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贏的出路

１

跟在經理舒若身后慢慢走著的余堯，心里有些許緊張。剛剛從學校畢業沒有多久的她顯得挺稚嫩，齊耳的短發圓臉蛋，合身的對襟薄線衫和百褶裙。周圍的人投來的眼光紛繁復雜，但反映的信息是相同的，那就是公司來了個新人。

穿過兩條走廊，拐三個彎，她終于到了自己工作的地方——曼寶公司商務部，她的職務是內務文員。舒若指著一個格子間對她說：“這就是你的辦公桌了，這里的事情很多，原來一個內務文員根本就忙不過來，天天加班，所以得多招一個人，你的事情鐘夕會教你做的。”說到這兒，舒若抬頭看了看，朝不遠處的一個穿深藍色條紋西服的女子招手：“鐘夕，你過來一下。”

鐘夕一眼看上去就是那種很能干的人，她一只手抱著一摞文件，一只手向余堯伸過來：“你好。”舒若拍拍兩人的肩膀，笑著對鐘夕說：“你可以不用整天抱怨加班了，有什么事情就讓余堯來做，她是新人，你可得好好教她?！?/p>

“那是當然的了，舒經理?！辩娤ξ⑿χc頭稱是，那笑容真比空姐還專業。舒若又叮囑余堯幾句，這才轉身離去。

“我現在該做些什么﹖”余堯小心翼翼地問，作為剛剛參加工作的新人，她真有些不知所措。

“你這么急干嗎﹖我這里有一些公司資料，你先了解了解再說吧?！辩娤Π岩晦窈竦奈募训接鄨虻淖郎?，雖然臉上還有著笑，但已經明顯讓余堯覺得有些異樣。

２

都說新人剛來是會受人欺負的，因為總會有人把事情推給你做，但已經一周了，余堯不但一點也沒有這種感覺，反倒覺得自己做的事情太少。鐘夕總是一副很忙的樣子，只把最簡單的事情交給余堯，比如復印，比如收發傳真，比如核對賬單。每次下班離開的時候，余堯總是能看見鐘夕坐在桌子前面動也不動，余堯每次跟鐘夕說可以多分些事情給她做，鐘夕總是很體貼的樣子：“你剛剛來，熟悉環境最重要，我反正回去也沒有什么事情干，閑著也是閑著，還不如留在這里加班?！庇鄨蛴悬c納悶，難道世界上真有這么喜歡工作的人﹖既然如此，自己也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余堯跟自己的同學提起這個奇怪的同事，大家都說這還不好，你撿到一個大便宜了，又紛紛抱怨自己的同事簡直就像什么似的，恨不得把所有的事情都丟給別人，自己徒手快活。

話是這么講，但余堯還是覺得不太對勁，可真正分析哪里不對勁，又實在說不出個所以然，末了自嘲道：難道非得鐘夕落得輕閑，自己忙得沒日沒夜才好﹖搖搖腦袋，余堯對自己說一定是你太敏感了，因為偌大的一個辦公室十幾個人，幾乎沒有一個說鐘夕不好的，提起她，大伙兒總是用盡溢美之詞，什么溫柔嫻靜，什么勤奮敬業，什么待人友善。當初聽說就是因為老總也看不下去她這樣忙，才為此多招個人來分擔她的工作，那一個人就是余堯。想想，若不是鐘夕拼命三郎的精神讓老板都感動，哪個老板愿意多付一個人的工資去減輕另一個人的工作﹖

３

１１月６日，商務部接到新任務，對即將上市的曼寶系列產品做市場宣傳，負責人是舒若。當天下午，舒若便把余堯和鐘夕叫到辦公室，告知部門其他人將全力進行新產品聯系客戶的工作，部里的瑣事將全部交給她倆。又說，最近的工作進展不是很快，很可能是她倆沒有調配好。

余堯分到的任務是盡快擬訂三天后在科技廣場進行的現場演示方案，而鐘夕的任務則是進行新產品試用的跟蹤和反饋。

這可是余堯工作大半個月來最重要的事情，她有些小小的激動，那個下午她都在翻看資料了解情況，腦子里面已經有了個大概，要知道，以前余堯在大學的時候可是常常組織學生會活動的，這點事情難不倒她。

還沒到第二天中午１２點，余堯的初稿已經出來了，又經過一下午的斟酌修改，到了下班的時候就已經沒什么差錯了，如此看來，明天一早就可以把方案打印出來交給舒若了。余堯松了一口氣，懶懶地往椅子上靠去，看不遠處的鐘夕還在埋頭苦干，看樣子她今天又準備加班。

第二天，余堯一上班，就急急地把昨天完成的方案打印出來送到舒若的辦公室，本以為會得到舒若的表揚，誰知道舒若看著看著，眉心擰成了疙瘩，看到最后將文件摔在桌上，聲音里帶著嚴重的不滿：“你難道在送來之前都不檢查一下嗎﹖錯誤百出，有些語句都不通順。”

怎么會呢﹖自己明明檢查了好幾遍，不會有這么低級的錯誤啊，可接過舒若手中的文件一看，確實被圈出的都是錯誤。

“我保證不會有下一次了，我這就去改?！庇鄨蛞膊晦q解，只低著頭出去，在門口，她想，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不可能是修改后沒有存盤，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在她走后，有人動過她的電腦并把她做好的方案故意弄得錯誤百出。那個人會是誰﹖

４

若不是在洗手間無意聽見了鐘夕和別人的一番對話，余堯可能永遠不愿懷疑鐘夕。

“鐘夕，最近更瘦了啊，怎么搞的﹖”

“是啊，有什么辦法，手上的事情老多?！?/p>

“不是新來了一個人嗎？怎么還有那么多事？我可是看到她每天都準時下班呀，她不是跟你干一樣的工作嗎﹖”

“你是說小余哦，她人倒挺老實的，話也不多，就是學東西慢了一點，做起事情來有點笨手笨腳的，唉，別說了，一說就讓人心煩生氣?！?/p>

“那你就好好教她唄，怎么說你也是她的前輩?！?/p>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什么樣的人，能教好自然就教好了?！?/p>

…… ……

余堯心里慌慌地疼，看來，她高估了自己而低估了鐘夕。

５

鐘夕面對余堯時的泰然自若不再令余堯平靜，余堯把一副知情的樣子寫到臉上，但也不明說，只是現在她開始主動找事情做，甚至幾次有意無意地搶了鐘夕的活，不僅這樣，她還在沒旁人的時候有意無意地對鐘夕顯示一番，說自己在學校的時候曾選修過心理學，知道哪些人最容易心虛。

果然，鐘夕在她的面前越來越不自然，終于有一天無端地要請她吃飯，吃就吃吧，誰會怕誰﹖初生牛犢還不怕虎呢，何況新人。

原以為鐘夕會擺出強人的樣子和自己理論一番，誰知道坐在飛天苑的包廂里，她居然聲淚俱下：“我知道自己有些事情做得不太好，但是我也沒有辦法。以前只有我一個人的時候，事情多得不得了，每天都加班，而且還沒有加班工資，我只有兩次無意在舒若面前抱怨過，她當時的反應是半開玩笑地說，別到時候想搶著干。我也沒有明白她的意思，沒多久，就聽說要招新人來分擔我的工作了，說是讓你分擔我的工作，實際上我知道，他們想找機會炒了我，所以我不能讓你做得太多，而自己閑下來，知道嗎﹖”

余堯聽著這些話，有點像聽天書，感覺社會真的比她想像的復雜得多，難怪舒若時常關心地問她覺不覺得工作太重，如果一個人做行不行，原來都是有目的的，可又不敢肯定，追問一句：“你怎么就那么確定呢？也許他們是真的想替你減負?！?/p>

“哼，怎么可能，你來的那天，舒若就跟我說了，現在不怕我一撒手走了。這話的意思很明白，他們是想找個人接替我。所以……”后面的話鐘夕沒有繼續說下去，但余堯明白，那是鐘夕不好意思，因為她讓余堯整天無所事事，失誤連連。

可是，鐘夕似乎也是個受害者。

握握鐘夕的手，余堯說：“不要緊，現在我們是在同一個戰壕里，少了誰都不行的，如果公司讓我們斗而坐收漁人之利，我們只能選擇團結?！?/p>

６

余堯的事情多了起來，那是鐘夕的功勞，她的目的是減負，不是炒掉自己或炒掉別人，聰明人應該學會巧妙地分配，何況余堯現在也與她站在一起。

當舒若再來試探余堯時，余堯很肯定地答復：“事情的確是有點多，一個人絕對承受不了，兩個人加把油可以做完?！?/p>

而在鐘夕那里，話又變成了：“多了一個幫手，好多了，可以把事情做得更仔細了?！?/p>

結果當然是雙贏，在這種情況下，公司沒有理由去炒誰，也不愿下個賭注再聘進一個人進行考驗和試探，余堯和鐘夕最終都留在了商務部，相安無事。

有時候，過分獨立未必是件好事，相反，配合才能出成績。余堯在工作一年后的日記里寫下這樣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