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渴望心靈自由的司徒誰誰在一次宿舍聯誼中與木子相遇,初見時的羞澀和陌生壓抑不住兩顆炙熱、跳動的心,那本王道乾譯本的《情人》只是作者和主人公的一個道具,通過它,兩顆渴望交往而又小心翼翼的心巧妙地找到了一種溝通的借口。情感的堤閥一經打開便一發不可收,由初見時的好感發展到兩人如膠似膝,《情愛泡泡》讓我們重溫了一段只屬于大學時光、青春時代的愛情。在暮色四合的校園小道,在狹窄而窒息的女生宿舍里,在布滿青苔的斑駁的墻上,愛情在學習與生活單調的重復中演繹。
青春時代過多的荷爾蒙,使誰誰與木子的愛情一開始就跌入了性愛的瘋狂中。男人因性而愛,女人因愛而性。男人對性的欲求幾乎掩蓋了愛的情感,在誰誰對木子炙熱的愛的背后,我看到了伴隨著的更激烈更瘋狂的性。然而即使再瘋狂的性愛也壓抑不住女人對寬容,對關懷的渴望。當更敏感更脆弱的木子從這瘋狂的游戲中探出頭來的時候,她對誰誰寫下了這樣的話:“我是人,我有感覺,不要對我不聞不問;我不需要每天做愛,我需要關懷!”話雖短卻觸目驚心,因為它洞悉了男女交往的最大秘密。只有相互的寬容和相互的關懷才能使愛情如魚得水。年輕的戀人是自私的,誰誰與木子都認為深愛著對方(我甚至通過作者的文字感受到了那種愛),但他們其實是愛著自己。木子寫在報紙上的“我需要關懷”這句話引起了誰誰強烈的共鳴,他們想得更多的都是自己缺少關懷而不是付出關懷,他們都想得到對方付出的“絕對的愛”而自己不想付出或沒有意識到。
對自己感受的過分關注和對對方感受的忽視使他們一下子墜入了爭吵的深淵中。既然沒有意識到要付出,就沒有做好寬恕和容忍對方的準備。每一次的和好都是以一方的容忍和寬恕作前提的,這容忍背后隱藏著的怨恨就成為下一次爭吵的導火索。于是愛情的戰爭愈演愈烈,時間成了愛情最大的死敵,它的延伸使他們相互的自私和殘忍轉化為利箭,紛紛刺向對方。作者將這種愛與恨的交織表達得淋漓盡致,愛情沿著因愛生恨—因恨生疚—因疚惜愛的線路循環往復,無休無止。這真是一場兩個人的戰爭,不是你死我活而是相互折磨;是一個殘酷的愛情故事,一邊是銷魂,一邊是殘酷。
當這一切遠去,木子也因一次意外而自殺身亡。木子死了,愛情卻還活著,在每一個黑夜的降臨,當白天的喧囂都歸于平靜的時候,那一場風花雪月的事卻折磨著每一個曾經愛著的人。
小資“堂·吉訶德”
——讀蕭耳《繼續向左》
吳志翔
讀蕭耳的長篇小說《繼續向左》,一開始就先替她捏把汗:時至今日,她居然還敢寫小資?而且給女主角取個“何小滋”的名字?既然是小資,那就應該“努力向右”直奔中產階級陣營才行,卻為什么又取個“繼續向左”的書名?作者令人驚異地保持著對“左岸”的熱愛,小說中4次提到“左岸”,除了一家杭州孤山腳下的“左岸楓情”咖啡館,都指的是“巴黎塞納河左岸”,而且與之相關的人物分別是導演安東尼奧尼、小說家亨利·米勒等。
寫小資,全書必定要密集綴飾大量屬于小資們的文化符碼。果不其然。一路看下去,好不熱鬧!開篇就是“烤牛排”。而對“牛排”這個詞,以糙爺們自居的王朔早就在一篇《我討厭的詞》中將之列為“一看見就暈、就麻蠅”的了,此外還有“威士忌”、“王家衛”等。在這部小說中也俯拾皆是此類詞,比如“波希米亞風格的紗裙”、“雞尾酒”、“小劇場話劇”、“平克·弗羅伊德”、“阿莫瓦多”、“竇唯”、“納京高的爵士樂”、“費里尼《八部半》”、“卡布其諾”、“蔡琴”、“安東尼奧尼”、“大衛·林奇”、“賴聲川”、“基耶洛夫斯基”、“羅伯·格里耶”、“藍花布的杯墊”、“櫻桃木地板”……
因此也可以理解,《繼續向左》中的人物的職業必定是:律師、編劇、調酒師、建筑師、平面設計師、攝影師、美術編輯、報社部門主任……只有這樣的職業和身份才具有“想象左岸”的可能。
小說中那位何小滋,真的像是一位小資的堂·吉訶德。她不屈不撓地經營著、追逐著那份莫名其妙的小資生活。她逛武林路時尚街,到南山路、北山路泡酒吧、喝咖啡,有時候喝茶,在家里聽音樂、看電影,與丈夫鬧點小意見,不肯生孩子,回憶到麗江的意趣,發生短暫的介于靈肉之間(或與靈肉都沾邊)的若即若離、似深又淺的網戀、婚外性、露水情,參加同學會,到南京看梅花,到青島會女友,到沈陽參加聚會,到港臺去公干,到上海、北京會情人,不斷給那幾個同性或異性朋友打電話,因為看到一起普通車禍而心情灰暗,談論一些小資喜歡看的電影和書籍,考慮一個相對有閑暇又有點品味女人喜歡考慮的問題。小小的憂傷是實實在在的,而體驗的幸福則是若有若無的。小說最后在辭職了的何小滋對于到西藏旅游的夢想中結束。可以說,何小滋是一個經典版本的女小資。
我說過我擔心蕭耳過度沉醉于對小資生活的描繪,我還擔心自己會忍不住再次惡毒攻擊“小資寫作”。但很快我便發現自己的擔心是多余的,因為作者對小資既有著深切的體認,更有著一份難得的清醒。可以這么說,這是一部我所見過的最全面、最自覺地總結小資生活的小說,雖然不是戲仿,但也說不上欣賞。記不清是誰說的了,當一種事物被寫作者疏離出來,成為寫作對象的時候,它的歷史使命也差不多宣告終結了。蕭耳并非是沉溺于小資心態寫小資故事,而是用了一種非常知性的態度在觀照和審視小資生活,小資已經從敘述主體變成為敘述對象了,也就是說,作者實際已采取了一種“后小資”的姿態,是在為小資寫作畫句號。就像塞萬提斯《堂·吉訶德》一出,歐洲再無騎士小說一樣,我猜測,這部《繼續向左》以后,小資寫作估計也該偃旗息鼓了吧。但我無法肯定的是,不知道“左岸”是否還能繼續成為小資們想象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