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莉莉
木格窗棱勾勒出一個云淡天高的剪影,我坐在圖書館靠窗的書桌旁,似乎只需抬手就可以揭下屋檐上有著百年歷史的瓦片,閱讀歲月留下的痕跡。學妹發來了短信,問我如果考上了研究生但是自費,還需不需要繼續念?當然要念。我驚訝于自己如此這般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的口吻。也許,在人生這份答卷上我已經做了太多這樣的選擇題。
上小學的時候,父母為了能讓我有一個好的學習基礎,為我選擇了全縣最好的實驗小學,可惜我的家庭住址不在規劃區范圍之內,加之我生日在年末,在父母交了一筆贊助費之后,我開始了自己的小學生活。考初中那年,因為一分之差,我與最好的中學失之交臂。父母又給我交了一筆贊助費,當我接到錄取通知單時,看見括號里“增招”兩個字,煞是刺眼。年少氣盛的我撕了通知單,對父母說,我不愿做增招生,我去普通中學念,也一樣可以考上大學。當初的“豪言壯語”并沒有在六年后得以實現。99年的夏天,我竟然又以一分之差,陷入兩難的境地:如果不花錢,我可以去讀一所普通的師范院校;如果花錢,我可以去省城讀師范類最好的大學,這次父母沒有聽我的。報名那天,我看見媽媽將整整兩萬元人民幣拿出來時,我心痛了,那是他們多年來的積蓄呀.每一分、每一毛都是他們辛苦得來的,今天卻因為我的一分,把他們所有的辛勞……我將淚水逼回眼眶,并告訴自己,從今天開始我要幫父母分擔生活的重任,我應該對自己負責。
大學的生活開始了,我也開始了自己的家教生活。我教的第一個學生,是個“準空姐”,她已通過了所有的專業素質考核,只要高考的文化考試過關就可以了。事實上,她在讀女子中專卻要參加高考;考試的五門課程也從來沒有系統的學過;時間只有三個月。也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抑或是她全家對我的那份真誠和信任,我驚訝于她父母將孩子的未來就這樣交在我的手中,于是我接受了這個學生。當初為人師的喜悅被煩瑣而又機械的工作沖走時,我開始有些后悔。由于做家教,我學習、游玩甚至連休息的時間都被占用了。
因為戴上“自費”這頂帽子,我時刻提醒自己要努力刻苦,奮勇當先;更不甘落人于后。可選擇依舊無法避免:大學英語學位考試要開始了,期末考試也快到了,那個學期我要通過八門課程,而她也快參加高考了。有限的時間和精力要求我必須做出一個選擇,要么全力以赴學位英語考試,要么繼續和她一起高考闖關。那夜我輾轉難眠:如果我這次學位英語沒通過,可以下個學期再考;如果她這次高考沒通過,她前面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必須等到明年。我只會耽誤一時,卻可能耽誤她一生。最后,我決定陪她一起,堅持到底。一如我所愿,她最終考上了空姐,而我那次的英語考了58分。當我拿到3000元家教費時,我第一次感覺到錢的分量,也第一次體會到掙錢的辛苦。我去中央商場給媽媽買了一條金手鏈,因為她曾和爸爸說過如果我考大學不花錢,她想去買條金手鏈。
暑假我依然留在了這個“火爐”城市,繼續我的家教生活。其實,父母無需我如此這般賺錢,或許家教除了掙錢以外,還有更多吸引我的地方。陪著學生一天天的努力和進步;看著家長一天天的信任和欣慰;嘗著自己一點點的成功和滿足;捏著自己一點點的夢想和責任,這些點點滴滴的成就足以支撐我走過大學四年的家教歲月。想起李敖對自己大學時代的評價:成長的歲月其實是痛苦的、靠別人的,那是“世俗的我”的沼澤,絕非“理想的我”的處境。大學時代的結束,表示自己能夠慢慢走向獨立,走向茁壯,走向真正的獨行其道,對“理想的我”來說,這才是真正的起步,真正的開始。
自費的成長經歷,使我失去了天之驕子本應有的意氣奮發和豪情滿天,卻讓我在蛻變的陣痛中清醒,在深刻的清醒中奮發,在努力的奮發中尋找理想。今天,我已是一名教育專業的研究生,不過我依然繼續著自己的家教生活,繼續著自己的自費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