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項歌同居一年后,他的所有缺點盡收我眼里,要數(shù)起來簡直罄竹難書。這個長相斯文儒雅的男人不是我希望的那種好讀書、從讀書中找樂趣的男人,他反而是那種沒事就掛念著麻將牌,一聽麻友打電話來就忍不住要沖鋒陷陣的男人。同樣,他也沒有我希望中的溫和細致,噓寒問暖,在關(guān)鍵時刻能來一句“我愛你”、“我需要你”這類流傳幾千年依舊時興的愛情宣言,他大大咧咧,連我們的相識紀念日、我的生日、我每個月“大姨媽”來的日子,他通通記不住。最該死的是,他從來沒有說過“我愛你”、“我需要你”之類的話。吵架的時候,我哭天喊地地說要搬出去,他倒好,要么悶頭不語,要么他嘟囔:“要走就我走好了!你是女孩子,這么晚了出去不安全!”他更不是那種我希望的任勞任怨、熱情干家務(wù)活、對于修理有濃厚興趣的男人,相反,他除了因為我下班比他晚,他不得不做晚飯外,對家里的其他家務(wù)事他一概不理,哪怕是他自己的衣服掉到了地上,他也可以仰臉跨過,然后扯著嗓子叫:“老婆仔(廣東流行的對老婆的一種愛稱),我那件襯衣呢﹖”如果說,我要的是一個100分的男人,那么項歌的得分不會超過30分。
只要是相貌過得去、對愛情有熱情、對婚姻有期望的女人,是不是鐵心一定要嫁給一個30分男人﹖答案是:NO。再加上,我在新?lián)Q到一家離住處比較遠的港資公司工作后,便與原來的好友蘇敏成了同事。她老是指著我的鼻子,對著我全身上下的穿戴嗤之以鼻:“看看,看看,你還沒取得做黃臉婆的資格,可是已經(jīng)比黃臉婆更黃了!拜托你,不要老是縮在那間屋子里,不要將所有時間都用在那間屋子的衛(wèi)生上行不行﹖”在她一再教唆下,我開始動了搬出來住的念頭。但只不過是搬出來而已,至于和項歌分手,我暫時還沒想到。就如好友蘇敏說的一樣,“男女關(guān)系一年,新鮮勁還沒過呢”。
沒幾天,正好趕上公司重新分配宿舍。我作為人事助理,有機會分到三室的套房里的一間。不要白不要,我當然先將靠陽的一間給自己留下了。但是對于什么時候住進去,實在是沒有考慮過。
第二天是周六,我10點鐘起床將家中的衛(wèi)生搞了一遍。當我累得腰酸背痛地坐下來想吃點東西時,探頭往房里一瞧,項歌先生還在床上呼呼大睡呢,我搞衛(wèi)生的聲音都不能吵醒他。我忽然神傷——如果與他結(jié)婚,這便是我以后每一個周末的寫照吧﹖那一刻,我下定了決心,今天就搬。
12點,他起床。我已經(jīng)將衣服、牙刷、毛巾之類的隨身用品放進了一個大旅行袋,坐在電腦前玩游戲了。一邊玩游戲,一邊想著滿柜子的書,就下次來弄吧。
他醒來了依然躺在床上,叫我: “老婆仔,你成天忙忙碌碌干什么?睡個懶覺多舒暢!”我淡淡地回道:“以后我就會睡了!”他看著我,叫起來:“肚子餓了,出去吃飯吧!”我還是淡淡地:“我已經(jīng)吃過了,你自己去吧!”他埋怨我:“怎么不叫醒我一起去吃?”我給了他一個后背,繼續(xù)在電腦前玩游戲。
待他吃完飯在電腦前坐定,我說:“我準備搬家!”他將“我”聽成了“我們”,便頭也不回地說:“不要心血來潮了,住得好好的,搬什么啊﹖”“這里離我上班的地方太遠!”“嗨,你沒見還有一些人,每天換幾趟車去上班?就克服一下吧!”
我看著他的后腦勺,再一次覺得心碎:這個男人,對待我的傾訴、我的困難就是這樣無動于衷,連一句最基本的安慰都沒有。我緩緩地說:“那么我一個人搬吧。公司已經(jīng)分給我宿舍了!我現(xiàn)在就走!”
停了一下,他才轉(zhuǎn)過頭,愕然地看著我拎著旅行袋,正準備出門。空氣僵著,他的臉色漸漸難看起來,說:“你也不是一天兩天想搬了!實在覺得這里委屈了你,就搬吧!”我的淚控制不住,嘩地流了下來,低頭便走了出去。他沒有下來送我。
住在公司宿舍里,每天上下班走路不超過5分鐘,覺得時間一下子充裕起來。而每個夜晚,更是可以毫無牽掛地去區(qū)圖書館,看電影,與同事散步,上美容課。仿佛天地都寬廣起來。一直到星期五,項歌打了電話過來:“今天回家嗎﹖”我冷笑:“我沒有家,哪里談得上回﹖”他嘆氣:“不要胡鬧了!我們和好吧!”哼,想不用吵架不用認錯什么也不用就再一次讓我去那個蝸居里做牛做馬﹖我依然冷笑:“是想讓我去給您做鐘點工吧﹖多少錢一個小時﹖”他一時語塞:“不用說得那么難聽!”我不依不饒:“只允許你做得難看﹖”說完,“啪”地將電話掛了。
周六的早上,我依例10點鐘醒了。伸手往床頭一撈,沒有我的書柜,當然更沒有我向來喜歡的書了。愣了一會兒,打開手機,潛意識里,我還是在等他的電話。
手機一打開,他的電話便進來了:“老婆仔,我在你公司樓下,你住在哪兒呢﹖”滿足與驚喜迅速地溫暖了我的心,我?guī)缀跏欠肀闫穑骸澳阏驹谀抢飫e動,我來接你!”
自然,那天他來我宿舍坐了一會兒,最后又變成我們雙雙回了住處。一見到那么臟亂的屋子,我習慣性地挽起衣袖,開始搞起了衛(wèi)生。而項歌也很乖,脫下皮鞋,便加入了搞衛(wèi)生的行動。當屋子又恢復到我喜歡的一塵不染、整整齊齊時,我心滿意足地坐在沙發(fā)上,嘆了長長一口氣。
項歌摟著我:“老婆仔,你看費了這么大力氣,打掃得這么干凈的屋子,卻不住這兒,不是不劃算嗎﹖”我故意抖掉他的雙手,冷著臉說:“這不過是我看不慣臟亂而已!”他再摟上來:“好了,不要生氣了!其實,你想要我做什么,告訴我不就行了?你不告訴我,我真的不知道你原來希望我一起做的!”我一愣,是啊,我怎么就沒想到呢﹖我拍了拍他的手:“嗯,以后知道了!”那個周末,我們過得如膠似漆。
周一早上,我們一起出門時,項歌從身后抱住我:“今晚我做你最喜歡的椒鹽蝦!”我笑了笑,踮起腳在他唇上一吻,算是給了肯定的回答。
一到公司,蘇敏打內(nèi)線電話過來:“喂,今晚上南國影院有新片子!”“什么片﹖”“是你等了整整一年的《魔戒2——雙塔奇兵》。去不去﹖”我想都沒想:“當然去了!”
那一整天,一有空便在網(wǎng)上查關(guān)于《魔戒2》的新聞。至于晚上的椒鹽蝦,早被《魔戒2》沖得半絲不存。怕被打擾,下班后一進電影院就將手機關(guān)了。看完電影與蘇敏一路討論一路余味無窮地走到了宿舍樓下。這時,發(fā)現(xiàn)有一個人正一動不動地站在樓梯口,是項歌。我的天,我這才記起了“椒鹽蝦”與早上在他唇上的吻。
他一聲不響地將手中的東西往前一伸,東西到了我手里——是一盒已經(jīng)冷冰冰的椒鹽蝦。我抬頭看他時,他已經(jīng)向車站那邊走了。我追上去,叫:“項歌,項歌!”他頭也不回地跳上車,走遠了。剩下我在站臺上拼命跺腳,然后罵了起來:“這個混蛋,無賴,都不聽人家解釋!好好好,你酷,我更酷,看誰酷過誰!”
于是,我連著酷了一個星期。周五下班,我終于忍不住,回家。一路上自己說服自己:“我不過是去拿幾本睡前書!”
一開門,一股炒菜的香味撲面而來,是我喜歡的虎皮尖椒。我走到廚房邊,探頭一看,項歌正在里面忙乎著。他看見我,憨憨地一笑:“回來了﹖做的全是你喜歡的!”我呆呆地站在廚房門邊,看著他熟練地揮動手中的鍋鏟。
他看我不走,走過來,擺動著他長長的手:“有油煙味的,去桌子邊等著吃吧!”他衣袖帶著風在我臉旁舞動,有一種味道傳到了我嗅覺里——是他衣袖上的油煙味。
我忽然記起,一年前的項歌,連煮個面都要打長途電話回去向自幼寶貝他的母親或者姐姐請教;風流倜儻,每天穿著雪白的襯衫,換下來就送到干洗店里去。我也記起,一年前的項歌,因為自幼就有父親的權(quán)威與天生的聰明做庇護,所以不思進取,總是還沒下班就已經(jīng)在想找哪些人出去玩;一年前的項歌,氣量不大,絕不寬容那些對他發(fā)脾氣的人……
而今天,他早早下班,去一年前他做夢都沒夢見過的菜市場買菜,然后站在廚房里,任憑油煙味沾上了他的衣袖,只為做幾道那個從他家里搬出去、爽約還與他吵架的女人愛吃的菜。
我的心酸著,甜著。一年來,我只看到我的付出,我永遠只在頂端看著他與我所要求的100分的差距,卻從來沒有看到過項歌的付出,沒有看到,他從0的基礎(chǔ)艱難地學起,已經(jīng)能得30分。
是的,是的,他離100分還很遠。但是我還可以繼續(xù)調(diào)教他,趁著有愛情在!
我的聲音有點哽咽,叫他一個好久不用的昵稱:“老公仔!”上前摟住他的腰。他有點發(fā)愣:“今天怎么了﹖”我說:“我們結(jié)婚好不好﹖”
他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么﹖”“我們結(jié)婚吧!”他一下子轉(zhuǎn)過身,將我攔腰抱起:“噢噢噢,仁慈的主啊,如來佛啊,媽祖娘娘啊……我的老婆仔向我求婚了!”
(暈死,什么亂七八糟。連個基本的信仰都沒有。不行,結(jié)婚以后得讓他只信一個——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