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天生愛節(jié)儉

戀愛談得異常辛苦，不亞于八年抗戰(zhàn)———從大三確定關(guān)系，到終于擬定婚期，屈指算來，已近八年，原因是我倆身處兩地。待得終于排除萬難可以在一起，雙方已經(jīng)盼得早生了華發(fā)。

于是一路高歌猛進地籌備婚禮。總之只要有錢，結(jié)婚不是件難事。雖然這些年來我們兩個人的工資都不算很低，但是多年兩地戀愛，花費豈是小數(shù)目。我們無數(shù)的薪水都貢獻給了偉大祖國的航空業(yè)、鐵路業(yè)以及中國電信，同時我和老公都是有點小資情調(diào)的人，所以也有不菲的一部分花費，用在了給雙方買禮物制造驚喜上。這樣，付完了房子首付款，雜七雜八的婚禮消費也弄得差不多之后，我們手里的錢，已經(jīng)所剩無幾，想不做無產(chǎn)階級都沒可能了。

好在我天生是適合做賢妻良母的人，老公也是苦孩子出身，所以我想這一切倒也難不倒我們。但我實在犯下了一個大錯，我沒有意識到，這么多年來形同單身漢的生活，已經(jīng)讓老公養(yǎng)成了很多比較奢侈的惡習(xí)。比方，他的衣服，大部分是拿到洗衣店洗的，吃飯叫外賣是家常便飯，動不動就與過去的一群鐵哥們兒出去狂歡，所費自是不菲。我不是沒有勸過老公，可他振振有詞，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啦，什么“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啦，什么“能賺會花”啦，弄得我啞口無言。氣憤之下，我干脆不管他了，可是時間一長，心理就不平衡了：花錢誰不會啊？憑什么光你一個人花？我以前是凈挑打折的衣服買，現(xiàn)在可不管了，今天買件新款的衣服回家，明天去弄個最新式的發(fā)型回來，老公見了，卻也英雄氣短，不好說我什么的。

再厚實的家底也抗不住我們兩個一起折騰，何況本來我們的儲蓄也不多。于是，結(jié)婚大半年下來，存折幾乎就空了！老公還不信，以為我偷偷攢了私房錢，那天他打算換個大點的電腦硬盤，于是一臉堆笑地向我伸出手來。我心里興災(zāi)樂禍，好嘛，如今青山雖在，柴火可是沒了。于是也沒給他好臉色，丟了他一句：“你當(dāng)是生孩子呢，說有就有。”

老公經(jīng)過一番偵察，才知道我所言非虛，于是長嘆一聲，垂頭喪氣地自己去書房了。我心里也不是不疼老公的，可是想想，不給他點教訓(xùn)，他也不知道這日子該怎么過。于是去廚房做飯，好在我們還沒有慘到無米下鍋的地步。飯做好，叫老公出來吃飯，結(jié)果，老公拿出一張表格來。我一看，原來老公痛定思痛，去制定了一份“家庭開源節(jié)流表”，上面細細列了一大堆條目，我想老公無非是一時意氣罷了，也沒細看，便催他快快吃飯。

老公上得桌來，看到我做了兩熱菜一涼菜外加一湯，鼓了鼓腮幫子，半晌終于說道：“老婆，如今我們的日子不比從前了。所以以后做菜時，多涼拌，少煎炒，這樣，每次可節(jié)省煤氣０．１立方米，折價０．１４元。每星期至少可以省出１．５０元，算算，一年就是多少錢？而且涼拌不會破壞蔬菜原有的維生素和營養(yǎng)物質(zhì)。”我真是又好氣又好笑，權(quán)當(dāng)他是一時好玩，沒有理他。最可氣他吃飯的時候并沒有從節(jié)儉的角度少吃，足足吃了兩大碗米飯還意猶未盡。問他為什么不少吃點，他臉上頗有痛苦之色：“以后難得吃這么飽了，今天多吃點，留個紀念。”呵呵，真是人窮志短。

我就不信老公真能立地成佛，不過，也的確是囊中羞澀，所以以后做飯時，倒也是能省則省。老公也真是能屈能伸，過了一個禮拜幾乎是沒有葷腥的日子，他居然也不叫苦。到第二個禮拜，吃飯時，他開始大講惡心笑話，害得我屢次中途無法下咽，停止就餐。周末時收拾老公的書房，冷不防從書桌上看到一張紙，原來是老公抄錄的“家庭省錢葵花寶典”，上面第一條便是老公端端正正用楷書寫的吃飯時大講惡心笑話，每餐可節(jié)省饅頭一個或米飯半碗并有助于老婆減肥。（此法早飯、午飯不可用，否則餓出病來要花藥費。如今藥費行情看漲，餓出病來得不償失。———又不能輕易換老婆，補記。）我看完真是哭笑不得。心想，算了，且不去理他，看他還能玩出什么新花樣。

過了不久，單位有一個出差的名額，去的是西部一個小城，同事們都不愿去，經(jīng)理問到我。說實話我從來沒去過西部，倒不在乎什么大城小城，只是擔(dān)心結(jié)婚不久，怕老公照顧不好自己的生活。于是回家問老公，同意不同意我去出差。老公一聽，忙問我出差補助是多少。我心里對老公大是鄙夷，又念及他如今虎落平川，也是怪可憐的，于是把單位的出差補助報給他。老公掐指一算，半晌對我道：“去吧去吧，這趟有賺頭。”我到底是婦人之仁，想起我走后，沒人照顧老公飲食，怕他太過節(jié)省，于是拉他去市場，想給他備好一些魚肉蛋蝦什么的，結(jié)果老公抵死不從。不過他中午在單位吃，伙食倒也不差的。到了目的地后，難免掛念他，于是剛安頓下來就給他打電話，結(jié)果老公第一句就問：“電話可以公款報銷嗎？”我心里暗嘆，道：“電話哪里有公款消費的，是私款！”

結(jié)果老公急急忙忙說了一句：“以后沒事情不要打電話，你要報平安呢，撥號后聽到電話響三下就放了，要是有事呢，撥號響一聲就放下，我會騎自行車到單位給你打電話！”然后不由分說就將電話掛了。———我實在沒有想到，物質(zhì)基礎(chǔ)居然可以如此改變一個人的上層建筑！

終于熬到出差結(jié)束，按照老公指示，我回家前沒給他打電話，沒告訴他我何時回家，也為的是給他一個驚喜。等我到家時，看到廚房一派奇觀：菜板上扣了幾只碗和盤子，翻過來一看，簡直都可以做出土文物了———那叫一個臟！于是征塵未洗，我便將這些碗碟一一洗刷干凈。終于挨到半夜１０點半，老公回來了，手里提著一個大大的塑料袋。只見老公面呈菜色，我心中一陣難過。一見我，老公便高興地道：“親愛的，今天單位聚餐，好容易等他們都走了，我把這火鍋湯帶回來，咱們可以連著幾天下面條了！又省大米又省菜，多好！”可他一看到我已將碗盤悉數(shù)洗刷干凈，竟連聲地埋怨我。我大惑不解，老公無奈，只好又從書房中抽出一張紙，我一看，是“家庭省錢葵花寶典”第二條，上寫：“老婆出差，每餐過后，碗碟不必洗。反正自己也不嫌自己臟。這樣每餐可節(jié)省水費０．１７元。如果怕落上灰塵，可將碗倒置。”當(dāng)時，我險些沒滴下淚來。

既然回到了家，我自然要把家里清掃一下。于是，星期天，打開洗衣機，想把床單被罩還有老公的內(nèi)衣外衣什么的洗洗。我在衛(wèi)生間里剛剛弄出點水聲，老公就飛一樣撲過來，按住我的手，正色道：“老婆，不要洗得太勤了。內(nèi)衣每兩周洗一次，不但可減少洗衣機的摩擦，而且每兩年可節(jié)省內(nèi)衣一套。現(xiàn)在水費又漲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再窮也不能這樣過日子啊，我拼命推開他的手，想去按下洗衣機的按鍵。低頭的瞬間，才發(fā)現(xiàn)，老公居然赤著腳。這可是１０月中旬了呢，雖然是男的，老公體格又健壯，可也不能這么糟蹋身體啊。于是我放下手中的衣服，去屋里給老公找拖鞋。找來找去找不見。一回頭，看到老公倚在臥室門口，滿臉羞色，說道：“老婆，我是男的嘛，不怕涼的。在家不穿鞋，赤腳走路，每三年可節(jié)省拖鞋一雙。而且還有回歸自然的浪漫感覺。這樣多有情調(diào)啊！”我心中大是不忍，撲倒在老公懷里哭起來。老公囁嚅著，低低地道：“老婆，跟著我，讓你受苦了。我也不能去外面發(fā)橫財，既然不能開源，只好節(jié)流，這樣，才能讓你早日過上富裕日子啊。”我本來已經(jīng)哭得梨花帶雨，聞得此話，更加大放悲聲。想勸他不必如此清苦，但考慮到其人怕已經(jīng)走火入魔，只怕要用些激將大法才能令他回心轉(zhuǎn)意。于是，忍住悲泣，一字一頓向他轉(zhuǎn)達了這樣的意思：這么過日子不是辦法，要想留住我的人和我的心呢，只要以后不揮霍就可以了，如此這般吝嗇倒是大可不必。否則，他這么著攢錢留著娶下房媳婦好了，我是要打包走人了！老公聽后大驚，問道：“這么說，就等于省了半天柴火，青山卻沒了？”我想這人真是不可救藥，滿腦子還是青山柴火這一套，于是悶聲而起，打算收拾鋪蓋離家出走。老公倒是再次一把按住我，眨眼間，變魔術(shù)一樣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他的臭拖鞋，換下身上里里外外的衣服扔進洗衣機，從錢包里嘩嘩啦啦地掏出五張百元大鈔，興奮地對我喊：“老婆，我們打車去全聚德吃烤鴨去！”

我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老公立刻腳下生風(fēng)地拽起我就跑。我在跟著老公一路狂奔的同時，一邊無奈地想：“唉，恐怕又是著了人家的道了。得，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大不了我以后頭不梳臉不洗，放下身段，也不要什么風(fēng)花雪月，跟著他老老實實做柴米油鹽的夫妻吧。”嘴里還不忘囑咐：“慢點，看把鞋底磨壞了，還要費錢買新的！”