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海林
內容提要本文把村落公共空間界定為鄉村社會內部業已存在著的一些具有某種公共性且以特定空間相對固定下來的社會關聯形式和人際交往結構方式,并依據型構動力不同將其劃分為“行政嵌入型”公共空間與“村莊內生型”公共空間兩種理想類型。村莊秩序的形成離不開特定村莊社會中的行動主體及其活動,行動主體之間的相互關系及在其中所呈現的一致行動能力便構成村莊秩序的社會基礎。村莊社會關聯作為村莊秩序形成并賴以維持的社會基礎,又必然離不開村莊社會內不同情境的村落公共空間,村落公共空間則成為村莊社會關聯重要的生成場域。鄉村社會變遷中行政嵌入型公共空間的萎縮與村莊內生型公共空間的凸現必然引發村莊秩序基礎的變更,行政嵌入型公共空間的萎縮引發鄉村“捆綁式社會關聯”的解體,村莊內生型公共空間的凸現則帶來鄉村“自致性社會關聯”發生的可能,鄉村社會的整合不再主要是建立在外部的“建構性秩序”基礎之上,而是更多的依靠鄉村社會內部形成的“自然性秩序”。
關鍵詞村落公共空間 演變 村莊秩序基礎 生成與變更
〔中圖分類號〕C912.8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0447-662X(2004)06-0164-05
一、村落公共空間的概念界定與秩序社會基礎的生成機理
“公共空間”(public space)這一概念目前已在地理學、建筑設計學、社會學、政治學、傳播學、公共管理學等多個學科領域頻繁使用,這些學科在使用這一概念時的對象所指并不完全相同,其具體內涵也有著很大的差別。作為社會學意義上的公共空間,本文把它界定為社會內部業已存在著的一些具有某種公共性且以特定空間相對固定下來的社會關聯形式和人際交往結構方式。這樣的理解似乎與哈貝馬斯(Jurgen Habermas)“公共領域”(public sphere)的含義有相通之處,但又不完全相同。哈貝馬斯把公共領域界定為:“社會生活當中一個領域,其間能夠形成公共輿論一類的事物。在原則上講,公共領域對所有公民都是開放的,……當人們在不必屈從于強制高壓的情況下處理有關普遍利益的事務時,也就是說能夠保證他們自由地集會和聚會、能夠自由地表達和發展其觀點時,公民也就起到了公眾作用。當公眾集體較大時,這些溝通就要求有些散布和影響的手段;今天,報紙和期刊、廣播和電視就是這種公共領域的媒介。” ① 雖然哈貝馬斯在這一概念界定中并沒有明確提“公共空間”,但我們卻能清楚地意識到在哈貝馬斯所言的公共領域中,公共空間是其重要的意義層面抑或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
把“公共空間”與“公共領域”兩個概念作比較,至少可以有助于理解本文所界定的“公共空間”的涵義。本文所指的公共空間大體上包括兩個層面:一是指社區內的人們可以自由進入并進行各種思想交流的公共場所;二是指社區內普遍存在著的一些制度化組織和制度化活動形式。村落公共空間作為村莊社會有機體內以特定空間加以相對固定的社會關聯形式和人際交往結構方式,其形式固然會因村莊社會關聯的多元以及人際交往活動內容的相異而呈現出多樣性。無論是村落內部圍繞著祭祖、供神活動所建的家廟、宗祠及各種廟宇,其發揮著構建親緣與倫理性秩序的功能,成為傳統村落社會最典型的制度化空間;還是人民公社時期由于各種政治與社會集會而形成的多種政治性社區,成為20世紀50至70年代中國村落社會公共空間的最顯著特征。 ① 本文依然可以根據村落公共空間的型構動力不同,將公共空間劃分為正式的公共空間與非正式的公共空間兩種理想類型(ideal type)。 ② 正式公共空間的型構動力主要來源于村莊外部的行政力量,也可以把這類公共空間稱之為行政嵌入型公共空間,即正式公共空間的形成及其中所展開的各類活動均受行政權力的驅使,具有明顯的意識形態化傾向。非正式公共空間的型構動力主要來源于村莊內部的傳統、習慣與現實需求,也可以把這類公共空間稱之為村莊內生型公共空間,即非正式公共空間的形成及其中所展開的各類活動均受村莊地方性知識及村莊生存理性選擇支配,具有濃重的民間化色彩。這樣的劃分將有助于理解鄉村社會變遷中村落公共空間演變的大致軌跡和特性,特別是能更好地洞悉村落公共空間與村莊社會秩序基礎之間的內在邏輯關聯。
社會秩序,簡單地說就是“社會得以聚集在一起的方式”。 ③ 哈耶克(Hayek)依據社會理論的知識論基礎,把社會秩序類分為生成性的和建構性的兩種,前者是指“自生自發的秩序”,而后者則是指“人造的秩序”,這一界分便構成了哈耶克社會秩序分類學的核心。哈耶克認為,自生自發的秩序是在那些追求自己目標的個人之間自發生成的,它們是人之行動的非意圖的后果,而非人之設計的結果;建構性的秩序是組織中一致行動的結果,是人有意而為的一種產物。在已有的有關秩序研究中,要么側重于社會秩序的人為建構性,認為它是理性和邏輯的產物;要么側重于社會秩序的自發性,認為它是自由主體之 間的互動過程中自發地、必然地生長出來的。顯然,這兩種研究傾向在學術界引起了長時期激烈的爭論。事實上,在理解社會秩序的形成時,特別是在理解人們為什么追求特定社會秩序狀態時,應把分析的側重點放在自發性上,力求從社會生活中了解社會秩序的自發生長。因為人們在社會生活中追求的秩序狀態往往都是活動個體基于所處特定生活情境而獨立地決策和行動的非計劃安排的結果,是活動個體運用存在于個人習慣和傾向之中的實踐性知識來應對不同時空下的情勢而形成的。
考察社會秩序的形成,應首先在人及其行動中理解秩序形成的社會基礎。因為“自生自發秩序的型構,乃是這些秩序的要素(即個人)在回應他們的即時環境時遵循某些規則的結果”。 ④ 秩序之社會基礎也即社會內部存在著的秩序賴以形成的根據與理由及其外化形式,抑或是社會秩序之所以生成的社會機制與條件。秩序之社會基礎顯然與人們的活動及其活動情境密切聯系在一起,一般說來,身處同一或相似生活場景中的人,他們有著大致相同的生活體驗,面臨著差不多的現實社會問題,于是,在他們之間極易產生“同感”、“共識”、乃至共同的“價值規范”,從而為他們在社會生活中采取一致行動提供了現實根據。正因為相同生活體驗中共識的達成,一致行動能力便成為他們日常生活實踐的重要決定力量。也正是一致行動能力才能把原先較為分散的社會個體編織成一張相互關聯的網絡,社會個體成員之間的相互關聯性在很大程度上制約著社會秩序的形成及其性質。秩序之社會基礎便可通過社會個體成員相互之間的社會關聯形式而得以外化。
迪爾凱姆(E?Durkheim)在《社會分工論》中使用的社會關聯(social solidarity)是從社會整體意義上加以理解的,著重考察社會整體內部的結構關系狀態,其目的在于闡釋社會整體內各組成部分之間的相互關聯于社會如何可能的意義。而本文所強調的社會關聯則是微觀層面的,是從社會內部主體人的日常生活實踐中來描繪人與人之間的一種關系狀態。這種關系狀態不僅包括一般人際互動關系,而且更關注那種具有行動能力的人們在特定場景中所發生著的并帶有特殊行動意向的一種相互關系。社會秩序的形成離不開特定社會中的行動主體及其活動,行動主體之間的相互關系及在其中所呈現的一致行動能力則構成秩序的社會基礎。透過這一基礎及其外化形式,我們不僅能夠理解秩序形成的社會根基,而且更能夠探索到這一基礎得以存在并不斷鞏固的重要場域。
二、村落公共空間:村莊秩序基礎的重要生成場域
社會關聯作為社會行動主體之間的互動關系以及在其中所呈現出來的一致行動能力,構成了特定社會秩序形成并賴以維持的社會基礎,從而也使一定社會整合成為可能。“社會整合必定和共同在場情境中發生的互動有關”,“不同社區或社會的成員之間的任何接觸,無論涉及的范圍有多么廣泛,都涉及了共同在場的情境”,“即共同在場的情境總是承載互動的主要情境。” ① 在共同在場的情境中,日常活動的實踐性對于社會活動的構成來說,具有相當重要的意義。而共同在場的情境則是由一定的場所所提供,“場所是指利用空間來為互動提供各種場景”, ② 康德曾經把空間界定為“待在一起的可能性”,空間使社會中的主體相互作用成為可能,相互作用填充著空間并使此前空虛的和無價值的空間變為某種對我們來說是實在的東西。 ③ 齊美爾在分析空間對社會互動產生的影響作用時指出,正是空間是分割為一塊塊的,被視為一些統一體,而且被一些邊界所框圍著,社會的存在空間同樣也被一些明顯意識到的邊界所包圍,所以一個社會的特征在內在上也具有共同歸屬性。空間的社會學意義體現于主體人的一種活動,“空間從根本上講只不過是心靈的一種活動,只不過是人類把本身不結合在一起的各種感官意向結合為一些統一的觀點的方式”。 ④ 所以說,社會行動主體正是運用不同場所所提供的各種“空間場景特性”,來賦予其互動活動以具體的意義內涵,進而獲得主體互動的一致行動力量并形成特定的社會關聯形式。
公共空間中的主體活動之所以能形成一定社會關聯,是因為各式各樣的公共空間為社會互動提 供了日常活動的場所,它們是活動主體形成新的認同或爭得一定權益與合法性的積極媒介。公共空間不僅是活動主體行使原來就有的各種行動權利的場所,而且還是行動主體想象并創造各種可能的行動權利的場所,以及建立各種認同關系的場所。一定行動主體的資格或權利常常與社會文化歸屬以及共同體成員身份相聯系,公共空間之所以對達成主體行動認同、構建主體行動關聯的意義很重要,還是因為公共空間可以為活動主體提供賴以行動的依據與條件,即公共空間中的活動機制對公共空間的各種主體活動具有規范整合作用。
村落公共空間作為村莊社會生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對村莊社會關聯的形成同樣具有不可忽視的作用。村莊社會整合也同樣離不開村莊社會內部發生著的各種互動,“村莊社區絕對是最重要的場所,在這個場所內構成并且重構了時空的各種接觸”, ⑤ 在村莊社會中,共同在場的關系對村莊社會整合起著極大作用。事實上,村莊社區是由經濟、文化、行政、組織等諸多空間場域構成的集合體,每一個具體空間場域內發生著的村莊互動都不同程度的向村莊社會提供社區整合的黏合劑,派生出不同形式的社會關聯,從而決定著整個村莊社會秩序狀況。
其實,我們完全可以把一個村莊社會看作是一個放大了的村落公共空間。費孝通先生早年在對江村的研究中就已經指出:“村莊是一個社區,其特征是,農戶聚集在一個緊湊的居住區內,與其他相似的單位隔開相當一段距離(在中國有些地區,農戶散居,情況并非如此),它是由各種形式的社會活動組成的群體,具有其特定的名稱,而且是一個為人們所公認的事實上的社會單位”。 ⑥ 可以說,村落很可能既是村民經濟活動和社會生活的基本活動范圍,也是鄉村基層的一層組織或一個組織層面,具有村莊共同體的意義,以村莊為單位的行動結構與行動習慣,便構成村莊這一放大了的村落公共空間中的實在內容。黃宗智(Ph?Huang)在對華北農村的研究中也發現,不管村莊在社會變遷中發生著怎樣的變化,村民仍有可能“只以村莊整體成員的身份和意識作出行動”。 ① 杜贊奇(P?Duara)對華北農村的考察同樣看到,村莊內部雖然存在著利益的不一致,但村莊仍然是鄉村社會獨立的基本生活單元并在基層社會文化網絡中發揮著一定作用。 ② 如此看來,村莊共同體這一放大了的村落公共空間的存在,不僅使村莊社會內存在著社區共同活動和公共利益,而且也使村莊生活中所謂“同村”價值標準、以村莊成員的身份進行社會行動具有了可能性,所有這一切都是村莊社會關聯內生的必備條件。村莊共同體畢竟是由經濟、文化、行政、組織等諸多空間場域構成的大集合體,村莊生活及村莊成員的社會行動自然會在村落中不同的公共空間里進行,抑或在同一公共空間的不同層面上進行,不同公共空間的活動型塑著支撐村莊社會秩序基礎的多元關聯譜系。
村莊內部的經濟活動,無論是傳統的農業經濟活動,還是后來出現的非農經濟活動,都是村莊共同體建構的最基本前提。它們都是在村莊社會內部產生,帶有濃厚的鄉土基礎。盡管非農經濟早已不是過去鄉土社會中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與外界市場有著密切的聯系,但非農經濟仍具有相當的獨立性,其內部經濟結構、勞動力市場和經濟調節機制等諸多方面的設置與安排無不與村莊社區內的居民自治有著密切聯系,它們仍以村社區為其基本的利益邊界,從而使之具有相當強的鄉土性。正是因為村莊經濟活動幾乎都開展于村莊社會內部,村民圍繞著自身的及村莊的特定經濟利益從事著各種經濟活動,村莊社會內部必然會形成以經濟利益為紐帶的各種互動關系。在這一意義上,村莊內部存在著的各種經濟活動,便成為村莊社會活動主體人際互動最為重要的公共空間,村民在其中的互動促使著村莊共同體堅實根基的形成。
村莊社會不僅僅是村民通過經濟活動中的互動而形成的村莊經濟共同體,而且更是村民在長期交往、溝通中建構起來的特定村莊文化平臺。在這一文化平臺之上,村民因具有為大家所認同的習慣、風俗、價值觀和行為規范而發展著連帶關系。村民在這一文化平臺上的文化連帶關系正是村民于日常活動中形成的,它以村民同處于相同的、相對穩定的村落活動空間為基本前提。在同一村落活動空間,村民擁有生活經驗的共同性,村民之間的交往活動通常存在著遵守共同規范的默契和自覺性,這些 都極易使村民之間形成特有的文化關聯,從而促使著村莊集體認同的形成,為村莊社會的集體行動提供了內生動力。村莊社會的文化關聯之所以能形成村莊集體認同、引起村莊集體行動、實現村莊社會整合,是因為它一經形成便能將村民納入到同一文化場景之中,讓村民在同一文化場景中體驗并遵從村莊文化網絡的張力,使村民在村莊社會中的活動越來越體現村莊文化網絡的要求。
三、村落公共空間演變引發村莊秩序基礎的變更
農村改革前后,鄉村內部社會結構狀態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村莊社會關聯生成的重要場域———村落公共空間———自然也會在鄉村社會變遷大環境中發生著演變。依靠外部行政性力量生成的行政嵌入型公共空間,在村莊社會生活中逐漸淡出,呈現不斷萎縮的趨勢;而由村莊社會內部力量生成的村莊內生型公共空間,則從村莊社會生活的后臺重新走到村莊社會生活的前臺,其地位與作用在村莊社會生活中不斷凸現。村落公共空間在鄉村變遷場景中的雙重演變趨勢,不但折射出村莊社會內部原有社會關聯的解體與新生社會關聯重構的真實歷程,同時也呈現出村莊社會秩序在改革前后發生演變的大致軌跡。
建國以來,中國鄉村社會秩序隨著社會變遷而發生著演化,由于國家政權在不同歷史時期對鄉村社會的影響程度不等,村莊社會的秩序狀況及其生成的根據表現出明顯不同。建國后的相當一段時間里,國家政權力量對于鄉村社會滲透日益深入,國家權威在鄉村生活中日益強大,此時的鄉村社會整合于國家權威之下,村莊社會的運轉是在國家建構性秩序的規劃之中,村莊社會的整合愈來愈依靠外部力量的強行進入。這一時期鄉村社會一定秩序的形成明顯缺乏廣泛的社會基礎,因而使這種靠外部力量來實現的整合往往需要支付更大的經濟和社會成本。雖然此時的鄉村社會也處于一種秩序“均衡”狀態之中,但這種秩序“均衡”狀態的獲得并非是建立在鄉村社會內部自治的社會關聯基礎之上,鄉村社會內部的行動主體很難發揮其主觀能動性并開展其社會活動,更不用說自發形成一致行動能力。特別是反復的意識形態灌輸以及高度嚴密的組織約束體系,使農民完全喪失了自由選擇活動的權利,一切人際互動關系以及在其中表現出來的一致行動能力完全政治化、意識形態化,整個鄉村社會成了國家實踐理想社會模型的試驗場。在這一試驗場中,鄉村社會秩序絲毫不具“草根性”,人們遵守秩序也只是緣于壟斷農村政治、經濟資源的人民公社組織的強大約束,整個鄉村社會秩序的基礎只不過是國家權力對鄉村控制而實現的農民“捆綁式關聯”。而這種靠行政強力控制與鄉村經濟資源壟斷所致的社會關聯很難具有持續持久性,因為無論行政強力控制還是壟斷鄉村經濟資源,都無法實現對農民內在積極性的有效監控,因而自然會出現監控成本上升與社會活力下降的雙重難題。鄉村建構性秩序的基礎必然隨著國家保持強大行政控制能力和意識形態控制能力之必要性的降低而逐漸喪失。
人民公社體制的廢除意味著鄉村社會結構的重大調整,鄉村社會秩序重建的主要動力則要從鄉村社會內部加以挖掘。與人民公社時期不同,鄉村社會秩序的形成與維持不再完全是依靠由外部的國家力量強加給鄉村社會的規定性權威,而主要來自于鄉村社會內在力量形成的內在性權威。鄉村社會的整合不再主要是建立在外部的“建構性秩序”基礎之上,而是更多的依靠鄉村社會內部形成的“自然性秩序”。秩序是由行動主體參與建構的,自從中國鄉村實行土地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以來,農民作為一個重要因子又重新進入鄉村基層社會的互動結構,正是這一重大變化,鄉村基層社會獲得了一定實質性改變,村莊內生型公共空間的凸現則帶來了鄉村“自治性社會關聯”發生的極大可能。
農民重新進入基層社會的互動結構,也即農民在鄉村日常生活實踐中能夠依循自身的生存理性選擇,從事不同活動類型的人際交往,創造鄉村社會秩序賴以存在的各種社會關聯。一般來說,村莊社會秩序形成的內生力量大致有三:一是村莊內部的習慣法,如鄉村的宗族宗法制度;二是村莊精英的活動及其權威的影響;三是民主自治的實踐。現在看來,這三大內生力量在目前鄉村秩序形成中的地位和作用顯然不同。習慣法固然在傳統鄉村秩序形成中扮演著重要的社會角色,但是,在國家政權已深入鄉村社會內部的情況下,特別是建國后若干次政治
運動對鄉村社會的幾番沖擊,習慣法早已不像從前 那樣在鄉村社會擁有很大的合法性,而且大部分已不具有保持村莊秩序所需要的社會影響力。 ① 鄉村社會轉型過程中,一批批鄉村精英脫穎而出,他們對鄉村社會生活確實產生過一定影響作用,特別是在一定時期的村莊經濟、政治生活中,鄉村精英成為主導力量。但是,隨著市場化力量對村莊社會生活影響的不斷加深,鄉村精英關注的視野越來越向村莊之外拓展,再加上鄉村社會傳統文化的支撐力在市場化過程中不斷減弱,鄉村精英往往更容易由“保護型經紀”向“贏利型經紀”轉變。 ② 于是,村莊精英的活動及其權威也很難對鄉村秩序提供足夠的影響力。如此看來,村莊建構性秩序的獲得其比較可靠的內生力量似乎只能源于鄉村社會的民主自治,即當下國家在農村基層的制度安排。當前村民自治制度安排的一個突出特點便是希望通過村民自治來同時解決村務和政務,這就意味著,在村民自治格局下,村民將擁有更大的村莊社會生活實踐的公共空間及其活動選擇權力,體現出明顯的主動性和能動性,從而為村民能夠在村莊日常生活實踐中發生密切的人際互動關系,形成強勁的一致行動能力,構筑村莊社會內部不同形式的社會關聯提供了必要的社會環境與條件。
作者單位:南京大學社會學系責任編輯:曹 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