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鯊魚骨和水晶后的暗戀

一

蘇睿言是８月見到小白的，第一個感覺就是這個女孩子是個管家的好材料。

那天，同學(xué)幾個一起去春游，臨行時，包包袋袋的一大堆，同學(xué)看著犯愁。小白走來，三下兩下分門別類，看得蘇睿言目瞪口呆。他忽然想起爺爺說過的話，這樣的女孩子，是塊理家的好材料，要是娶到家里來，定能將家打理得舒服。對于爺爺?shù)脑挘K睿言從小言聽計從。他們家是經(jīng)商世家，從爺爺開始起步。

這種家世，也就決定了蘇睿言的小氣、精明。同學(xué)們都說他是ＪＳ的培養(yǎng)基，那原是網(wǎng)絡(luò)上的一句話，是奸商的縮寫。但蘇睿言不惱，反笑嘻嘻地說，ＪＳ怎么了，無商不奸。但在小白面前，他卻笑不出來。而她對他，往往是一副橫眉冷對的樣子，但他知道她是那種很柔順的小女子，心細(xì)，膽小，愛臉紅，但不是對他。

小白喜歡的是另一個男生，蘇睿言心里明鏡一樣。那個男生是學(xué)長，會寫一手小酸文章，身邊的女孩子幾乎都喜歡他。蘇睿言心里不服氣，私下里常常對同學(xué)說，他寫的那些東西，我是不屑于去寫的，即便是寫了也不會酸到那個程度。

小白也是那種平凡的女子，她看不起蘇睿言，但因了自己的普通，是沒有能力看不起任何一個人的。蘇睿言有錢，但不舍得花。私下里常聽女生們說起，那些女生對不舍得花錢的每一個男生都是咬牙切齒地說話，所以小白也便覺得蘇睿言的不可愛。

蘇睿言是在下午愛上小白的。所以，他一直非常清晰地記得那個下午的事情。

那天下雨，小白跑去學(xué)校大門口買衛(wèi)生巾。恰好蘇睿言在那里買傘，就這么碰上了。下雨天買傘，本來就是一大忌諱。那店主說，我這可不是趁火打劫呀。一把細(xì)骨細(xì)皮的小傘要價２０元，這讓蘇睿言十分惱火，而這時小白恰恰從門外走進(jìn)來。

當(dāng)小白付過錢拿了衛(wèi)生巾匆匆想走時，冷不防蘇睿言就喊了句，你還價了嗎？

小白惱火，白他一眼，臉在瞬間紅得可愛。要你管！匆匆出門，讓蘇睿言覺得突然，但那突然艷紅起來的小臉兒，卻讓他無比喜愛，只是想到小白不過是喜歡學(xué)長罷了，也只剩下微微一嘆。

但自此，心里便多了一個影子。這影子在夜深時會跳出來瞪他一眼，紅著臉說，要你管。

每到這時，蘇睿言便會傻笑一下。下鋪總是在第二天說他晚上夢見ＪＳ的美事。

二

就這樣喜歡了半年時光。

冬天，學(xué)長組織去海邊。班里報名的三三兩兩，其中就有小白。蘇睿言想，最大的理由就是因?yàn)閷W(xué)長的參加吧。

在很多時候，他想告訴她，其實(shí)學(xué)長身邊全是花花草草，而她不過就是那些小草里最小的一棵，學(xué)長眼神再好，也不會看到她的。只是這話說不出口，卻任自己的喜歡折磨著想法，蘇睿言便很痛苦。

蘇睿言也報了名，交錢的時候，他看幾個女生有些詫異的眼神，于是交錢的手便很爽快，一切都是為了小白。小白，小白，他在心里默念，這種感覺是很愉快的，別人看不到，他可以將自己心愛的名字在心里默念，這種感覺讓他很快樂，就像是剛剛偷到了一件很美的衣服，只有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穿一樣。

冬天的海，少了許多風(fēng)景，連海邊擺攤兒的小販也少。

海灘上，有個小販在賣貝殼，紅紅綠綠，擺了一地。小白走去，忽然就發(fā)現(xiàn)了其中有一些怪模怪樣的東西，像是牙齒，但又不是。

她好奇，問起小販，那邊回答說是鯊魚骨，用來保平安的。小白眼中便有小小的光彩，或是平安那兩個字吸引了她。問起價格來，倒也公平，便稍稍還價，掏錢想買。

但蘇睿言突然就出現(xiàn)，然后問七問八的。問得小販有些不耐煩起來，瞪著眼睛問他買不買。蘇睿言臉上紅了紅，對著小白說，別買，這是假的。

小白恨恨地跑遠(yuǎn)。臨走時還不忘記瞪他一眼。他心里便覺得委屈，真的鯊魚骨是很貴的，哪里是這些白白的小東西？但她本來是好奇，價格也不貴，就買了如何？但是，他只是不想讓她的感覺受委屈罷了，轉(zhuǎn)過頭，才發(fā)現(xiàn)小販也用恨恨的眼睛盯著自己。

忽然有個想法。

小白再從沙灘過來的時候，就不見了蘇睿言。那個小販倒是還在，見她過來，招招手，問，姑娘，你還要不要呀？我這里有真的。

小白不信，忽然想起蘇睿言可能就是為她好吧，但是她卻不領(lǐng)情，心里有三分內(nèi)疚。

小販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微微發(fā)黃的飾品，對她說，你要這個吧，價格也不貴，這是真的鯊魚骨，能保你平安的東西。

三

到底還是受傷了。

回校后，小白不知道哪根筋走錯了路，開始給學(xué)長寫起情書來，但又不署自己的名字。她或許也是知道和學(xué)長本來就是兩條路上的人，但又控制不了自己。

再后來，或是覺得這樣也不是太好，總有羞于見人的嫌疑，于是便在情書中顯山露水。但學(xué)長并不領(lǐng)情，回到宿舍，就將信往蘇睿言那里一扔，口里說，不知道是誰，連個名字也不署，我懶得看，你看吧。

蘇睿言小心地將信拆開，抻平了去看。他知道是小白寫的，從信封上就能看得出來，他將小白的筆跡在自己心里過了許多遍。

小白的字小巧而精致，讓他看得心動，便想像是寫給自己的情書，一張張地看完，又一張張地疊起來，按以前的痕跡折好，放到信封里。這樣的信，學(xué)長收到很多，每天都有，他懶得問，他便也高興不還。三封信都用紅線扎了，放在自己的壁柜里，沒人時，拿出來看看。看著看著，忍不住嗅嗅，上面還有小白的清香。

但他心里卻難過，畢竟不是寫給自己的，畢竟她心里只有學(xué)長。

最后一次表白，蘇睿言沒有看到。只聽說小白在路上等學(xué)長，想對他表白一下，但是卻被不輕不重地拒絕了，小白傷心，但偏偏想挽回最后一絲自尊，讓學(xué)長給她一個理由。學(xué)長只是笑笑說，不喜歡一個人還要理由嗎？十分經(jīng)典地套用了周星星的話。

一切，蘇睿言只是聽說。

第二天是星期六。他心里著急，不知道小白會如何，偷偷地跑到小白的宿舍下面去聽一下，只裝成不經(jīng)意地走過，似乎沒有聽到哭聲。看來，她也不是太脆弱的女子，他心里便為她高興。

第三次走過，忽然看到草叢里有個東西一閃，黃白色，走過去拾起來，竟然是那小小的鯊魚骨。他覺得心酸，她連這樣貴重的東西都扔了，或是準(zhǔn)備送給學(xué)長的吧。

他站起來，聽到頭上有個冷冷的聲音說，送你好了。

是小白，蘇睿言將那小小的飾物拿在手心里還她，她依舊冷冷地說，送給你好了。

關(guān)窗子的時候，他聽到她鼻子里重重地哼一聲，心里再酸一酸，她是不知道其間的情節(jié)的。他不想讓她知道，就如自己如此喜歡她，也不想讓她知道。

他將那小小的骨塊兒放在鼻端，小心地嗅了一下，清香，是她的體味吧。他忽然覺得一陣心跳，抬頭看看，沒人，便逃似的回到宿舍去。

四

４年很快過去，蘇睿言依舊是那個即將成為ＪＳ的人，而小白的一場戀情無疾而終。學(xué)長戀愛了，小白或許對學(xué)長一點(diǎn)兒感覺也沒有了。女孩兒的感情是來得快去得也快，無論她心思多細(xì)膩。

７月，校園里盡是離散的情形。像是一樹的花兒，遇到風(fēng)，便都紛紛地飛去了。小白是冀北的女子，他是皖南的男孩，終是要分開三千里路程。

蘇睿言忽然想給小白買樣?xùn)|西。他跑去商場，看到打折的珠寶在賣，里面有好看的天然水晶，一串，８００元。他看著心動，摸摸身上的錢，加上準(zhǔn)備買車票的錢，差不多就這么多。

那串水晶拿到手里的時候，他的心動了一動，多像平和的小白，那么透明的感情。偏偏售貨員又很會說話，看出他是個學(xué)生，對他說，這個送女朋友好，讓她看出你的心是透明的。

這句話吸引了他，她是怎么看自己的，精明，小氣，還是占便宜的男人？想著，心里又酸，她其實(shí)一直都不知道，那只鯊魚骨是他自己花了大價錢從小販?zhǔn)掷镔I來，并讓小販用極便宜的價格賣給她的。那么貴重的東西，她說不要就不要，只是因?yàn)椴恢纼r值。

他決意買下水晶。他還想告訴她，他們之間就像水晶一樣透明，鯊魚是海里兇猛的動物，即使是骨頭，也未必能給她帶來快樂。

她竟然也能跟他說再見。蘇睿言快樂得忘記了自己。那是分別的場景，許多同學(xué)哭，他卻在笑。她還握了握他的手，她的手小巧，無骨一樣。于是他又想起了爺爺?shù)脑挘号耸秩缇d，必定積錢財。但是握完手，她就提著行李上了出租車。

他本來可以攔住出租車的，但同學(xué)太多，學(xué)長也在，他便沒有將水晶拿出來，掌心里是微微的汗，忽然想起此一別不知道何時才能相見，她到底是對自己沒感覺的，兩滴眼淚便涌出來。

他是第二天才走的，夜晚，他將兩樣?xùn)|西拿出來放在一起。鯊魚骨上似乎有小字，拿起來仔細(xì)看一看，竟然是“愛你”兩個字，她愛誰？學(xué)長罷了。她不知道自己愛她，因?yàn)樗叩臅r候，對誰都是一樣平和的眼神。他想起來，又覺得心酸。

五

一年過后，蘇睿言忽然有天看到同學(xué)錄，里面有小白，還留下了Ｅ－ｍａｉｌ。他想想，便發(fā)郵件過去。第一句話就說，不知道還記不記得我，我是你的同學(xué)蘇睿言。想想，覺得這樣寫不太妥當(dāng)，忙刪了又改。這時才發(fā)現(xiàn)小白一直還在他心里，因?yàn)樽约阂缓粑剿挠嵪ⅲ陀X得心疼。他寫，我是蘇睿言，那個斤斤計較的小男人。我一直記得你的快樂。關(guān)于鯊魚骨和水晶，他絲毫沒有提及，那些，不過只是情感的走道罷了，誰會在意呢。

沒想到過兩天她回信過來，簡單的幾句話讓他心里淡定下來。記得，你是那個拾我鯊魚骨的小氣男生，你還好嗎？

客氣而直白的問候，帶著蒼白無力的客套，他又覺得心酸，這么多年，她竟然是不知。她如果知道那鯊魚骨的來歷，知道那送不出去的水晶，知道自己為了她可以花完連車票在內(nèi)的錢，那么，她還會不會這樣說？時光不再的時候，說什么，都是枉然。

自己，明明是愛了她這么多年啊，可是，怎么就能錯過？或許在自己心愛的女子面前，總是小小心心的，生怕她拒絕。這就是原因吧，水晶折射出一個男人的臉，他知道那是他自己，但臉上的淚，卻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