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進入寒武紀

今天是星期四，在公司剛忙完了一宗企劃案，便約了大海一起吃晚飯。

大海是我男友，身材高大，微胖，因為家里近海，所以叫大海，他爹媽夠會省事的。我因為有著一張圓圓的蘋果臉，所以很多人都說大海和我有夫妻相。想到這兒我不由得笑了，然后補妝，準備約會。

大海今天穿了一件米色的休閑外套，看起來蠻精神的。

“馮子菲，今兒怎么了？竟想起請我吃飯。”

“想你不行嗎﹖吃個飯有什么好奇怪的。”我白他一眼表示抗議，這家餐廳曾是我們常來的，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兩個人彼此都忙了。

旁邊有一個報攤，大海掏出一枚硬幣，準備買一份報紙。

他很自然地拿起一份體育報，他居然沒有看到旁邊每逢周四發(fā)行的都市報，這是我最愛看的報紙，曾 經(jīng)，每到周四給我買這份報紙是他的必修課，有時他出差在外甚至會托同事給我買。

但他現(xiàn)在不記得了，真有些傷心。

吃完了飯，散步，天氣挺冷的，我只穿了一件薄線衣，便心存了無限的渴望，在他面前晃來晃去，他渾然不知，然后我又抱緊雙臂，做出很冷的樣子，他還是不知道脫他的外套，氣得我忍不住大聲說出來：“喂，李大海，我很冷呢，你難道不知道紳士一點﹖”他回過頭來，很奇怪地看著我：“干嗎﹖你不是像只愛炫耀的小母雞一樣喜歡秀你的漂亮毛衣和身材嗎﹖家里又不是沒外衣，奇怪的女人！”

雖然我最終還是披了他的外衣，但他的不解風情讓我氣得差點吐血。

回到房間，我發(fā)了一會兒呆。憶起他追我那時，他既細心又體貼。

有一次，我坐的公交車都開了，他居然像電影里的情節(jié)那樣，追著車子狂奔，然后上來遞給我一盒巧克力，嘩，全車的人都看著我，那個幸福，害我笑了一整天。

還有一回，因為他名字的關系，同事們只要我一拿起電話就笑大海大海，害得我巨郁悶，極沒道理地責怪他：“李大海，干嗎要叫這么難聽的名字，干脆你叫李摸魚算了，又動感又帥。”他居然連聲應道：“好好好，是我不對，惹到我的甜心生氣了，摸魚就摸魚吧，總比叫我旺財好。”一句話就將我逗笑了。

總之那時連我的刁蠻和任性，在他眼里都是可愛的。

三年的時間過去了，現(xiàn)在坐車的時候他只看外面的風景和美女，現(xiàn)在他只叫我馮子菲和八婆，而不是丫頭和甜心。我們之間不再有什么秘密。他知道我有很多缺點，例如有蛀牙、自私、懶，我也知道他有很多缺點，腳臭，大男人主義，不愛存錢。我們不是神，我不要求彼此很完美，但我要求彼此相愛。

每天的這些雞毛蒜皮，我都記在我計算機的一個叫寒武紀的文檔里，唉，可憐的寒武紀，那時地球上除了海洋和陸地之外，應該什么都沒有吧，一切都那么安靜，安靜得令人心里泛酸，安靜得我即使在他面前跳脫衣舞，也不會引起他心中的漣漪。

星期天，大海說要加班，我只好約了閨中密友陶陶在中信廣場見面。我告訴她我的苦惱，我喜歡大海，但是，我又不喜歡這種松松垮垮、像一條舊內褲一樣的愛。我的意思是，要大海永遠像初戀時那么寵我。

陶陶不屑地看著我：“得了得了，再好吃的甜點，吃一千遍也會膩，最完美的愛情，只在剛開始的那一剎那，你若要他永遠都那么寵你……嘿嘿嘿，”她一臉壞笑地湊過臉來，“除非甩了那小子，開始一段新的戀情，大海大海地聽了你三年，你不煩我也煩了。”

“怪不得我永遠記不得你男友的名字，原來你存心找備用輪胎。”我揶揄她，心里卻想：“我真的很愛大海嗎﹖真的可以這樣冷漠地過一輩子嗎﹖”大海生日那天，我換了發(fā)型，蓬松的小鬈發(fā)和彩妝使我看起來神采飛揚，公司很多男士都說要請我吃飯，我開玩笑說排隊排隊今天是我ＧＧ生日，別來煩我。

還沒下班便懷著雀躍的心情，撥了大海的手機，手機沒人接，撥他公司的電話，總機錯轉給一個兇兇的徐娘，我的好心情開始被淹沒，再撥，他同事說大海不在位子上，再撥……我猜他會不會去約會其他的情人了。

等終于找到他，我已變得像個軍火庫，大海挨了一通罵，也沒好氣道：“你怎么像更年期一樣，莫名其妙，我忙得要死，在樣品室沒帶手機不可以啊，有話就不能好好說﹖”我不做聲，雖知理虧，但想起從前大海是從不生我氣的，淚水便直往下掉。晚上的那餐飯也吃得不太順，他沒發(fā)現(xiàn)我的發(fā)型變化不算，居然將他的小侄子也帶了過來，那小鬼調皮得很，將西餐吃得刀叉亂飛，一點氣氛都沒有。

深夜，我沒有讓他送我，一個人走了回去，我真的傷心極了。我不知道我們中間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曾經(jīng)的甜蜜都變得恍若隔世，難道男人都是善變的﹖

打開計算機，我將今天的事記了下來，然后我順手打開我的郵箱，我并不期待有奇跡發(fā)生。我已經(jīng)很久沒收到他的信了。

信箱中居然躺著一封胖乎乎的未讀郵件。標題是：我依然愛你。我心跳加速。發(fā)信人不是大海，而是樂文，我的藍顏知己，一個追我好幾年的男孩子。長相斯文，性格卻固執(zhí)，他曾經(jīng)對我說，只要我沒有嫁人，他就會一直等我。

天藍色的信紙，短短的幾行英文，稱呼還是不變的那個單詞：ｄｅａｒ。曾經(jīng)，我覺得他有些煩，但現(xiàn)在，我覺得有些溫暖。我一項一項地列舉大海的缺點：長得不帥，肥胖，沒錢，對我又不是很好，我為什么要三番五次地為他哭泣呢﹖樂文善良又英俊，又會體貼人，我想起陶陶說的話，也許，開展一段新的戀情也是有道理的。

我很快就給樂文回了信。我說我很想他。也許有些自私，但人在失意的時候，是特別渴望得到別人的溫暖的。

樂文回了個東西過來，是幾米的《向左走，向右走》，我一頁一頁地點開，樂文說：時光流逝，無論你我相隔多遠，終有一天，我們會聚在一起。我深深地沉浸在這凄美而小資的氛圍中，心，竟然有些茫然了。

如果姻緣是天注定的話，難道大海只是我們的阻隔嗎﹖誰能告訴我答案？接下來的一星期，我沒有找過大海。我發(fā)現(xiàn)心情是可以調整的，比如說，很久沒有一個人看一場電影、吃一盒冰淇淋了。第七天，大海露面了。“喂，馮子菲，你怎么不打電話給我﹖”“喂，怎么了﹖”

“喂，丫頭，你不會在給我裝酷吧，我還挺想你的。”我暗想：“我不理你，看你和誰充大爺去。”

最后，他找到我說：“看來我們需要好好地溝通一下。”

我沒理他，他低低地說：“難道你要選擇分手嗎﹖”

我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我說：“你根本就不愛我了，分手就分手吧，這可是你說的。”

他一副很冤枉的樣子：“天地良心，我對你哪兒不好？”

好吧，坐下來，我細細舉例說明，他于是一一詮釋。

１．他不給買都市報，是他認為都市報內容很虛榮浮華，他建議我多接觸些理性而現(xiàn)實的東西，特別是在長了兩歲之后，他強調，不買報紙跟不在乎我絕對無關。

我有些不以為然，我是女人，我才不要看什么哲學、政治之類的東西。

２．他對我生氣，是因為我也愛對他亂發(fā)脾氣。從前，我總是笑得甜甜的，可愛又清純，現(xiàn)在，我動不動就不理人，一點也不溫柔，他希望我也理解他。

我想這確實是我的錯，心里暗想可以改正。

３．他現(xiàn)在已將我當成他的未來老婆，是親人，是一只舒服的舊抱枕，親人如果還要每天２４小時說甜心寶貝之類的話或追著公交車狂奔，那他可能會瘋掉。不只是他，他認為所有的男人都有這樣的想法。

關于這一點，我有些不能接受，但他堅持。

望著他倔強的樣子，我搖搖頭，又覺得很好笑，他也笑了，握著我的手說：“傻丫頭。”

算了算了，即使眼前這個人有一千個缺點，但只有他能使我笑，能使我哭，我愛的，便是他了。而和樂文，不來電就是硬道理。

接下來，我們的關系便改善了不少，因為每個人都讓了一步，每個人都懂得站在對方的角度想一想。頭頂?shù)奶炜眨琅f是那么湛藍而透明。

有一天，我的房間突然爆發(fā)出一聲吼叫，隨即大海如一陣風般刮了出來，他鐵青著臉，拎著我的衣領道：“馮子菲，你這小妖精，快說！那個叫樂文的男人是誰，他居然叫你親愛的……”

天，惹到獅子座的人動怒，可不是好玩的，不過，看到他吃醋的樣子，也挺有意思的，我裝作很無辜的樣子說：“這個，人家要喊，我們有什么辦法呢﹖你說過，任何公民都是有自由權的，對不對？”

說完后趕快溜之大吉。

只聽見腦后腳板聲吧嗒吧嗒而來，有椅子桌子被撞翻的聲音，我暗想不妙，看來我們要提前進入侏羅紀了。不過要動粗﹖我可是胡同出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