè)于西北某音樂學院師范系,1986年大學畢業(yè)分配到一所中學任教,1998年到常小妹所在的學校當校長。李軼男長相英俊,身材高挑,臉龐白白凈凈,是那種典型的白面書生,平時說話慢言細語的,溫文爾雅。在大多數(shù)師生眼里,李軼男是一個工作認真,關(guān)心同事,很有責任感的男人。李軼男的妻子是他的大學同學,畢業(yè)后留在學校任教,她是一個很少說話,文靜弱小的女人。
李軼男剛來學校的時候,和常小妹也沒有多少接觸,1999年的一個偶然機會,使他們的來往多了起來。
那一年5月,某市舉辦一年一次的紅五月音樂演唱會,因為李軼男是音樂教師出身,他過去排練的節(jié)目,常常在演唱會上獲獎,所以區(qū)上又把參加演唱會的任務(wù)布置給李軼男。李軼男確定的演唱歌曲是《長江之歌》,他本身是很好的男高音,但是在學校卻找不到一個女高音配唱,李軼男急得團團亂轉(zhuǎn),他把學校的女教師和女學生都試了一遍,結(jié)果都不理想。這時候,有人告訴他,常小妹會唱歌。
李軼男過去很少注意那個坐在收發(fā)室里的小巧女人,他決定讓常小妹來試試,結(jié)果大出他所料。常小妹的嗓音甜潤,音調(diào)準確,只是缺乏激情,經(jīng)過李軼男指正,她很快就唱得字正腔圓,李軼男決定由常小妹來唱女聲。由于排練時間緊,他們常在夜里加班練習。在頻繁的接觸中,李軼男在常小妹身上,感受到一種從未感受過的女性魅力。李軼男發(fā)現(xiàn),這個小巧的女人是那樣的溫順柔和,排練是枯燥的,但是常小妹卻唱得那么認真,李軼男對她的指導,她都能迅速領(lǐng)會。而且她對人是那樣的和善,充滿愛意,她總是小聲地說話,像一淙小溪,在李軼男的身旁悄悄流淌著。
在演唱會上,李軼男和常小妹演唱的歌曲獲得二等獎,領(lǐng)獎的時候,常小妹是那樣激動,當發(fā)獎?wù)咝x他們的名字時,常小妹竟眩暈得站立不住,她是拉著李軼男的衣角走上領(lǐng)獎臺的,而且總是往李軼男的身后躲藏。從領(lǐng)獎臺上走下來,她一直在流著眼淚。
為了慶賀,李軼男提議他們一同去吃頓飯,在飯桌上,常小妹總是擦不干淚水,她說,她從小就愛唱歌,但是一直只是偷偷地唱,她想不到能在大城市的演唱會上獲獎,這都是李軼男帶給她的幸福。李軼男呵呵地笑了,他說,這算什么,只要她愛獲獎,以后每年讓她獲獎。
演唱會結(jié)束了,李軼男和常小妹又回到各自的生活軌道上,一個依然是校長,另一個仍然是收發(fā)員,只是彼此親近了一些,見面親切地一笑而已。
在常小妹眼中,李軼男是那種魅力十足的男人,他長相儒雅、事業(yè)成功,只有仙女般的女人才能配得上他,她做夢都不敢想,她能和李軼男在一起。
1999年秋,經(jīng)李軼男推薦,西北某音樂學院給了常小妹一個進修指標,事前,李軼男沒有把他的想法告訴常小妹,他怕事情辦不成,反倒惹得常小妹煩心,不料卻辦成了。他高興地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常小妹,常小妹卻緊張得說不出話來,她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這怎么可能?她一個初中生能上大學?李軼男說:“怎么不可能?你都能獲獎,怎么就不能上大學?”
突然而來的幸福使常小妹心慌意亂,魂不守舍,她下班回家,語無倫次地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張忠民,張忠民也驚得眼睛睜得老大,半天回不過神來。常小妹說,這都是李校長帶給她的福氣。張忠民說那就好好感謝李校長,于是夫妻倆商量起怎樣感謝李軼男來。張忠民建議給李軼男送幾條好煙,常小妹說,李軼男不抽煙。最后,常小妹說要為李軼男織一件毛衣。
第二天,常小妹到市場買來最好的毛線,開始精心為李軼男織毛衣,在她去音樂學院報到的前一天把毛衣交給了李軼男。她沒有想到,一件只值幾十塊錢的毛衣卻讓李軼男感動得流了眼淚,李軼男說了無數(shù)聲謝謝。
大學生活使常小妹覺得新奇而緊張,一個30歲的女人和那些十八九歲的孩子在一起讀書,常小妹常常羞得不敢說話,她雖然文化課底子差,但聲樂還能過關(guān),由于她的勤奮,還是通過了幾門課的考試,緊張的情緒也緩解了。
一天,吃完中午飯,常小妹到學校家屬區(qū)的小賣部買筆記本,在一棟家屬樓前,他看見一個男人把一個女人從出租車上抱下來,她仔細一看,那男人竟是李軼男,李軼男懷里抱著那女人,手里還提著一個大包。常小妹趕快跑過去,去接李軼男手中的包,李軼男看清是她,就把包交給她,他抱著女人上樓,常小妹提著包,跟李軼男上到六樓,氣喘吁吁的李軼男讓常小妹從他的皮帶上取下鑰匙,開了房門。一進房子,她看見李軼男房中凌亂不堪,床上的被子亂成一團,家具上布滿灰塵。常小妹感到很吃驚,平日里干凈整潔的李校長的家竟是如此臟亂。李軼男把那女人放在床上,一邊喘氣,一邊說:“我老婆最近犯病住醫(yī)院了,沒有收拾,不好意思。”
李軼男開始給妻子喂藥,常小妹趕快到衛(wèi)生間找來毛巾,把房子擦洗了一遍,又到廚房把未洗的碗筷洗干凈,李軼男坐在沙發(fā)上喘氣的工夫,常小妹已經(jīng)把房間收拾好了。她給李軼男倒上茶水,端到李軼男面前。此時,常小妹才知道,李軼男的妻子任靜患有嚴重的心臟病,發(fā)病已經(jīng)四五年了。她不能多說話,也受不得半點刺激,只能躺在床上,靜靜地休養(yǎng)。
常小妹覺得,她應(yīng)該幫助李軼男照顧他的妻子。從此,常小妹常常在課余時間到李軼男家,為李軼男的妻子任靜端水喂藥,洗衣做飯,很快,她和任靜相處得親如姐妹,無話不談。
一天,任靜把她拉到床邊,流著眼淚告訴她說,李軼男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她由于有病,不能受刺激,所以他們已經(jīng)五六年沒有在一起了,但是李軼男從來沒有嫌棄過她,甚至沒有一句怨言。她覺得對不起李軼男,她想早點死去,好讓李軼男另成一個家,過上正常人的生活。聽了這些話,常小妹不知說什么好,她安慰任靜,好好養(yǎng)病,病好了一切都會好的。任靜流著淚搖頭。
又過了幾天,任靜對常小妹說,她發(fā)現(xiàn)李軼男很喜歡常小妹,她問常小妹能不能幫幫李軼男,常小妹說,只要李校長需要,她可以幫任何忙。
以后,常小妹發(fā)現(xiàn),李軼男再見到她時,沒有以前那么自然了,她知道任靜一定對李軼男也說了同樣的話,她也在李軼男的眼神里看到了愛意,她不知該怎么處理這件事,她崇拜著李軼男,但她也深愛著自己的丈夫,在兩個她愛著的男人之間,她不知道如何是好。最后,她決定同時安慰兩個男人,直到李軼男有新的生活。
2001年7月,常小妹進修結(jié)束,又回到學校,她被安排教音樂課,成了一名代課教師。
李軼男和常小妹開始了一種畸形的愛情,兩人常躲在李軼男的辦公室里偷歡。最后,學校的一些教師猜測到了他們的事情。一個被李軼男取而代之的副校長策劃了這一捉奸事件。
為妻雪恥 捉奸者被推上法庭
在常小妹死后的第10天,她的丈夫張忠民以侵害他人隱私、侮辱誹謗他人、致人死命的參與捉奸的11名教師告上法庭。張忠民在訴狀中說,這11名教師設(shè)計陷害他的妻子常小妹,并把常小妹拉到學校操場、街道等地游街示眾,致使常小妹身心受到極大摧殘,常小妹無法忍受屈辱,自殺身亡。要求法庭以誹謗侮辱他人罪追究這11名教師的刑事責任,以侵害他人隱私致死人命,要求法庭判處11名被告經(jīng)濟賠償10萬元,賠償原告精神損失30萬元,并承擔一切訴訟費用。張忠民說,他的妻子是一個很好的女人,她即使有錯他也愿原諒她,輪不到別人來侮辱誹謗她。法院受理了此案。
自從常小妹自殺后,那幾名參與捉奸的教師就惶惶不可終日,有幾名教師還跑到張忠民家,說他們不該受別人唆使,干這等荒唐的事情。另外幾名老教師卻說:“我們捉奸是捍衛(wèi)道德,常小妹是畏罪自殺的,她的死跟我們沒有任何關(guān)系。”
2003年8月10日,區(qū)教育局以作風問題撤銷了李軼男的校長職務(wù),黨委也給他以警告處分,李軼男已辭去公職。
著名作家高建群說:“捉奸是中國幾千年留下的封建惡俗,在中國歷史上,這樣的事情可以說層出不窮,上到宮廷下至民間,而且捉奸的目的中往往都包藏著捉奸者的陰謀和禍心,他們以此來打倒一個人或搞臭一個人,來達到他們的目的。所以捉奸者都不是出于善意的,他們的內(nèi)心充滿骯臟,他們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在他們身上充分表現(xiàn)了人性的弱點和丑惡。”
律師郝明理說:“捉奸行為是嚴重侵犯公民人身權(quán)利的行為。我國現(xiàn)行法律強調(diào)要保護公民的隱私權(quán),而捉奸者往往采取監(jiān)視、偷窺、破門而入,甚至限制他人人身自由等違法手段,這是為法律所不容的。”
倫理學家王昌堯說:“捉奸者表面上是在維護道德,其實他們把一個公民的名譽踩在腳下,給人造成心靈上的傷害和痛苦,這正好是對道德的踐踏。所以根除傳統(tǒng)道德中的不良因素,建立新的道德觀念非常重要。”
編后:
一場鬧劇落幕的時候,觀眾往往從喧囂的情節(jié)中品出了讓人嘆息的苦澀。公民的隱私權(quán)、名譽權(quán)是法律賦予人的神圣權(quán)利,任何人都無法剝奪,更不能肆意踐踏。在法制社會中,我們必須依法解決一切問題,只有這樣,“小妹”們才會不再成為“道德”狙擊手下的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