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被一條皮裙折磨得恍恍惚惚。當然,那是過去了,現在有格調的人都穿棉布。我算不上有格調,但基本上還是無法抵擋潮流。
我的皮裙之夢源于一場電影,—場露天的電影。那時候的露天電影院經常會演一些沒什么內容的糟爛片子,讓大家津津有味地看完再滿肚子疑問。但是無論如何,看電影肯定是有收獲的。
現在我已經記不起那場電影的名字,甚至想不起來是國產的還是進口的,是黑白的還是彩色的,只記得里面的女主角穿了一條黑短裙,走到哪里那條裙子都閃閃發光,尤其是當女人背對著觀眾扭啊扭的時候,短裙下面的屁股蛋蛋像兩只活潑的小狗一樣不停地跳躍,很讓我驚訝而且莫名其妙地喜歡。
回家問了好幾個比我大的孩子,曲折地了解到那是一條皮裙,用動物的皮做成的裙子,我向往地說:“長大了要買一條皮裙穿。”
有人不以為然,說:“我姐姐說了,壞人才穿那樣的東西。”
我頗受打擊,不敢申辯。我是有教訓的,這之前看《虎膽英雄》,劇中那個國民黨女特務阿蘭,燙大波浪穿高跟鞋,真讓我心儀得緊。在一次討論中,我曾經小心翼翼地表達了長大想演女特務的愿望,為家人及四鄰所不齒,從此深知說真話無好下場。
長大后我無緣演女特務,“買條皮裙”的理想卻一直惦記著,尤其是看了更多的電影,尤其是滿大街的女人都穿了皮裙。
盼望著,盼望著,我上班了,我終于上班了。“存錢買皮裙”成為座右銘。
從領第二個月工資開始(第一個月工資給老媽了),我走遍大街小巷,花費不少心思,只為了物色一條恰當的皮裙。
所謂的合適就是:皮裙的質地、款式都是我喜歡的,而且價格是我可以承受的。是個女人都知道,買質地款式和價錢都稱心的東西,是一件多么困難的事情。個中甘苦我就不多說了,反正一有空我就去逛街,一逛街就直奔賣皮衣的店,進了店就不停地看啊摸啊,像防疫站的檢疫員在查看豬牛羊的牙口和蹄角。如果把那些裙子還原成牲口,它們不是很受用,就是反感透了。
最后我走累了看餓了,找個地方歇腳,又吃又喝地仍然覺得不夠善待自己,會買一些平時不太想買的東西。那條我理想的皮裙—直沒有買到,但是我為了買皮裙逛街花掉的錢,好像已經夠買幾條皮裙了。同事們都廣泛地了解了我的理想,每到周末,總有人問我:去買皮裙嗎﹖
周一偶爾會有人好心地說:我在××店看到—條皮裙子,你去看了嗎﹖沒有的話可以去看看合不合適。
一年以后皮裙還沒買到,我準備去廣州。當然不是為了去廣州買皮裙才辭職的,可是大家送我的時候都認真地說:廣州那么大,你肯定能買到合適的皮裙了。
果然,我在素有購物天堂的廣州買到了一條黑色的羊皮短裙,光澤柔和手感舒適,簡直就像……皮膚一樣。
看見這皮裙的一剎那,我真的很開心。好像它一直就在這里等著,等我把它買回去。而我曾經花掉那么些冤枉錢,無非是為了遇見今天的它。裙子的價格有些貴了,我已經來不及在乎,當下掏空錢包,把它納入懷里,連試都沒有試一下。
廣州一年365天,還真是不好找一天穿皮裙的日子。350天太熱,穿皮裙要長痱子;剩下的15天太冷,穿皮裙要得關節炎。
終于等到—個臺風天,不冷不熱,趕緊把皮裙穿上。
遺憾的是在穿衣鏡前比畫了又比畫,怎么也沒有看見親愛的皮裙閃閃發光,怎么扭也不見皮裙下的屁股蛋蛋像兩只活潑的小狗那樣上下跳躍。
把這疑惑跟新同事說了說,她哈哈大笑:那得多風騷的女人才能穿成那樣啊﹖
我于是氣餒。打小立過許多志愿,要當人民教師,要當科學家、文學家,甚至要當建筑設計師和裁縫,就是沒想過要當風騷女人。
皮裙沒機會穿,卻有的是機會浪費我的精力,天熱了怕它漚著,天冷了怕它龜裂,不冷不熱的時候怕它發霉……又要清洗又要上光還要通風存放,弄得人心理挺不平衡。
過年回家,將皮裙送給朋友,感動得她笑不出聲,驚叫:恩人啊,下次你買不買皮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